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希背靠着墙。墙壁是水泥的，很冷，寒意透过薄薄的连衣裙布料渗入她的皮肤。
她的红色连衣裙上有很多深色的污块，那是血，有些是她的，有些不是。
她的手臂和腿上有划伤，细密的疼痛一阵阵传来。封雅在她旁边，身体紧绷。
封雅的头发被扯乱了，一缕缕黑色的像是活的东西，从她身后的那面破镜子里伸出来，
缠住了她的脖子和马尾辫，越收越紧。她不敢动，每一次呼吸都困难。镜子里有东西在蠕动，
发出一种咕哝和刮擦混合的声音，绝非人声。她们被困在一条昏暗的走廊里。灯光只有一个，
老旧的灯泡挂在走廊中间，电线裸露，灯泡在轻微晃动，连带着昏黄的光线也在摇摆，
将影子拉长又缩短。天花板上垂下来很多蜘蛛网，沾满灰尘，随着光线的晃动，
像一张张等待猎物的网。楼梯在走廊的另一头，向下延伸入更深的黑暗。
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小女孩站在那里，赤着脚，皮肤苍白得没有血色。
小女孩手里拿着一把厨房用的切肉刀，刀身狭长，上面有暗红色的凝固不久的痕迹。
小女孩的周围，飘着很多裁剪不规则的纸片，像是从什么本子上随意撕下的。
纸片上用墨迹写满了扭曲的无法辨认的符号。她们后来知道，
这个小女孩是这栋楼的“守门灵”。她们是来探险的。游希从来不信这些鬼神之说，
她认为恐惧源于未知，而未知可以被理性解读。封雅则不同，她是个灵异爱好者，
看过很多相关书籍和档案，对这栋位于市郊、废弃的老楼充满好奇。
她们说这里流传着关于失踪、关于低语、关于镜中影的诸多传说。她们在周末的下午进来，
想验证传闻的真假。但她们触动某个不该触碰的物件，或许是踏入了一个不该进入的区域。
现在，黄昏已过，夜幕深沉，她们却找不到来时的路，被困在了这仿佛活过来的建筑里。
守门灵开始向下走。她的脚步很轻，落在积满灰尘的木制楼梯上，几乎没有声音。
但每下一级台阶，缠住封雅脖颈的黑发就被无形的手拧紧一分。封雅的呼吸变得急促而困难，
脸色由苍白转向青紫。镜子里传来的刮擦声更响了，尖锐得让人头皮发麻。
游希的手在身边冰冷的地面上摸索，指尖触到尖锐的物体，
她摸到一块不知从何处掉落的碎玻璃，边缘参差不齐，很锋利。她攥紧了它，
玻璃的尖角立刻刺破了她掌心的皮肤，温热的血渗了出来。
但这疼痛让她从麻木的恐惧中略微清醒。“不能死在这。”游希说，她的喉咙发干，
声音嘶哑。封雅艰难地转动眼球，看向游希，发丝几乎要勒进她的皮肤里。
“源头……必须找到诅咒的源头……否则……没用……”她每说一个字都异常费力。
守门灵走到了楼梯底部，站在无声飘飞的符纸中间，空洞的眼睛注视着她们。她的眼睛很大，
却像蒙尘的玻璃珠，没有孩童应有的光彩。她举起了手里那把染血的刀。
镜中女鬼的嘶吼声猛地拔高，充满了恶意的撕裂耳膜的尖啸。
游希猛地用碎玻璃划向缠着封雅的黑发。那黑发出乎意料地坚韧，带着阴冷的湿气，
但玻璃的边缘更锋利。几声如同湿线崩断的声音响起，几根发丝断裂。
缠紧的力量瞬间松了一瞬。“跑！”游希喊道，同时用空着的手用力扯动那些头发。
封雅趁机用尽全身力气向后猛挣，更多的黑发被崩断。她剧烈地咳嗽着，
大口呼吸着污浊的空气，挣脱了大部分束缚，
但仍有少量坚韧的发丝缠绕在她的手腕和脖子上。她抓住游希的手臂，两人踉跄着，
