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时节刚过，许阳郡内的诸多风流名士照例都找到了各自的使命所在，惜木伤花之作也如同往常那样，在短短几天时间内便充斥了整个文坛。
然而似乾平这般繁华的中心县城，每年城内的文人集会规模无论有多么盛大，在百姓们心中都是一件不足为奇的事情。
反倒是地处最偏远地区的离河县，这次狠狠地让全郡百姓都长了回见识。
离河县城东集处，平日里满是贩夫走卒叫嚷声的地方，在今日却是被来往不绝的车辙声给搅了个天翻地覆。
这一大异状，搞得狭窄道路两侧的行人可谓是苦不堪言。
“呼……这是怎么了，咱们城里难道出了什么天大的事情吗？自打我出生以来，都没见离河县像今天这么热闹过。”
趁着现在做不了生意的空闲功夫，经营手工饰品摊位的小贩拿起木簪子，一边吹去上面沾染到的厚重灰尘，一边向周围的同行好奇打听道。
可惜他们也都是些再普通不过的市井小民，哪里知道那些达官贵人们之间的事情。
更何况他们可不像旁边这家伙的心态那么好，压根就不担心自己今天的东西卖不出去会没饭吃。
“你管他那么多的，就是天塌了也有青天令在顶着，碰不到咱们。”
“老包说的对，与其关心那些和咱们八杆子打不着的人，你小子还不如操心下自己的事情。”
“就是，可别等到下午货卖不出去的时候，再求着我们接济你两个馒头啊！哈哈……”
平白无故受人讥讽，小贩看上去有些不悦。但他还是在耐心擦拭着自己摊位上的桃木手镯，没有与人发生争执。
晌午时分，来来往往的马车河流总算是有了枯竭的时候，异样却并未停止。
一名身穿玄色长衫，脚踩锦缎皂靴的青年手持折扇，正悠闲地漫步在乡间土路上。
在其身后还跟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孩子，看打扮像是寻常人家的陪读书童。
“文哥儿，你说他们那群人要是早知道你这个诗会的主角，今天中午压根儿就不会去理传阁。到时候岂不是要联起手来把你给痛打一顿，嘻嘻……”
出人意料的是，从小孩子口中发出的声音清脆悦耳，且带着一股小女孩儿调皮时所独有的娇憨味道。
很明显，在她旁边的青年必然与她关系极为亲密。
青年男子先是惊讶地看了她一眼，随即不怀好意地笑道：“你这小丫头好大的胆子啊！现在都敢取笑我了，倘若我回去告诉先生你这次偷跑出来的事情，你猜猜是谁会先被痛打一顿呢？”
听到这话的小女孩连忙将头摇成了拨浪鼓，同时亲昵地靠在男子腰旁。
“不嘛不嘛！我知道文哥儿你最好了，这次不去参加他们的诗会也一定有自己的理由。到时候要有谁真想欺负你，我一定会用自己这对小拳拳捶死他，保护好你的。”
心中暗自发笑的青年男子还想逗她几句，接连而来的几句吆喝声，却是让他想法暂时落了空。
“公子请留步！我这的东西都是由附近泉山上的珍贵桃树木制作而成，您不妨买点回去？”
此时正值东集闭市，摊贩们都在一旁小吏的催促下，匆忙收拾着自己摊位上的东西，哪怕是注意到了眼前男子的身份不凡，也懒得去吆喝了。
唯独先前手工饰品摊位上的小贩是个例外。
性格固执的他，因为今天一上午都没卖出去东西，所以不愿如此轻易就放弃掉自己最后的机会。
哪怕他可能因此，再度受到他人的嘲讽与伤害。
被叫住的青年男子觉得有些可笑，分明只是一座自己从未听过的小山峰上面生长的普通桃木，何以到了小贩这里变成所谓的珍稀品种。
恐怕他是看出了自己并非离河县本地人，打算赚自己一笔糊涂钱。
念及于此，青年男子驻足小摊前。
“嗯！文哥儿你看，这个手镯上面的味道好好闻啊！还有簪子，都有着一股淡淡的清香味道。”
看着小姑娘献宝似地双手捧着手镯，坚持要自己闻。青年男子仍旧以为，这只不过是其在上面使了些小把戏的原因。
直到他真正将手镯拿起来仔细观察了一阵子之后，他才发现这个手镯浑身上下光泽透亮，纹理细腻，且雕刻有两只看起来栩栩如生的小鸟，正在阳光底下嬉笑打闹的场景。
