男人虚弱的喃喃声伴随着一声枪响彻底消失在了阴暗的小巷中。
随之而来的是一只小银镯坠地的声响,以及几个黑衣男人难听的咒骂声。
而在巷子的对面则是一所亮着微弱光芒的小诊所。
一声婴儿的啼哭声昭示着一个新的生命降临在了这个世上,但她躺在手术台上的母亲却没露出幸福的笑容,反倒是一行泪随着她的脸庞流了下来。
外面的那声枪响,诊所的所有人都听到了,他们没有像普通人般惊慌失措,而是在认真完成了术后处理后才慢慢有几个人开始小声抽泣。
也在这时,诊所外突然传来了吵闹声,几个声音粗犷的男人叫嚷着要搜查诊所有没有可疑人员,但最终却被一个身穿警服的男人挡在了门口。
这个吵闹声持续了很久,久到月亮西沉,太阳东升。
那几个男人觉得自讨没趣便小声咒骂着离开了,离开前还玩味地念了一遍挡在他们面前的男人的警号。
其中意味昭然若彰。
“田曜,齐升他没事对吗?”
手术台上的女人在那群男人离开后才被放在病床上推出手术室,而当她见到田曜的第一面便立马用着虚弱的声线问了她最想知道的问题。
田曜看着她充满希冀的眼眸喉咙就像堵住了一般发不出任何声响。
其实那声枪响已经代替田曜回答了她的问题,可人总是想欺骗自己而换取一些微乎其微的可能性。
“玄舒姐,你快看,你的女儿好可爱啊。”
这沉闷的氛围最终被一个抱着婴儿的女生打破了,她强迫着自己扬起一个微笑夸赞着怀中女婴,可最后颤抖的声线还是让她落下来两行泪。
见此在场的每个人都低垂下了眸子,他们全然没有迎接新生儿的喜悦,只是默不作声的看了一遍又一遍巷子的方向。
最后女婴被取名为“姚远”,对此田曜还不满的朝着田玄舒抱怨。
“姐,你这样对阿宁,以后她会很伤心的。”
“田曜,她会离那个世界远远的,我绝不允许她再走她父亲的路,还有,以后不许叫她阿宁,姚时宁这个名字已经跟着他的父亲一起消失了。”
田玄舒决然的语气让田曜无法再开口劝解,他们姐弟两就这样冷战直到一个月后田曜的儿子降生。
“我警告你啊,你可别想着给我的儿子取名字。”
“怎么跟姐说话的!”
“小禾来,吃水果。”
面对面前夫妻的打情骂俏田玄舒没有过多在意,只是坐在一旁递给了安禾一个削好皮的苹果。
这次田玄舒来医院没有带上尚在襁褓中的姚远,现在的她还无法面对这个伴随着丈夫死亡而降生的女儿。
在递给安禾苹果后她便无声的看向了一旁放在婴儿床里的男婴,小小的,和她的女儿比起来却还要大些。
“姐,要不你给他取名吧。”
安禾有些担心田玄舒,田曜对此也看在眼里,他嘴上虽然抱怨着他的姐姐,但心中还是有些担心的。
“祈安吧,田祈安。”
田玄舒没有拒绝,在继续看了婴儿几秒后便给出了答案,一个拥有着美好祝愿的名字。
安禾愣了几秒,在和田曜对视了几秒后才笑着捧场,夸赞着田玄舒起了一个好名字。
但姚远怎么办,明明她也同样是被期盼着降生的孩子,直到现在安禾都还记得姚齐升在为自己女儿挑选银镯时那幸福的笑容。
“姐,姚远这个名字……”
“怎么了吗?”
安禾因为田玄舒冷漠的语气顿了半晌,随后才扬起微笑佯装无事的回复:“没事,我只是想了一个适合她的小名,叫阿遥怎么样,是不是特别好听。”
“嗯,都行。”
田玄舒的注意力被田祈安吸引了过去,她用手一下又一下的抚摸着他还肉嘟嘟的脸庞,对于安禾的建议也是漫不经心的态度。
也因此,此刻的安禾在心里发誓,以后一定要对阿遥好,最起码弥补田玄舒没有给她的那一点好。
就这样姚远在田祈安一家的照顾下童年过得还算快乐,可这就苦了田祈安了。
在六岁的时候田祈安问过姚远一个问题。
“我是不是捡来的,其实你才是我爸妈的亲生女儿?”
