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余被一阵敲门声唤醒,屋外来人正是来叫醒他准备前往军营,府邸外车马粮草已准备完全,这次前去军营除了查探那奇人身份,沐骁今日临时决定将前几日收集来的粮草一并运送前往,毕竟本应送往前线的粮草至今仍不见踪影,边境那边已是亏空多日。
闻余收拾好自己来到大门口时,便瞧见沐骁已经换上一身轻便服饰。
暗红色的短袍搭着白色里衣,亮金发冠将头发收拢大半,余一些短发垂于两旁,这一身装束将沐骁本身发白的脸色衬出了些血色,这一刻才发觉他也才十五岁,正应年少轻狂、觉得此间之事无所不能的少年。
闻余脸颊又被狠狠捏了一下,沐骁含笑挑眉,“怎么愣在这里,莫不是真傻了?”
闻余扯下沐骁捏着自己脸的手,一脸严肃的说到:“少将军,男人的脸是不能随便掐的!”
沐骁见此笑的更欢了,闻余这几日脸颊上被养出来的一点肉印着一条清晰的掐痕,眼中略带疑惑偷偷往沐骁身后某处看去。
一直在旁边看热闹的张朔云默默捂住了脸,这绝不是她教的!
“好了好了,快走吧,我们尽快三天内赶到,一路行程还是很紧迫的。”
沐骁掩了笑意,眸子却还是弯弯的,带着闻余转身钻进了车内,“阿余和我同乘一辆,这次出行目标还是越小越好,我们带着小队人先行,其余人带着粮草紧随其后。”
马车缓缓前行,秋雨已停,阳光透着云层斜斜照射下来,不知何处飞来的鸟雀叽喳叫着,黄叶铺于地面带着水珠被阳光折射出七彩的光,车马碾过留下两道车辙。风起叶落,金色和红色染的天际好似都带上了一缕金红。
深夜,虫鸣四起,一行人行路极快,走的都是一些远离人烟的小路,白日除了停下来吃食基本都在快速赶路,到了余晖彻底消散方才寻了一处宽阔地安营扎寨。
“少将军,你该喝药了。”闻余端着一碗黑漆漆的药钻了进来,马车内沐骁正在沏茶,倒水的手一顿,随后一本正经的说到:“小阿余,这茶和药是不能一起喝的,今日我先喝了茶看来是不能再喝药了。”
“少将军,你还没有喝茶所以可以喝药,并且……”
闻余将药放在小桌上,面无表情的把茶杯和着茶壶拿走了。
“现在已经是晚上了,还是勿要喝茶为好!”
这是今日廖管家在他们临行前托与闻余的事情,监督他们怕苦的少将军按时喝药。
沐骁在闻余催促的眼神下僵着脸把药端了起来,黑漆漆的药还在冒着热气,隔了一段距离都能清晰的闻到那股苦涩的味道。
我的人生好苦!!!
沐骁将药端到了嘴旁,却迟迟下不去口,下一秒一股力道推着药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药灌入了沐骁嘴里。
沐骁:!!!
一顿操作之后,沐骁半靠在车窗旁如被糟蹋了的良家妇女般生无可恋。
“少将军,那边来信。”马车外传来护卫的声音,闻余见此非常识趣的出去了。
沐骁依旧半死不活的靠着,懒懒问到:“什么事?”
“前方来报,昨日伪装粮草的车马被袭击了。”
沐骁忧郁的神情收了起来,没什么情绪的眼睛穿过朦胧月光看向不远处正在帮着其他护卫清点东西的闻余。
“上一批活下来几个?”
“仅有一人潜逃。”
沐骁收回目光,语调不变的下了命令:“派人沿路抓捕,不论死活。”
“是。”
第二日天光微亮,队伍便整顿出发了,快进入边城时却被不知何处而来的箭矢惊吓了马匹。
咻!咻咻!
不过转瞬间,无数利箭射来如死神镰斧无情收割着生命。
四周钻出来数十刺客,长剑入喉,血液喷洒而出。外围还不曾有反应的护卫便惨死于刀刃之下。
“保护少将军!”