无论从何种角度鉴赏，它都称得上是一件当之无愧的珍品。
前所未有的疑惑浮上心间，令青年男子顾不得方才误会，迫切地开口问道：“如今已是到了暮春时节，为何你口中的泉山上面还生长有如此上佳的桃树？”
为了让小贩诚心回答，青年男子紧接着掏出了自己鼓囊囊的荷包，放在手上掂来掂去。
小贩有些迟疑，他方才注意到了不远处的几名小吏正将目光投向这里，看上去有几分走过来驱赶自己的意味。
不想惹麻烦的他本打算就此放弃这单生意，可现在自己看样子马上就要发达了呀！
“也罢，您这问题可算是问对人了。小人敢说这全县上下啊，知道泉山桃木之妙的人……都不超过两手数目。”
凑近青年男子耳畔，小贩成功地营造出来让自己颇为满意的神秘感。
“那照你这么说，你岂不也是一个十足的妙人了？”青年男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小贩。
“呃，公子太过抬举小人了。不过小人所言其实非虚，公子若是不信的话，且看那里。”
顺着小贩手指的方向，青年男子看到了一座平平无奇的低矮小山峰，上面几乎是一片荒芜，隐约间还可以看见些许房屋的身影，想必这应该就是其口中的泉山了。
“我观其上面并未有哪里奇异之处，为何在如今暮春时节还能生长有如此上佳的桃木，莫非是其里面暗藏玄机？”
“公子算是猜对了一半，像我这般世世代代都居住在离河县的人自然清楚，泉山只不过是一座再普通不过的小山峰。可他们却不知道，三十多年前建在半山腰上的那座寺庙了不得啊！”
“寺庙？怎么会有僧人选这种地方建寺，还真是令人琢磨不透。”
青年男子眉头皱紧，微微摇了摇头，实在是想不通他们这么做的理由何在。
不怪他疑惑，先帝在位的时候曾大兴土木，在全国范围内兴建寺庙，推崇佛家学说，只为供那些不沾世俗的僧人们潜心修行。
虽说十几年前新皇即位，局势有所改变，可那些僧人们刻在骨子里的习性却仍旧没有半分收敛。
所以在这个仍旧以“僧士工商”为社会秩序的离朝环境下，真的还会有僧人选择清净自在吗？
青年男子心中是不大相信的。
“这些桃木就是寺庙里面的一个小和尚每日所种，并免费赠予我作原料的，反过来我也会定期送一些米面柴油之类的生活用品上山去。”
小贩回转话题道，打断了青年男子心中的思考。
“就这还多亏了我那个靠在山上砍柴谋生的父亲在，当初好心帮着老和尚建起寺庙，结下了一份善缘。也就是看在公子面子上，要不然换做寻常人来问，我是死也不会透露半分有关桃木消息的。”
反应过来的青年男子打开荷包，随手掏出几块碎银两放在摊位上，小贩这才满面笑容地连声道谢起来。
望向不远处的泉山山腰，青年男子眼底掠过一缕金光，仿佛透过淡淡薄雾，直接看到了隐藏其中入定打坐的老僧身影，大笑着看向正专注于玩弄手中簪子的小姑娘。
或许是那长达数百丈的蜿蜒山路，将百姓们口中的怪房子，与这片人间界给彻底隔绝了开来的原因。
若非如此，天公又何至于如此仁慈，让一亦可以继续享受眼前这片桃花的海洋呢？
突然，身后传来了木门打开的清脆”嘎吱”声，小和尚连忙从树根处爬起站好，并将双手贴上树皮处作抚摸状。
“小树小树，你是说……你浑身很痛，还有头发和眼……”
脸上还带着几分困倦神色的少年微微偏转身子，仿佛是在与眼前的小桃树朋友做着亲密交流一般，说话声音却渐趋微弱。
尽管一亦已经在心中非常努力地，想使自己精神变得振作起来，眼皮还是在后面不受控制地自动合死了。
连带着他整个人都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险些摔倒在桃树怀里。
“师父，对不起，我今天还是没能做到你说的那样，和这棵桃树交上朋友，更没能让它主动告诉我，它到底生了什么病。”
清醒过来的一亦看了眼天边晚霞的颜色，语气中满怀歉意地对着老者说道。
老和尚并无半点责怪意味，只是平静提醒道：“无妨，该到挑水做饭的时辰了，赶紧起来收拾收拾吧，待会儿还要再陪为师论一番禅理，免得又耽误到你晚上休息时间。”
