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裴书意,进宫三个月,职位是才人。每天的工作就是吃饭,睡觉,偶尔在御花园里溜达,
假装自己是一棵会走路的蘑菇。这天,我正在蘑菇我的,柳贵妃身边的掌事宫女喜鹊,
领着两个人把我堵在了假山后头。“裴才人,贵妃娘娘请您过去一趟。
”喜鹊的下巴抬得很高,鼻孔几乎要长到天上去。我瞅了她一眼,没吭声。去柳芙蓉那儿,
准没好事。这位贵妃娘娘,是后宫头号KPI达人,专职业务就是搞人。
我是她这个月的新业务指标。“裴才人,别让娘娘等久了。”喜鹊的语气里带着不耐烦。
我点点头,“行,头前带路。”到了柳芙蓉的昭阳殿,里面熏香的味道浓得呛人。
她歪在榻上,一身大红色的宫装,手指上戴着长长的金护甲。地上跪着个小宫女,
哭得一抽一抽的。“裴书意,你可知罪?”柳芙蓉用护甲尖儿指着我。我眨了眨眼,
很认真地问:“请贵妃娘娘明示,我今天的罪过是哪一桩?是走路先迈了左脚,
还是吃饭多夹了一筷子青菜?”柳芙蓉显然没料到我会这么回话,愣了一下。
她旁边的喜鹊立刻跳出来:“大胆!裴才人,你竟敢对贵妃娘娘不敬!”“我没有不敬。
我只是需要一个明确的指控,不然我不知道该跪哪个方向。”我摊了摊手,一脸无辜。
柳芙蓉气得胸口起伏,指着地上那个哭哭啼啼的小宫女,“这个贱婢,在你宫里当差,
她说你昨夜在房里扎小人,诅咒本宫!”哦,原来是这个。这剧本有点老套,
能不能换个新的?我看向那个小宫女,“你叫什么名字?
”小宫女哆哆嗦嗦地抬头看了我一眼,又赶紧低下头,“奴婢……奴婢叫小翠。”“小翠,
你跟我多久了?”“回……回才人,三天。”“三天啊。”我点点头,转向柳芙蓉,“娘娘,
您看,一个跟我才三天的宫女,就能进我的卧房,还能看见我扎小人。我的安保工作,
做得是不是太差了点?”柳芙蓉的脸沉了下来,“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说本宫冤枉你?
”“我没这么说。”我慢悠悠地开口,“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或者,小翠,你跟我说说,
我扎的小人是什么样的?上面写的谁的生辰八字?用的什么颜色的线?扎在什么位置?
”一连串的问题,把小翠问懵了。她张着嘴,半天说不出一个字。“说啊。”我催促她。
“是……是个布人,上面写着贵妃娘娘的名字……”小翠的声音跟蚊子叫一样。“名字?
我的字写得不好看,你认得?”我追问。“奴婢……奴婢不识字。”“不识字?”我笑了,
“你不识字,怎么知道上面写的是贵...妃...娘...娘...四个大字?
”满屋子的人都安静了。喜鹊的脸一阵白一阵红。柳芙蓉的金护甲在桌子上敲了一下,
发出“叩”的一声脆响。“够了!”她喝道,“裴书意,你巧舌如簧!来人,给本宫掌嘴!
”两个身强力壮的嬷嬷走上前来。我站在原地没动,看着柳芙蓉,眼神很平静。“娘娘,
您要掌我的嘴,可以。但您得给我个理由。是因为我戳穿了您的宫女在撒谎,
还是因为您今天心情不好,想找个人出气?”我往前走了一步,凑近她,压低声音。
“这后宫里,人人都怕您。我不怕。因为我烂命一条,什么都不在乎。您今天打了我,
明天我就能一头撞死在您昭阳殿的柱子上。到时候,史官会怎么写?皇上会怎么想?
为了一个不识字的宫女的一句谎话,逼死一个才人。您这贵妃的位子,坐得还稳吗?