不知谁说了一句话,隐藏在寻常护卫中的暗卫迅速拔剑抵挡住了刺客的进攻
“以破围为主,不要恋战!”
马车内沐骁冷静的下令,闻余和沐骁同乘一辆,早在变故发生之时就被沐骁拉着躲开了从车窗射进来的箭矢。
刀剑相碰,厮杀声和着长剑入体之声构成一副地狱之像,血腥气弥漫在闻余的鼻尖,眼睛却被沐骁捂得严严实实的,身旁人带着他在马车内不断翻滚躲避,马车已被射得千疮百孔,随时可能散架。
身后人传来急促的喘息声,手微微抖着,张朔云也在一旁尽力控制着改变箭矢轨道。
“小余儿,这样下去不行呀,那少年哪怕学过一点武,身体却是经不住这样的打斗的。”
“少将军,不用顾及我,我并不怕这些。”
“看来是我小瞧阿余了啊。”
沐骁抬手拔出一支插入车壁的箭矢,蒙住闻余眼睛的手抓着他的后领钻出了马车。
“少将军!我掩护你撤出去!”
一名长着娃娃脸的暗卫突出重围到了马车外,脸上还沾着不知道是谁的血液,看见钻出来的沐骁和闻余,以保护的姿势挡在了二人面前。
“啊,廖叔怎么派的你来呀。”沐骁看见面前突然出现的暗七,撇嘴略带嫌弃的说到。
二人说话的间隙,又有几名刺客杀了过来。
沐骁直接将闻余又丢到车上,矮身躲过了横刺过来的一击,一步侧身向前将手中的箭矢狠狠刺入了其中一名刺客的脖颈,血液直接溅到沐骁脸上,配上他此刻因用力略微狰狞的面庞,宛如修罗降世。
一旁暗七甩出一把小巧飞刀打歪了刺客砍向闻余的一刀,而手中不知道从哪里抢来的长剑比起飞刀来却是差了一大截,只堪堪将刺客逼退。
沐骁踢起脚边一把长剑甩给了闻余,随后自己又翻身捡起一把掉在地上的长剑。
“闻余,把剑接住,我们冲出去!”
张朔云不断动用着周围稀薄的灵气偷偷改变着各处袭来的长剑暗器。
闻余一把抓住剑柄,躲过了身后袭来的剑风,反身横劈过去却只留下一道长口未能致命。闻余连忙跳车后退躲过了迎面而来的一剑,下一秒刺客额间出现一把小刀,瞬息殒命。
四人以暗七为主力,在其余暗卫的掩护下渐渐移到了车头。
但好似对面发现了他们的意图,攻势越发的迅猛,众人渐渐体力不支,刺客却好似不知疲倦般不顾死活的要将目标斩杀,甚至于暗处的弓箭手攻势之猛已射死多名刺客。
“我们跟在马后面冲出去!”
沐骁一剑砍断马绳,已经被密集箭雨射中的两匹马早就痛得发狂,脱离了缰绳更是入离弦之箭飞奔了出去,沿路将无数刺客直接践踏成了重伤。
三人跟着马冲出来的道路跑了出去,暗七一连射出无数飞刀将又靠拢的刺客一一射杀。
破风声在闻余耳边响起,还不等闻余有所反应,身后沐骁一下把闻余扑倒在地,箭矢射在一旁树上,沐骁的后背却还是被划出一道一指长的伤口。
“走!”
沐骁立刻起身,提起闻余的后领将他拉了起来。
“暗七,东南方向,弓箭手在那里!”
“是!”
