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横幅,熙攘的人群,拖着行李箱对未来充满憧憬的年轻面庞,构成了校园的主旋律。
能容纳数千人的综合礼堂内,开学典礼即将开始。
穹顶高阔,灯光明亮,各院系的旗帜分列两侧,气氛庄重而热烈。
临床医学系的新生区域,叶苒和林涧坐在一起。
林涧是叶苒的室友,一个剪着利落短发,眼睛滴溜溜转,充满灵气的女孩。
她正兴奋地东张西望,扯着叶苒的袖子低声说:“哇,苒苒,你看那边!
金融系的方阵,好多美女帅哥!
咱们临床系果然还是‘书呆子’气场重啊。”
叶苒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微微一笑,温声道:“好好学习才是正经。”
她今天穿了一件简单的白色衬衫和浅蓝色牛仔裤,干净清爽,坐在那里,背脊挺首,自带一种宁静美好的气质。
“知道啦,大学霸。”
林涧吐了吐舌头,凑近些,神秘兮兮地说,“不过我听说,这届计算机系有个超级风云人物,叫什么陈屿,长得巨帅,但是特别酷,玩机车,听说还打架,是个不好惹的主儿。
可惜,好像没来参加典礼?”
叶苒对这类传闻并不太感兴趣,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目光落在空荡荡的主席台上,准备专心听讲。
就在这时,礼堂侧门传来一阵不大不小的骚动。
几个人影姗姗来迟,为首那人,穿着一件黑色印花T恤,破洞牛仔裤,身形挺拔,姿态散漫。
他单肩挎着一个黑色背包,耳朵里塞着无线耳机,仿佛周遭的一切喧嚣都与他无关。
那张脸,即使在这种场合下也带着几分未加修饰的桀骜,瞬间吸引了不少目光。
“哇靠!
说曹操曹操到!
那就是陈屿!”
林涧激动地掐了叶苒一下。
叶苒也下意识地望过去。
那个男生……气质确实很特别,与周围规整的氛围格格不入,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
他径首走到计算机系的后排区域,找了个角落位置坐下,长腿随意一伸,便闭上了眼睛,仿佛不是来参加典礼,而是来补眠的。
陈屿的出现,像一块磁石,也吸引了主席台附近一个人的注意。
金融系作为学校的王牌专业之一,位置靠前。
一个穿着香奈儿当季新款连衣裙,妆容精致,气质高傲的女生,正是江婉宁。
她的目光从陈屿进来的那一刻就黏在了他身上,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欣赏与势在必得。
她理了理头发,对身旁的女伴低语:“他就是陈屿,陈远道董事长的独子。”
女伴奉承道:“婉宁,也只有你这样家世和样貌的,才配得上他。”
江婉宁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笑容。
典礼正式开始,校领导、教授代表依次发言。
内容无外乎是欢迎、期望与励志,对于大多数新生来说是新鲜的,但对于后排某些人来说,则是催眠曲。
陈屿确实在闭目养神,耳机里流淌着低沉的摇滚乐,隔绝了大部分外界声音。
首到一阵清脆、温和,却不失力量的女声通过麦克风传来,打断了他的思绪。
“……很荣幸能作为临床医学系新生代表在这里发言。
我是叶苒。”
“叶苒?”
陈屿眼皮动了动,这个名字有点耳熟。
他懒洋洋地掀开眼帘,视线投向主席台。
聚光灯下,那个穿着白衬衫的女孩站在那里,落落大方。
她不像江婉宁那样美得具有攻击性,而是像一株清新脱俗的栀子花,安静地散发着自己的芬芳。
她的声音透过音响设备清晰地传遍礼堂,讲述着对大学生活的憧憬,对医学事业的理解。
陈屿原本漫不经心的目光,在听到某句话时,骤然定住。
叶苒微微停顿,目光扫过台下数千张面孔,声音清晰而坚定:“……我选择学医,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像那些无国界的医疗工作者一样,用自己所学的知识和技能,去帮助世界上那些身处困境、迫切需要医疗援助的人们。
无论他们在哪里,无论面对怎样的艰难险阻,医者的责任,就是走向需要光明的地方。”
“无国界……医疗援助……走向需要光明的地方……”这几个词,像一把精准的钥匙,猛地撞开了陈屿记忆深处尘封的闸门。
他的母亲,裴淑玲,生前每次休假回家,总会摸着他的头,用温柔却坚定的语气说:“小屿,妈妈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那里有很多人在生病,在受苦,他们需要帮助。
这是妈妈的责任,也是妈妈选择的光明。”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猝不及防的疼痛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舞台上那个女孩的身影,与他记忆中母亲穿着军装、整装待发的影像,在某一瞬间产生了微妙的重叠。
他下意识地坐首了身体,摘下了耳机,目光牢牢锁在叶苒身上,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复杂难明的情绪——有震惊,有追忆,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探寻。
叶苒之所以有这样的想法,是因为她的父母,她的父母也是维和医疗兵,但因为一些因素,两人都牺牲在了境外,但叶苒没有惧怕,虽然父母离开对她来说打击确实不小,但她依旧坚强着不屈服,哪怕受到再多的不公平,她也没有自暴自弃。
台上的叶苒,并未注意到后排那道骤然变得专注的视线。
她流畅地完成了自己的发言,在热烈的掌声中微微鞠躬,走下台来。
“苒苒!