”柳芙蓉的瞳孔缩了一下。她死死地盯着我,眼神里有惊讶,有愤怒,还有一丝……忌惮。
我是个刺猬,浑身都是刺。她想碰我,就得做好被扎一手血的准备。
我们俩对视了足足有半分钟。她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最终,
她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滚出去。”我行了个礼,一板一眼,“谢贵妃娘娘。”转身就走,
腰杆挺得笔直。走到门口,我还回头冲那个叫小翠的宫女笑了笑。小翠吓得一哆嗦,
直接瘫在了地上。出了昭阳殿,外面的阳光有点刺眼。我的手心全是汗。不怕是假的。
但在这吃人的地方,你越怕,死得越快。从今天起,我裴书意,正式上线了。
我以为柳芙蓉的事,就算过去了。没想到,当天晚上,皇上赵显就翻了我的牌子。
太监来传话的时候,我正就着烛光,用毛笔在一块破布上画表格。我住的地方叫碎玉轩,
名字好听,其实就是个冷宫预备役。院子里的草比人都高。赵显来的时候,
我刚把最后一条线画完。他穿着一身明黄色的常服,长得还行,就是眼底下一片青黑,
看着就肾亏。“爱妃在做什么?”他走进来,扫了一眼我桌上的破布。我赶紧把布收起来,
塞到枕头底下。“回皇上,臣妾在……学女工。”他挑了挑眉,显然不信。“拿出来朕看看。
”我磨磨蹭蹭地把那块布又掏了出来。赵显接过去,展开一看,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上面画满了格子,横的竖的,
格子里还写着“食材”、“数量”、“单价”、“损耗率”之类的鬼画符。“这是何物?
”他看了半天,也没看懂。“这是……账本的一种。”我小声说。“账本?”他更奇怪了,
“你一个才人,要记什么账?”“臣妾无聊,就想着帮内务府算算账。”我硬着头皮胡扯。
“哦?”赵显来了兴趣,“你算出了什么?”我豁出去了。反正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臣妾发现,咱们宫里的采买,很有问题。”我指着布上的格子,开始我的汇报。
“就拿猪肉来说,内务府报上来的价格,是市面上的三倍。每天采买三百斤,
实际送到御膳房的,只有一百五十斤。中间那一百五十斤,还有那两倍的差价,去哪儿了?
”“还有这木炭,冬天还没到,就已经预支了三个季度的份例。可各宫的小主,
有几个冬天是不缺炭火的?”“还有……”我越说越起劲,完全忘了眼前这个人是皇帝。
我把他当成了我的甲方,正在做项目汇报。赵显一开始还饶有兴致地听着,后来,
他的表情就变得越来越严肃。他没说话,就那么静静地看着我。屋子里的气氛有点凝重。
我讲得口干舌燥,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好像说得太多了。“皇上,
臣妾……胡言乱语。”我赶紧补救。赵显沉默了很久,突然笑了。“有意思。真有意思。
”他把那块破布叠好,放回桌上,“你叫裴书意?”“是。”“朕记住你了。”他说。
那天晚上,他没碰我。我们就着一盏破油灯,聊了一晚上的宫廷预算和供应链管理。
他问得很细,我答得也很细。我发现,这个皇帝,脑子不笨。他知道内务府有问题,
但不知道问题有多大,也不知道从哪儿下手。我给他提供了一个全新的视角。
一个……CEO的视角。天快亮的时候,他走了。临走前,他看着我,
说了一句:“你想要什么?”我几乎没有犹豫:“臣妾想去内务府查账。
”赵显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没同意,也没拒绝。他说:“让朕想想。”他走了之后,
我躺在床上,一点睡意都没有。我感觉,我的机会,来了。我不想当宠妃,也不想当皇后。