对此还没等姚远回答,田祈安就被他爸带回家揍了一顿。
美其名曰为不能给阿遥制造一些莫须有的压力。
但其实姚远很喜欢和田祈安玩,毕竟也只有他不会嘲笑自己是个没有爸爸的孩子。
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田祈安长得真的很好看,圆圆的眼睛,白皙的皮肤,脸还肉嘟嘟的,每次姚远都按捺不住地想去捏一捏他的脸。
可这一切在他们上初中后发生了改变,不过这个改变仅仅是姚远热衷的田祈安肉嘟嘟的脸没了。
男孩就好像一瞬间长大了般,脸颊两边消瘦了几分,眼睛也不再圆鼓鼓的,变成了细长的桃花眼,每次看向姚远时的双眸中都好像含情般,让人想要沉溺其中。
但也有一直亘古不变的,那就是他站在姚远家楼下等待姚远一起上学的身影。
而今天就是他们青梅竹马的第十三年,也是他们一起上初中的第一年。
“阿遥!快点!祈安已经在楼下等着你了!”
在这十几年的时光中田玄舒早已释怀,但最初不愿让女儿步她父亲后尘的心依旧没有改变,所以为了弥补一开始对自己女儿的亏欠,她一直在用尽全力的对姚远好。
可当她把所有早餐都抬到餐桌上,但还没有得到姚远回应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地皱了皱眉,语气都有几分生硬。
“姚远!我再说一遍!你要迟到了!”
“知道了!”
此时的姚远也有了几分长大的痕迹,修长的身形,乌黑靓丽的秀发,以及那明媚端正的五官。
很完美的继承了田玄舒的优秀基因。
可她下一秒随手抓起一片面包塞嘴里的样子就不怎么美观了,对此田玄舒只能用眼神无声的后悔为什么小时候不多关心一点姚远,这样她也不会被田曜拐去学跆拳道。
还学了五年自己才知道!
对此姚远已经感受到了来自自己母亲的怨念,所以在田玄舒想要开口时就抢先一步打断了她。
“哎!别唠叨我,我觉得我现在挺好的,你没有亏欠我,你在我眼中就是最好的妈妈。”
说完姚远还抱了田玄舒一下,最后趁着田玄舒还沉浸在后悔中的时候抓起桌子上的书包就立马跑出了门。
她跑下了一层接着一层的阶梯,尘土随着她的动作飞扬在空中,书包因为她的跑动在背上跳动,来自早晨温暖的朝阳撒在了她的身上,她的唇角带笑,到达一楼拉开铁门的那一刻,昭示着姚远和田祈安的第十三年开始了。
“怎么这么慢。”
田祈安上前从口袋里拿出了一瓶热牛奶递给了姚远,之后便动作娴熟的接过了姚远身上的书包,而姚远也熟练的打开了牛奶喝了一口。
这瓶热牛奶是安禾为姚远准备的,自从他们两个能独立上学后安禾就每次都为姚远准备,他们两家距离不算很近,并且姚远每次都起得很晚,但由于田祈安把它放在口袋里的原因,所以每次牛奶都是热的。
“田祈安,你说我们这次会不会是一个班。”
姚远因为跑着下来的原因有些气喘,在喝了一口牛奶缓过来后才对着田祈安提出了自己一直好奇的问题。
毕竟她对他们的初中生活可是很期待的。
“应该吧,主要你的成绩太差了。”
“……什么!”
姚远气得一下就跳起来揪住了田祈安的耳朵,至于为什么跳,原因便是田祈安比她高十厘米左右,其实田祈安不算高,顶多就是一六八,可偏偏姚远只有一五五。
对此田祈安都习惯了,甚至他还熟练的弯着腰,语气依旧是从容不迫。
“年级二十几名,这还不算差吗?”
“年级第一很了不起吗?”