暗七运转内力猛的回头掷出一柄飞刀,速度之快带起阵阵破风之声,那藏在暗处正在瞄准沐骁的人躲闪未及,一刀穿透胸口再无反击之力。
沐骁刚准备松一口气时,前方一支箭迎面射来,却是从沐骁旁边飞过射中了身后一名刺客。
只见一支有上百人的队伍骑着马奔驰而来,而其中领头之人手握一把长弓,正是刚才射箭之人。
只见来人一个抬手,身后的骑兵便自主上前将剩余的刺客斩杀,来人翻身下马,向沐骁行一军礼说到。
“少将军,属下奉大将军之命前来接您。”
“李副将,你不在战场上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此刻的闻余脸色已经差的堪比那地上断气多时的刺客了,额头覆着一层薄汗,张嘴大口喘着气,那被他捡来的长剑现在被当拐杖杵着,身上的红衣破破烂烂的挂着,一些地方带着更暗色的红不知是谁的血液。
“将军收到信说您启程来了这里,他不放心就派属下来接应,万幸少将军您没事。”
李非连忙上前想要扶着沐骁,就看见一直站在旁边的一个小少年抢先一步撑住了沐骁往一旁歪的身体。
“少将军,我扶你。”
另一边的暗七见此突然也拉起了沐骁另一只手扶着,长剑哐当落地。
“少将军,属下也扶您。”
李非伸出去一半的手又尴尬的收了回来。
被两人夹在中间一下站直的沐骁:“……”
“先带我们回去吧,留几个人搜一下现场。”
沐骁抽出了自己被束缚住的两只手,捏了捏额角,很心累的吩咐到。
百来人浩浩荡荡的出城,又浩浩荡荡的回去了,沐骁到城主府后果不其然就看见了一个吹胡子瞪眼赵大夫。
“哼,咱们少将军真是能耐了,我看是用不到我这个老头子了,少将军这个计划再来一遍老夫干脆将自己的棺材本拿来给你先买一个好了!”
赵大夫气呼呼的一个使劲直接把沐骁疼的脸颊一阵扭曲。
“我错了我错了,赵神医手下留情呀!”
一旁闻余和张朔云都眼观鼻,鼻观心,不断缩小着自己的存在感。
而刚刚知晓自家少将军受伤了的暗七一副护主不力想要引咎自戳的样子,红着眼圈看着沐骁背上那不过一指长的伤口。
“好了,自己记得晚上再换药,当然你想感染烧死自己,我之后也会随礼钱的。”
赵大夫冷笑着说完了自己的医嘱,对于诅咒自己病人发烧死掉这种事情简直驾轻就熟。
“麻烦您了。”
“知道麻烦下次就别不拿自己的命不当命!”
赵大夫也不管身后几人是何等表情,提着自己的医箱就抬步走了,边走边唠叨着。
“老头子我大清早就被马驮着过来,折腾这么久,小龟龟都还没换水呢!”
“少将军呜呜呜!!”
暗七红着眼眶就要围上来,被闻余眼疾手快的一把扯住了。
“好了,只是道小伤口而已。”
沐骁很无所谓的披上了外衣,捏着一块手帕沾湿将自己脸上的血迹一点点擦拭干净。
“都去收拾一下吧,我们一个时辰后就去军营。”
此刻军营内,士兵正被分成无数队,进行着基本训练,操练声震天响地。哪怕两军已经暂时休战,身体的警觉却也不能有丝毫松懈。
沐骁收拾一番后就带着闻余来到了军营,暗七完成这次护送任务再次潜到暗处,时刻保护沐骁安全。
“少将军,将军就在前方营帐内等您。”
“多谢,阿余你便在外面等我吧。”
二人在士兵带领下来到一顶最大的营帐内,营帐两旁还有着士兵把守。
营帐内,沐骑正拿着一张地图在仔细的勾画着。
“爹。”
“骁儿,怎么现在就过来了。”
“时间紧迫,有些东西还是越早确定越好。”
“也好,刚好何坦将拿人的位置探查了出来,你看。”
沐骑将那张地图递给了沐骁,只见在地图最中间用墨笔圈出一个小圈,赫然便是那奇人的位置,而在着旁边写着落溪二字。
“落溪山谷?”
“没错,此处三面被山壁环绕,易进难出,是极佳的伏击之地,而那人所在的位置是山谷的最中心,最容易被围困的地方。”
沐骁盯着那个黑点皱了皱眉,“如此看来此人似乎对兵法一窍不通,父亲可有尝试带人去围剿他?”