我只想当这个紫禁城的……CFO。想想都刺激。赵显这一“想想”,就想了三天。三天里,
碎玉轩的门槛都快被各宫送礼的太监给踏平了。前天还是狗不理,今天就成了香饽饽。
这就是后宫,现实得可怕。我把所有礼物都原封不动地退了回去。现在收礼,
等于给自己埋雷。第四天,圣旨来了。不是升我的位分,
而是给了我一个匪夷所思的职位:内务府协理。品级不变,还是才人。但手里,
有了查账的权。旨意一下,整个后宫都炸了。一个才人,去管内务府的账?史无前例。
柳贵妃在她的昭阳殿里,砸了一套上好的瓷器。这事儿,我还是听我新派来的宫女春杏说的。
春杏是个机灵的姑娘,以前在御膳房干活,因为手脚麻利,被内务府总管特意拨过来伺候我。
“主子,您这下可是把贵妃娘娘得罪死了。”春杏一边给我捶腿,一边小声说。
“我不去查账,她就不恨我了?”我闭着眼睛,淡淡地问。春杏不说话了。第二天,
我正式走马上任。内务府总管孙德海,是个满脸堆笑的胖子。看见我,跟看见亲娘一样热情。
“哎哟,裴主子,您可来了!您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奴才们一定照办!”他嘴上这么说,
给我安排的办公室,却是最角落的一间杂物房。给我的账本,也都是去年的陈年旧账,
上面落的灰能养活一窝老鼠。这是给我下马威呢。我也不生气。我把杂物房打扫干净,
让春杏搬了张桌子,点了根蜡烛,就开始看账本。孙德海给我的是个坑,但他不知道,
我最擅长的,就是从坑里刨金子。这些旧账,正好能让我摸清楚内务府做假账的套路。
我一看就是一整天。春杏给我送饭来,看我埋在账本堆里,眼睛都熬红了,心疼得不行。
“主子,您歇会儿吧。这帮老油条,存心为难您呢。”“没事。”我头也不抬,
“他们以为我在看账本,其实,我在看他们的死期。”看了两天,我把套路摸得差不多了。
无非就是虚报用量,抬高单价,无中生有,移花接木。手段不高明,但胜在持之以恒。
第三天,我直接去了孙德海的公房。他正翘着二郎腿,喝着上好的龙井。看见我进来,
他慢悠悠地放下茶杯,“裴主子有何指教啊?”“孙总管。”我把一本账册拍在他桌上,
“我想问问,去年八月,给太后寿宴采买的东海大黄鱼,三百两银子一条,一共买了一百条。
这笔账,是你经手的吧?”孙德海眼皮跳了一下。“是……是奴才经手的。怎么,有问题?
”“有大问题。”我拉开椅子,在他对面坐下,“据我所知,去年八月,东海那边发大水,
禁渔了整整三个月。市面上一条黄鱼都见不着。我想请教孙总管,
您这三百两银子一条的一百条大黄鱼,是从哪条龙王爷的私库里捞出来的?”孙德海的汗,
一下子就下来了。他脸上的肥肉抖了抖,强作镇定:“裴主子,
这……这可能是底下人记错了……”“记错了?”我冷笑一声,“那我再问问你。
这笔采购金,是户部直接拨款三万两白银。可我查了户部的支出记录,那天,
户部根本就没批过这笔钱。孙总管,你能不能告诉我,这三万两银子,又是从哪儿变出来的?
”我站起来,身体前倾,双手撑着桌子,盯着他的眼睛。“还是说,你们内务府,
自己会印银票?”孙德海“扑通”一声,从椅子上滑了下来,跪在了地上。“主子饶命!
主子饶命啊!是奴才一时糊涂!是奴才鬼迷了心窍啊!”他一边磕头,一边哭嚎。
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现在知道错了?晚了。”我就是要拿他开刀。杀鸡儆猴。
不把这只最肥的鸡宰了,后面那群猴,是不会怕我的。孙德海贪墨三万两白银的事,
我没直接捅到皇上那儿。我要是现在就去告状,皇上最多也就是砍了孙德海的脑袋,
然后派个李德海、王德海过来,换汤不换药。我要的,不是杀一个人,是端掉一整个利益链。
我把孙德海的把柄捏在手里,让他成了我的第一条狗。“孙总管,想活命吗?