几乎是拖着彼此，向走廊另一端，那个灯光几乎照不到的拐角跑去。守门灵没有追。
她只是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们狼狈逃窜。她周围的符纸旋转得更快了，
发出纸张摩擦的细微唰唰声。镜中的嘶吼变成了尖利的怒号，
更多的黑发从破旧的镜框里疯狂涌出，贴着地面和墙壁，迅速追向她们。她们拐过弯，
面前是另一条更暗、更狭窄的走廊，两边排列着几扇破旧不堪的木门，门上的油漆剥落，
露出里面朽坏的木头。“分头找！”封雅喘着粗气，一边徒劳地试图扯松脖子上的头发，
“找不一样的东西！日记，照片，任何可能是源头的东西！线索！”游希点头，
她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她推开最近的一扇门。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里面是一个空无一物的房间，只有一张缺了腿的桌子斜倒在墙角，满地的灰尘和碎屑。
她快速扫了一眼，除了破败没有任何异常，立刻退了出来。封雅推开了对面的门。
里面像是旧时的卧室，布置简单。一张锈蚀的铁架床，床垫已经腐烂，
露出里面的弹簧和棕榈。她看到床头柜上放着一个雕刻着模糊花纹的小木盒。心中一动，
她冲过去，打开盒子。里面是几颗干瘪的纽扣。不是这个。失望像冷水浇下。就在这时，
那沙沙声迫近了。黑发沿着地面和墙壁游移过来，速度极快，距离她们不到五米。“去那边！
”游希指着走廊深处，那里似乎更暗。她们继续跑，肺部火辣辣地疼。身后的黑发紧追不舍，
沙沙声不绝于耳。走廊尽头有一扇门，比其他门看起来要完整一些，木料厚实，
上面有斑驳的深绿色油漆，一把老式的黄铜锁挂在上面。“试试这个！”游希用力去推门，
门纹丝不动。她用肩膀去撞，门板发出沉闷的响声，但依旧牢固。
封雅回头看了一眼几乎要触及脚踝的黑发。“帮忙！”游希喊道，再次用身体撞向木门。
封雅也咬紧牙关，和她一起用肩膀撞了上去。砰！一声巨响，锁舌崩裂的声音响起。
门猛地向内弹开。两人收势不住，一起摔了进去。游希反应极快，几乎是滚倒在地的同时，
反手就将沉重的木门狠狠关上。几乎在门合上的瞬间，外面传来了密集的撞击声，
像是什么东西撞在门板上，随后是抓挠的声音。她们背靠着门板，
能感觉到外面那东西的力量。但门很厚，暂时挡住了。这是一个书房。面积不大，
但天花板很高。靠墙立着几个高大的书架，书架上塞满了各种厚薄的书籍，
大多蒙着厚厚的灰尘。房间中央是一张宽大的旧书桌，桌面上很乱，
有翻倒的墨水瓶、散落的稿纸、一支羽毛笔。空气里弥漫着陈年纸张、灰尘和霉味。“找。
”游希撑着站起来，她还在喘气，手心的伤口还在渗血，血珠滴落在积灰的地板上。
她们不敢耽搁，立刻开始在书架上、书桌上翻找。封雅拿起一叠稿纸，
上面的字迹潦草而急促，她借着从门缝透入的微弱光线辨认着。
……她不听话……总是想去那里……必须受到惩罚……永远……禁锢……”她的心沉了下去，
这语气充满了偏执和控制欲。游希快速扫过书架上的书脊。
很多是关于民俗传说、地方禁忌、神秘学符号、甚至是黑魔法之类的书籍。
她抽出一本格外厚重的硬皮书，书皮是暗红色的，没有书名。她翻开书，
里面是一些用精细线条描绘的诡异图案和难以理解的咒文，插图中有些形象令人极度不适。
她拿到封雅面前。“是这本吗？”封雅快速翻阅了几页，摇头，脸色更加苍白：“不像。