沐骑摇了摇头,很快否定了沐骁的想法,“银国那边在前几日就尝试将那人围剿在山谷里了,但前往的几百人包括领兵的将领在内第二天都暴尸在山谷口,而那人毫发无伤。”
沐骁脸色沉了沉,迟疑片刻开口道:“我明日会带着那孩子去探查那人虚实,为减小目标带的人越少越好。”
“不行,那奇人几百人的围攻下都能毫发无损,骁儿你……”
还未等沐骑说完后面的话,便被沐骁毫不留情的打断了。
“父亲,你知道的这是目前最好的计划。带的人越少,我们的损失就越小,如果有可能最好的结果就是把他拉入我们这边,所以人多反而碍事。”
父子二人对峙了半响,终是以沐骑苦笑出声结束。
“随你吧,从小到大你的决定,为父我哪次又能改变呢。”
沐骁抿了抿唇,垂眸看向自己手上的地图。
“您的决定,我哪次……又改变过呢。”
沐骁丛袖中取出了一封开口的信件,这是一份交待后事的遗书。
“您将这份遗书交给了廖叔,让他半个月后给我,您想要干什么呢?父亲……”
沐骑看向那封详细交待了他后事的书信,脸上苦笑加深,眼眶却微微红了些许,眼无焦距好似透过沐骁看向了其他人。
“我……”
沐骑喏嚅片刻,方才组织好语言,他说的很慢,慢到好似想要就这样说一辈子。
“我答应了你娘要好好照顾你,可这十几年来我都不是一个好父亲,让你从小就体弱多病。你马上就要十六岁了,这次出征前,我找国师又看了一次星象。”
说到这里,沐骑摸了摸沐骁的头发,指尖微微颤抖。
“你知道国师看到了什么吗,极北星光大亮,这是希望也是灾难。骁儿,我希望你活下去,那样我就可以去找你娘了。”
营帐内陷入一阵沉默,沐骁对于自己父亲吐出的这一番话没有任何反应,没有生气也没有悲伤,半响少年才开口回问到。
“娘亲她……是怎么样的?”
————营帐外————
“小余儿呀,我们这样偷听是不好的。”
闻余非常听沐骁话的老老实实的站在营帐外,哪怕里面好似正在大声诉说着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可是少将军不是让我在外面等他吗?”
闻余脸带迷茫的侧头问到,此时帐篷外早就只有他一个大活人站着了,两旁值守的士兵早已被在沐骁进去后就自觉退到了外围。
张朔云捂脸叹气道:“现在这谈话内容,我们还待在这里会被那小少年给暗算掉的。”
“这个对话内容?是因为这是少将军的家事,所以我不能听?”
张朔云好像看见自家孩子终于开窍一样,奋力的点了点头。
“阿余,你在和谁说话?”
正在窃窃私语的一人一魂浑身一僵,闻余转身便看见沐骁正用手掀起帘帐,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身后沐骑也侧着头向营帐外看来。
“这孩子看起来倒是壮实了不少啊。”
二人先后走了出来,身后的沐骑笑着猛拍了两下闻余肩膀,直拍得闻余一个踉跄。
沐骁微微侧头向刚才闻余说话的方向看去,与此刻正半飘在空中的张朔云正好对上了视线。
张朔云被看得一阵紧张,下意识的移开了视线,随后沐骁也将视线转回看向了闻余。
“你刚才应该都听见了吧。”
闻余一下就想到了张朔云刚才说的话,身体紧绷起来,满脸严肃的否定。
“我没有听见。”
沐骁看着闻余半响,挑了挑眉,阴笑着说到:“是嘛?那你没用了哦。”
沐骁随后又转头问向沐骑,“父亲,军营里没有任何价值的人会怎么处置呢?”
沐骑伸手揉了揉沐骁的头,朗笑着帮闻余解了围。
“哈哈哈哈,好了好了,别逗这孩子了,刚才那些话也没什么好隐瞒的。骁儿说你有对付那人的办法,我首先在这里多谢小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