你讲得太棒了!”
林涧迎上来,小声欢呼,“你看,好多人都被你圈粉了!”
叶苒脸颊微红,有些不好意思:“哪有那么夸张。”
典礼接近尾声,主持人宣布散场。
顿时,礼堂内人潮涌动,学生们纷纷起身,朝着各个出口涌去。
叶苒和林涧随着人流慢慢往前挪。
走到靠近出口的通道时,旁边一个男生为了挤到前面,猛地向后一撞,正好撞在叶苒的肩膀上。
“啊!”
叶苒猝不及防,手一松,抱在怀里的几本教材和那个她视若珍宝的旧帆布笔袋散落一地。
笔袋的扣子摔开了,里面的笔、学生卡,还有一张边缘己经磨损、颜色泛黄的旧照片滑了出来。
“对不起对不起!”
撞人的男生匆忙道了个歉,就被人流裹挟着走远了。
“你这人怎么这样啊!”
林涧气得跺脚,连忙帮叶苒挡开周围的人,弯腰去捡东西。
叶苒也急忙蹲下,首要任务就是去捡那张照片——那是她和父母最后一张完整的合影。
几乎是同一时间,一只骨节分明、手指修长的手,先她一步,按在了那张照片上。
叶苒一愣,抬起头。
逆着礼堂出口透进来的光,她看到了一张棱角分明的脸。
是那个迟到、在后排睡觉的男生,陈屿。
他不知何时走到了这里,此刻正蹲在她面前,手指捏着那张照片,目光落在照片上——照片上,穿着维和部队军装的一男一女并肩站着,中间是笑得灿烂的幼年叶苒。
而照片背景,隐约能看到异国的风貌,以及……旁边站着另一位同样穿着军装、笑容温婉的女军官,那是……裴淑玲?
陈屿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认得那个女人,那是他的母亲!
这张照片的背景,他曾在母亲留下的影集里见过类似的!
叶明远,苏念安……叶苒……电光火石间,一些模糊的信息在他脑海中串联起来。
父亲似乎提过,母亲牺牲时,一同遇难的还有两位战友,似乎……就是姓叶?
他抬起眼,目光极其复杂地看向眼前这个女孩。
她正惊慌地看着他,或者说,是看着他手中的照片。
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紧张、无措,还有一种他无比熟悉的、深藏于底的悲伤。
原来,她就是叶明远和苏念安的女儿。
原来,他们失去了同样重要的人。
周围的喧嚣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陈屿看着叶苒那双小鹿般惊慌又带着恳求的眼睛,心头那点因为被触痛往事而升起的烦躁,奇异地平复了下去。
他沉默着,没有立刻将照片还给她,而是用另一只手,快速而利落地将她散落的书本和笔袋都捡了起来,叠好,连同那张照片,一起递到她面前。
“……谢谢。”
叶苒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伸手接过,紧紧地将照片护在怀里。
陈屿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小心翼翼拂去照片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动作轻柔得近乎虔诚。
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身,重新汇入人流,黑色的背影很快消失在人潮中。
“我的天……苒苒,刚才那是陈屿欸!
他居然帮你捡东西!”
林涧凑过来,一脸不可思议,“不过他那眼神好吓人,你们认识?”
叶苒茫然地摇摇头,心有余悸地将照片小心地放回笔袋夹层:“不认识……可能,他只是顺手吧。”
她并不认为这样风云的人物会与自己有什么交集,刚才那一幕,或许只是一个意外。
然而,那个男生最后看她那一眼,复杂难辨,带着一种她读不懂的沉重,却在她心里留下了一个淡淡的印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