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柔和的日光从百叶窗前斜照进来,近乎圣洁的金色光芒与她书包上泰迪熊样式的水晶挂链交相辉映,在墙壁上舞动,看着有些张扬。女孩个子很高,眉头低垂着,躲在家人身后,眼中透露着旁人猜不透的心思。奶奶杨冬菊使唤丞粲给她倒杯柚子茶,她轻声道了句“谢谢”,自此白色陶瓷杯子就在她手里攥着,直到她母亲人走茶凉,而杨黎英走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了。
晚上,丞粲的爸爸丞亮早早下了班,还特意拎回来两只螃蟹,说是要给杨翼漫做椒盐面包蟹,这是他的拿手好菜。丞亮年轻时赶海,身为外地人的他只跟当地渔民学会了这一道菜,食材简单且容易上手,应付自己温饱足够了。席间,杨翼漫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安静地吃东西,奶奶会耐心安慰她别眼生,说就像在自己家一样,小英,也就是她妈妈杨黎英,在这边安顿好了就接她走。吃完饭,奶奶亲自给杨翼漫铺好了床铺,就早早睡下了。奶奶总习惯“冬冬”这么叫着,女孩貌似也不反对,丞粲猜想,估计“冬冬”是她的小名。
“额,翼漫,要不你先去洗澡吧,我动作比较慢。”丞粲敲了敲客房的门。
这间原先是丞磊的房间,自打他上了大学以后,他的房间便一步一步被沦为了储藏室。先是奶奶把三十年都不舍得扔的旧衣服塞到他的床下;紧跟着妈妈又把冬天没吃完的干菜叶子和不怎么新鲜的腊肉挂在窗台;最后是丞粲,把落了一层灰的大块头电脑搬到了柜子上。自此,丞磊的卧室就跟垃圾中转站再没什么区别了,入口处还时不时有临时堆放过来的纸箱和购物袋。直到杨黎英母女来的前一天晚上,妈妈和奶奶还在为这些破烂而发愁。最后时刻,丞亮趁着半夜两人熟睡的功夫,一股脑全给扔到隔壁小区的垃圾站,如此也算是永绝后患了。可为什么要扔到隔壁小区呢,就这得问奶奶她老人家了。奶奶每天雷打不动要出门散步,风雨无阻,最见不得垃圾堆里那些看着还能用的东西,要是被她发现其中还有自己那件被老鼠啃得不像样的旧毛衣,估计得气个半死。
“好,那我先洗了。”杨翼漫终于放下手机。
这时,郝鹃把丞粲叫到厨房,“把这个给冬冬拿去,你也赶紧喝了睡觉去,明天不是还要月考。”她指着桌上的两杯热牛奶。
“知道了。”随后,丞粲朝郝鹃跟前凑了凑,“妈,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讲。”郝鹃总是这么简明扼要。
“我到底叫她冬冬,还是翼漫。人家明明说自己叫杨翼漫,完了你们仨一口一个冬冬,所以我到底叫她什么?”
郝鹃盯了眼丞粲,双手掐腰思考了半晌,随即将她拉到一边,刻意降低了音量:“事实告诉你也无妨,冬冬那孩子最近经历了些事情,原来叫方冬冬,父母离婚后改名叫的杨翼漫。”
“啊,你是说小英表姑离婚啦?”
“嗯。总之,你知道就行了,别跑去瞎问,至于称呼吗,就叫翼漫得了,冬冬是我们长辈叫的。”
“晓得了。”
丞粲和郝鹃就这么有一句没一句在厨房聊了起来,不知不觉间了解到了关于杨翼漫的很多事。说来也有些惭愧,杨翼漫分明是表妹,却比丞粲还要高两个年级,她在小学和初中时连跳了两级,六年级和初三都没读就裸考考入了当地的重点高中。闻言,丞粲着实为她今后的学生时代捏了把汗,好不容易把丞磊那家伙熬出走了,眼下又空降了位杨翼漫,饭桌上必然是少不了的拿来作比较,好在父母平时没有拉踩丞粲的习惯,可是奶奶那边就不好说了。
话头一聊起来就没个完,直到隔壁洗手间传来开门的声音,郝鹃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把牛奶递给丞粲,指挥她,“快趁热送去。”
丞磊房间的门半敞着,丞粲拿着牛奶杯,看见杨翼漫正在摸脸,桌子上一堆瓶瓶罐罐,色彩鲜艳。她敲了敲门,杨翼漫猛然扭头,看见是丞粲,不禁僵硬得扯了一下嘴角,笑的比哭难看大概就是这个样子,丞粲说明来意:“我老哥的房间虽说是临街,但是面朝南,阳光充足,空气流通,晚上睡觉也舒适。”
杨翼漫手上还沾着白色的乳液,顺着手指慢慢流向掌心。她轻轻“哦”了一声,没有多言,以为丞粲讲完了,手指正欲再起举起朝脸上按压时,丞粲走进来把杯子放在她座子上,紧挨着她那些五颜六色的瓶瓶罐罐,冲她笑着说道:“趁热喝了吧。”
杨翼漫正要伸手拿其中的黄色瓶子,她的手指和丞粲的手指不经意触碰到了一起,在接触到的那一刻,杨翼漫好似触电般立即将手缩了回去,还是她不惯用的左手。丞粲以为杨翼漫这么做,是因为碰到了杯身而引发的微小惊吓,连忙给出安慰,“没事,牛奶已经不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