”我坐在他的太师椅上,慢悠悠地喝着他的好茶。“想!奴才想!”孙德海跪在地上,
磕头如捣蒜。“想活命,就按我说的做。”我把一本册子扔到他面前,“从今天起,
内务府所有采买,都得按照这个单子上的价格来。另外,把过去三年,
所有跟你一起捞钱的人,名单给我列一份出来。谁拿了多少,用在了哪儿,都给我写清楚。
”孙德海捡起册子,手抖得跟筛糠一样。他知道,我这是要抄他的家底。
“主子……这……”“不愿意?”我放下茶杯,声音冷了下来,“那我现在就去找皇上。
你自己选。”“奴才写!奴才写!”孙德海哭丧着脸,彻底没了脾气。有了孙德海这个内应,
我查账的进度快了十倍不止。不到半个月,我就把内务府的烂账理了个七七八八。
这里面的窟窿,大得吓人。每年至少有二十万两白银,不知去向。而这条利益链的顶端,
清清楚楚地指向了同一个地方——昭阳殿,柳贵妃。柳家的男人在朝中当大官,
柳家的女人在后宫做买卖,里应外合,把皇家的钱,都搬进了自己家。
怪不得柳芙蓉那么有钱,天天穿金戴银,把昭阳殿搞得跟金库一样。我拿着整理好的账目,
去找了赵显。这次,我没跟他聊预算,我直接给他看了结果。
当他看到那个“二十万两”的数字时,手里的朱笔,“啪”的一声,断了。他的脸,
黑得能滴出水来。“裴书意,这上面写的,都是真的?”“字字属实,都有账目可查。
”我平静地回答。赵显在御书房里来回走了好几圈,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他不是个笨蛋,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他被他最宠爱的妃子,当成了冤大头,耍得团团转。
男人的自尊心,比什么都重要。“你想怎么做?”他最后停下来,看着我问。“皇上,
杀人解决不了问题。断了他们的财路,才是釜底抽薪。”我把我的计划,详细地跟他说了。
我的计划很简单,就三个步骤:第一,审计清算。把所有贪墨的钱,连本带利,全部追回来。
第二,流程再造。重新制定采买和报销流程,公开透明,堵住所有漏洞。第三,绩效考核。
内务府所有人员,从总管到小太监,全部实行KPI考核,能者上,庸者下。赵显听完,
久久没有说话。他看我的眼神,很复杂。“裴书意,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会得罪多少人?
”“知道。”我点点头,“但臣妾也知道,这么做,每年能为国库省下至少二十万两白银。
这笔钱,拿去赈灾,能救活多少百姓?拿去充实军饷,能让边关的将士少流多少血?
”我的话,说到了他的心坎里。他是个想做明君的人。“好。”他终于下定了决心,
“朕准了!朕给你一道金牌,内务府上下,见金牌如见朕,有不从者,先斩后奏!
”他把腰间的一块令牌解下来,递给我。那块金牌入手冰凉,沉甸甸的。我知道,
从这一刻起,我跟柳芙蓉之间,不死不休。我拿着金牌,在内务府掀起了一场腥风血雨。
所有账目,重新审计。所有采买,停掉重来。所有人员,重新评估。一时间,
内务府里鬼哭狼嚎。每天都有人被拖出去打板子,或者直接被赶出宫。孙德海为了保命,
对我言听计从,成了我最得力的执行官。他对自己人都下得去手,那叫一个狠。
我看着那些平时作威作福的管事们,一个个哭爹喊娘地把贪了的银子吐出来,
心里一点波澜都没有。我不是在报复谁,我只是在做一份工作。一份……清理垃圾的工作。
柳芙蓉那边,很快就坐不住了。她家的财路,被我一刀切断。她先是派人来内务府闹了几次,
想把几个被我撤职的关键人物保下来。我直接让孙德海把人打了出去。金牌在我手里,
皇上是我后台,我怕谁?闹了几次没用,柳芙蓉改变了策略。她派喜鹊来请我,
说是要跟我“聊聊”。春杏急得团团转,“主子,这肯定是鸿门宴啊!您可千万不能去!
”“不去?”我笑了,“我倒想看看,她能玩出什么花样。”我非去不可。
我知道她想跟我谈判。而我,正好也想跟她摊牌。我还是去了昭阳殿。这次,
殿里的熏香换了,换成了一种更清淡的味道。柳芙蓉也换了一身素雅的衣服,脸上还带着笑。
“裴妹妹来了,快坐。”她热情得有点假。桌上摆着精致的点心和上好的茶。
“妹妹最近辛苦了。”她亲自给我倒了杯茶,推到我面前,“内务府那帮奴才,最是难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