然而似乾平这般繁华的中心县城，每年城内的文人集会规模无论有多么盛大，在百姓们心中都是一件不足为奇的事情。
反倒是地处最偏远地区的离河县，这次狠狠地让全郡百姓都长了回见识。
离河县城东集处，平日里满是贩夫走卒叫嚷声的地方，在今日却是被来往不绝的车辙声给搅了个天翻地覆。
这一大异状，搞得狭窄道路两侧的行人可谓是苦不堪言。
“呼……这是怎么了，咱们城里难道出了什么天大的事情吗？自打我出生以来，都没见离河县像今天这么热闹过。”
趁着现在做不了生意的空闲功夫，经营手工饰品摊位的小贩拿起木簪子，一边吹去上面沾染到的厚重灰尘，一边向周围的同行好奇打听道。
可惜他们也都是些再普通不过的市井小民，哪里知道那些达官贵人们之间的事情。
更何况他们可不像旁边这家伙的心态那么好，压根就不担心自己今天的东西卖不出去会没饭吃。
“你管他那么多的，就是天塌了也有青天令在顶着，碰不到咱们。”
“老包说的对，与其关心那些和咱们八杆子打不着的人，你小子还不如操心下自己的事情。”
“就是，可别等到下午货卖不出去的时候，再求着我们接济你两个馒头啊！哈哈……”
平白无故受人讥讽，小贩看上去有些不悦。但他还是在耐心擦拭着自己摊位上的桃木手镯，没有与人发生争执。
晌午时分，来来往往的马车河流总算是有了枯竭的时候，异样却并未停止。
一名身穿玄色长衫，脚踩锦缎皂靴的青年手持折扇，正悠闲地漫步在乡间土路上。
在其身后还跟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孩子，看打扮像是寻常人家的陪读书童。
“文哥儿，你说他们那群人要是早知道你这个诗会的主角，今天中午压根儿就不会去理传阁。到时候岂不是要联起手来把你给痛打一顿，嘻嘻……”
出人意料的是，从小孩子口中发出的声音清脆悦耳，且带着一股小女孩儿调皮时所独有的娇憨味道。
很明显，在她旁边的青年必然与她关系极为亲密。
青年男子先是惊讶地看了她一眼，随即不怀好意地笑道：“你这小丫头好大的胆子啊！现在都敢取笑我了，倘若我回去告诉先生你这次偷跑出来的事情，你猜猜是谁会先被痛打一顿呢？”
听到这话的小女孩连忙将头摇成了拨浪鼓，同时亲昵地靠在男子腰旁。
“不嘛不嘛！我知道文哥儿你最好了，这次不去参加他们的诗会也一定有自己的理由。到时候要有谁真想欺负你，我一定会用自己这对小拳拳捶死他，保护好你的。”
心中暗自发笑的青年男子还想逗她几句，接连而来的几句吆喝声，却是让他想法暂时落了空。
“公子请留步！我这的东西都是由附近泉山上的珍贵桃树木制作而成，您不妨买点回去？”
此时正值东集闭市，摊贩们都在一旁小吏的催促下，匆忙收拾着自己摊位上的东西，哪怕是注意到了眼前男子的身份不凡，也懒得去吆喝了。
唯独先前手工饰品摊位上的小贩是个例外。
性格固执的他，因为今天一上午都没卖出去东西，所以不愿如此轻易就放弃掉自己最后的机会。
哪怕他可能因此，再度受到他人的嘲讽与伤害。
被叫住的青年男子觉得有些可笑，分明只是一座自己从未听过的小山峰上面生长的普通桃木，何以到了小贩这里变成所谓的珍稀品种。
恐怕他是看出了自己并非离河县本地人，打算赚自己一笔糊涂钱。
念及于此，青年男子驻足小摊前。
“嗯！文哥儿你看，这个手镯上面的味道好好闻啊！还有簪子，都有着一股淡淡的清香味道。”
看着小姑娘献宝似地双手捧着手镯，坚持要自己闻。青年男子仍旧以为，这只不过是其在上面使了些小把戏的原因。
直到他真正将手镯拿起来仔细观察了一阵子之后，他才发现这个手镯浑身上下光泽透亮，纹理细腻，且雕刻有两只看起来栩栩如生的小鸟，正在阳光底下嬉笑打闹的场景。
无论从何种角度鉴赏，它都称得上是一件当之无愧的珍品。
前所未有的疑惑浮上心间，令青年男子顾不得方才误会，迫切地开口问道：“如今已是到了暮春时节，为何你口中的泉山上面还生长有如此上佳的桃树？”
为了让小贩诚心回答，青年男子紧接着掏出了自己鼓囊囊的荷包，放在手上掂来掂去。