“也没有。”
果然,姚远还是喜欢小时候的田祈安,最起码被他惹生气后还可以捏捏他的脸。
两人就这么打打闹闹地来到了校门口。
江城附中四个字就这么映入了他们的眼帘,就在田祈安想要进去的时候姚远拉住了他的校服衣角。
当田祈安不明所以地低头看姚远的时候发现她正目不转睛的看着一旁,等他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看到却是一个卷发男孩将一瓶水全部撒在另外一个男孩身上。
随后他还将水瓶塞到男孩怀中,嘲讽说道:“赏你的,臭收破烂的。”
这一秒田祈安和姚远有了共识,他们要教训那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
“喂,你在干什么。”
田祈安上前挡在了两人中间,姚远则来到了被泼水的男孩身边递给了他几张纸示意着他擦擦身上的水渍。
“啧,多管闲事,哎不对,你怎么这么眼熟啊。”
从小到大,田祈安听过无数遍这样套近乎的话,对此早就免疫了,所以他只是沉默地看着眼前人会再说出什么话。
“你是那个年纪第一吧。”
终于在此刻,田祈安和姚远看到了两人身上那熟悉的校服,以及他们左胸前江城附中那四个大字。
“……所以你这是还没入学就对着同学校园暴力?”
姚远默默地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对此卷发男孩笑了笑,语气温和地开口回复道:“没有没有,他还不配是我的同学,你们好,我叫林辰,还没进校就遇到了,这么有缘我们交个朋友吧。”
“田祈安,他几个意思,他是不是知道他要被我们揍了所以故意示好。”
姚远对于现在的局面有些懵,所以只能小声地寻求田祈安的意见,对此田祈安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让林辰快点去报道便拉着姚远走了,全程不再过问那个被水淋的男生。
“田祈安你什么意思啊,不教训那个林辰了?”
“那是他们的家事。”
听着这句话,姚远眼轱辘一转,示意着田祈安低头,小声地问到:“那个男孩是私生子啊?”
“……不是。”
“难道是……!”
在姚远口出狂言之前田祈安就抢先一步做出了回答。
“那个男孩的母亲救了林辰的母亲,林辰母亲想要给钱做为答谢,但那个男孩的母亲却要林辰他们家收养男孩。”
“可这和那个男孩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欺负他。”
“你就当青春期男孩的报复心吧,这件事你别管了。”
“不行!怎么可以纵容校园暴力,下次再让我看见我一定要教训那个林辰。”
姚远的豪言壮语听的田祈安满眼笑意,对此姚远还以为是田祈安不相信自己,一下就跳起来环住了田祈安的脖子。
两人打闹的期间姚远的耳边突然就传来一声轻微的道谢。
“谢谢。”
吓得姚远立马就放开了田祈安,跳出一米远,等她顺着声线看去,看到的却是那个被欺负的男孩。
男孩的肤色是偏病态的白,头发不长不短的正好遮住了眉毛,以此露出了他具有攻击性的三角眼,但整个人给他人的感觉却又是文弱书生的既视感。
姚远不解他出现在这里并且朝着自己道谢的目的,但为了礼貌还是开口回应了他。
“不用谢,那个,你好?”
“你好。”
男孩笑了,眉眼弯弯,整个人对比刚才多了几分生气。
也因此姚远大胆了几分,不顾田祈安的阻拦便问起了男孩的名字。
“你叫什么啊?我们交个朋友吧。”
“宋叙言,叙述的叙,言语的言。”
“嘿嘿,我叫姚远,遥远的远。”
“很好听的名字。”
这可是姚远第一次听别人夸赞自己的名字,毕竟连她自己都不喜欢自己的名字。
就在姚远还要再说什么的时候田祈安一下便拉住了姚远的衣领。
丝毫不顾姚远的反抗便拉着她走了,对此姚远只能狼狈的朝着宋叙言挥手道别,然后伸手拍打田祈安那只揪着自己衣领的罪恶之手。
边打还边咒骂这个没道德的人。
“田祈安!你不讲道德!我要向安禾阿姨告状!”
对此田祈安只是无所谓地回话:“随便你怎么告,反正我爸不在家。”
“田叔叔出差做任务没人管你,你很狂吗!”
“嗯,很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