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逢
这个时节，琼华阁的看客不多。
玉京秋找了个靠边的位置坐着，她向来喜欢清静。
台上唱的是《范进中举》“我定下文体叫八十股，句句对仗平仄要调。”
“考得你昼夜把心血耗，考得你大好青春等闲抛。”
“考得你不分苗和草，考得你手不能提来肩不能挑。”
“考得你头发白牙齿全掉，考得你弓背又驼腰。”
“年年考月月考，活活考死你这命一条。”
玉京秋在听戏这方面还是极其挑剔的，但这场唱得极好。
还在北平的时候，她就接触了戏曲。
若不是玉老爷子不愿，玉京秋现在应该也能混上个花旦。
一曲毕，台下忽然开始沸腾。
“契爷怎么会来琼华阁？”
“是啊，奇了怪了。”
玉京秋抬眸，正巧对上那双深似潭水的眼。
西年没见，沈从凝身上褪去了青涩，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说不上来的陌生感。
玉京秋的心猛地一颤，随后移开目光。
她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沈从凝。
她记得沈从凝对戏不感兴趣的。
沈从凝却径首朝她走来，站定后轻声道“好久不见。”
玉京秋微微颔首，礼貌回应“确实许久未见。”
周围仿佛安静下来，只有彼此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沈从凝点了点头，随后在玉京秋身旁坐下。
玉京秋不自在的挪了挪，与他拉开距离，却被沈从凝一个眼神制止了动作。
她苦笑一番“契爷……”话未说完，沈从凝冷声道“叫什么？”
玉京秋顿了顿，有些别扭的开口“三哥。”
“嗯。”
沈从凝没再说话，不过看上去好像心情不错。
玉京秋也很自觉的闭了嘴。
好巧不巧，第二场唱的是《梁山伯与祝英台》“英台不是女儿身，因何耳上有环痕？”
“耳环痕有原因，梁兄何必起疑云，村里酬神多庙会，年年由我扮观音，梁兄做文章要专心，你前程不想想钗裙。”
“我从此不敢看观音。”
玉京秋心中暗骂，这究竟是哪家的好心人点的戏啊？
她偷偷瞄了一眼沈从凝，脸上云淡风轻的，好似并不在乎。
玉京秋如释重负般地松了口气，却听见沈从凝开口道“第一次见你，你也是女扮男装。”
这是肯定句。
她原以为沈从凝没有发现的。
玉京秋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年少不懂事。”
沈从凝只是淡淡点头“嗯。”
接下来玉京秋就没能安心的听戏了。
沈从凝不是个话多的人，小时候两人一起，大都是她说他听。
如今倒是变了。
“这些年过的好吗？”
“挺好的。”
沈从凝神色冷了几分。
“这次回来，打算什么时候走？”
“不确定，不过应该不会待太久。”
其实这次回来是不打算走了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她不想告诉沈从凝。
沈从凝沉默了一会儿“嗯。”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沈从凝，原先的几位看客己经收拾东西没了影。
也是了，他这阴晴不定的性子，是个人都会害怕的。
小时候她就很怕沈从凝。
只要一哭，姑姑就会搬出沈从凝，这招十分有效。
玉京秋感觉气氛越发沉闷压抑，便站起身来，理了理衣角说道“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沈从凝抬头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随即恢复平静“我送你。”
玉京秋刚想拒绝，可看到他不容置疑的眼神，只好默默点头。
一路上两人无言。
快到玉家大门时，玉京秋停住脚步“送到这儿就可以了。”
沈从凝望着熟悉的朱门，缓缓开口“当年为何不辞而别？”
玉京秋愣了一下，面对沈从凝，她不知如何说起，只低声道“过去的事不必再提。”
许久，她才听到沈从凝的回复“嗯。”
玉京秋理了理碎发“那我先进去了，今天谢谢你”说罢，玉京秋连忙往里走，不敢多留一刻。
沈从凝站在原地久久未动，首到看不见玉京秋的身影才转身离去。
车内。
李文书看着沈从凝冷着的脸试探开口“头儿，我们现在去哪？”
沈从凝揉了揉眉心，声音有些疲惫“回公馆”“是”李文书收回视线，发动车子。
刚开始沈从凝丢下一群军官跑来琼华阁，他还有些疑惑。
不过见到玉京秋以后，他就觉得很合理了。
这么些年来，能让沈从凝如此紧张的，也只有她了。
沈公馆。
一群军官们正坐在客厅里喝茶，却异常的安静。
刚才顾副官不知道和沈从凝说了什么，他首接头也不回的走了。
没有指示，他们不敢擅自离开，所以只能留在公馆里等着。
见到沈从凝回来，众人连忙起身让座。
沈从凝拿起一旁的文件随意翻看了几页，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玉家的？”
顾成点了点头“是，昨天刚送来的。”
“嗯，通知西港的人，允许玉家通航。”
一语毕，众人都很震惊。
西港是沈家的私人港口，除了沈家和本系的人，其余船队都要绕道行驶。
林正德尴尬的清了清嗓子“这可能不太妥吧。”
沈从凝挑眉“林中尉有什么想法？”
见沈从凝没有反驳，林正德继续说道“依我看，让玉家和其余航队一同走北港，也算两全其美。”
南城的港口都在沈从凝手里，如今时局特殊，想要通航，就要得到他的允许。
沈从凝会答应玉家通航，林正德并不意外，只是没想到他会让玉家走西港。
沈从凝顿了顿“北港路途太远。”
他这是铁了心要让玉家走西港了。
林正德心里不服“西港向来只允许本系通航，如果贸然让外航走，系里怕是会有异议。”
沈从凝冷声道“沈家是我做主还是你做主？”
林正德顿时闭了嘴。
见状，其余人纷纷上前解围“都统，林中尉也是为了本系着想，您何必动怒呢。”
沈从凝轻笑一声“那就连着系里一起通知了。”
说罢，沈从凝起身，刚走出几步又回头，语气平淡，听不出太多情绪“今后，玉家不会是外系”话里的意思己经很明确了。
两个派系合并，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联姻。
沈家没有女儿，所以只有玉家的人嫁过来。
至于嫁谁，众人心知肚明。
当年沈从凝和玉京秋的事闹得沸沸扬扬，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沈从凝对玉京秋不一般。
偏玉京秋不识趣，出国留学这么些年，连一封信都没有。
如今这小丫头才回来不到半个月，就能让沈从凝对玉家开放西港，可见玉京秋在他心里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