小贩有些迟疑，他方才注意到了不远处的几名小吏正将目光投向这里，看上去有几分走过来驱赶自己的意味。
不想惹麻烦的他本打算就此放弃这单生意，可现在自己看样子马上就要发达了呀！
“也罢，您这问题可算是问对人了。小人敢说这全县上下啊，知道泉山桃木之妙的人……都不超过两手数目。”
凑近青年男子耳畔，小贩成功地营造出来让自己颇为满意的神秘感。
“那照你这么说，你岂不也是一个十足的妙人了？”青年男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小贩。
“呃，公子太过抬举小人了。不过小人所言其实非虚，公子若是不信的话，且看那里。”
顺着小贩手指的方向，青年男子看到了一座平平无奇的低矮小山峰，上面几乎是一片荒芜，隐约间还可以看见些许房屋的身影，想必这应该就是其口中的泉山了。
“我观其上面并未有哪里奇异之处，为何在如今暮春时节还能生长有如此上佳的桃木，莫非是其里面暗藏玄机？”
“公子算是猜对了一半，像我这般世世代代都居住在离河县的人自然清楚，泉山只不过是一座再普通不过的小山峰。可他们却不知道，三十多年前建在半山腰上的那座寺庙了不得啊！”
“寺庙？怎么会有僧人选这种地方建寺，还真是令人琢磨不透。”
青年男子眉头皱紧，微微摇了摇头，实在是想不通他们这么做的理由何在。
不怪他疑惑，先帝在位的时候曾大兴土木，在全国范围内兴建寺庙，推崇佛家学说，只为供那些不沾世俗的僧人们潜心修行。
虽说十几年前新皇即位，局势有所改变，可那些僧人们刻在骨子里的习性却仍旧没有半分收敛。
所以在这个仍旧以“僧士工商”为社会秩序的离朝环境下，真的还会有僧人选择清净自在吗？
青年男子心中是不大相信的。
“这些桃木就是寺庙里面的一个小和尚每日所种，并免费赠予我作原料的，反过来我也会定期送一些米面柴油之类的生活用品上山去。”
小贩回转话题道，打断了青年男子心中的思考。
“就这还多亏了我那个靠在山上砍柴谋生的父亲在，当初好心帮着老和尚建起寺庙，结下了一份善缘。也就是看在公子面子上，要不然换做寻常人来问，我是死也不会透露半分有关桃木消息的。”
反应过来的青年男子打开荷包，随手掏出几块碎银两放在摊位上，小贩这才满面笑容地连声道谢起来。
望向不远处的泉山山腰，青年男子眼底掠过一缕金光，仿佛透过淡淡薄雾，直接看到了隐藏其中入定打坐的老僧身影，大笑着看向正专注于玩弄手中簪子的小姑娘。
或许是那长达数百丈的蜿蜒山路，将百姓们口中的怪房子，与这片人间界给彻底隔绝了开来的原因。
若非如此，天公又何至于如此仁慈，让一亦可以继续享受眼前这片桃花的海洋呢？
突然，身后传来了木门打开的清脆”嘎吱”声，小和尚连忙从树根处爬起站好，并将双手贴上树皮处作抚摸状。
“小树小树，你是说……你浑身很痛，还有头发和眼……”
脸上还带着几分困倦神色的少年微微偏转身子，仿佛是在与眼前的小桃树朋友做着亲密交流一般，说话声音却渐趋微弱。
尽管一亦已经在心中非常努力地，想使自己精神变得振作起来，眼皮还是在后面不受控制地自动合死了。
连带着他整个人都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险些摔倒在桃树怀里。
“师父，对不起，我今天还是没能做到你说的那样，和这棵桃树交上朋友，更没能让它主动告诉我，它到底生了什么病。”
清醒过来的一亦看了眼天边晚霞的颜色，语气中满怀歉意地对着老者说道。
老和尚并无半点责怪意味，只是平静提醒道：“无妨，该到挑水做饭的时辰了，赶紧起来收拾收拾吧，待会儿还要再陪为师论一番禅理，免得又耽误到你晚上休息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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