这种记载束缚和召唤的典籍很多地方都有……但守门灵和镜鬼同时出现，
形态如此固定……需要更个人的、更强烈的情绪载体。比如极度的怨恨或者无法化解的执念。
继续找！”门外的撞击声和抓挠声突然停止了。走廊里陷入一片死寂。但这寂静更让人不安。
随后，一种低低的压抑的啜泣声开始响起，断断续续，充满了悲伤和怨毒？是那个守门灵。
游希走到书桌后，开始拉抽屉。第一个抽屉很容易就拉开了，里面空空如也，
只有一些碎纸屑。第二个抽屉卡得很紧。她用力一拉，抽屉猛地滑出，由于用力过猛，
里面的东西哗啦一声散落一地。
里面是是一些杂物：生锈的钢笔尖、几枚早已失去光泽的硬币、一截干涸的蜡烛。
但有一个小东西从杂物中滚出，碰到了封雅的脚边。那是一个小巧的木质相框，
边框有磨损的痕迹。封雅弯腰捡起来。拂去玻璃上的灰尘，里面是一张泛黄的黑白照片。
照片上是两个女孩，看起来不过十岁左右，穿着某种款式相似的及膝连衣裙，并肩站着。
左边的女孩表情严肃，嘴唇紧抿，眼神直勾勾地看着镜头，正是那个守门灵的模样。
右边的女孩则完全不同，她微微侧头，脸上带着明朗的笑容，眼神很亮。“两个？
”封雅把照片递给游希，困惑道，“守门灵是姐姐？那妹妹呢？
”游希看着照片上那鲜明的对比，心中一动。她将照片放在书桌上，
目光扫过刚才被抽屉挡住的那部分墙壁。那里似乎有一个不太自然的缝隙。她走过去，
用手指抠了抠，一块砖头微微松动。她用力，将那块砖头从墙壁里抽了出来。
砖头后面是一个小小的人工挖出的空间。里面端放着一本皮质封面的笔记本，
封面是暗褐色的，没有标题。“日记。”游希说，找到关键线索，她把本子拿了出来。
封雅立刻凑了过来。两人靠在书桌边，就着微弱的光线，翻开了日记本。
字迹和那些稿纸上的一样潦草、急促，仿佛书写者在极度激动或恐惧的状态下写就。
“七月三日。天气阴。妹妹又偷偷跑出去了，她说楼里来了个‘新朋友’，在镜子那边。
我不允许，这栋楼是我们的牢笼，从祖母那代开始就是，也是她的。我们必须守在这里，
这是命运，也是惩罚。”“七月十日。雨。我在她说的那面镜子里看到了那个东西，
一团模糊的黑影，有很多黑色的头发，一张扭曲变形的脸。它在对我笑，它在诱惑妹妹。
妹妹说那是她的新朋友，能带她去看外面的世界。我恨它，它想夺走我唯一的妹妹。
”“七月十五日。阴。诅咒反噬了。妈妈说过，因为我们家族祖先的过错，
我们血脉相连的女性，生于此，死于此，灵魂也无法离开。
妹妹被镜中的东西彻底迷惑了心智，她开始说胡话，说明明外面有阳光。我必须做点什么，
在她被完全吞噬之前。”“七月二十日。我不知道天气。我失败了。镜子里的东西太强大，
它抓住了妹妹，把她的灵魂拖进了镜子里。我失去了她，不，我没有完全失去。
我找到了古老书上的方法，我用那把仪式用的刀，和这些浸染了我血液的符纸，
强行把妹妹残留的一部分灵体束缚住，固定在这栋楼里。她现在是守门灵了，没有意识，
只有本能。她会守着这栋楼，守着那面镜子，也……守着我，她再也不会离开了。”“而我，
我将融入这栋楼的阴影，成为它的一部分，看着每一个闯入者。打扰我们姐妹最后安宁的人，
都要付出代价，他们的恐惧，能让妹妹的存在更稳固……也许吧。”日记到这里结束了。
最后几页的字迹几乎无法辨认，充满了疯狂的划痕。“姐妹。”封雅低声说，感到一阵寒意，
“守门灵是姐姐用邪法制造的，为了留住妹妹的一部分。
但镜子里那个……”“镜子里的是被原始恶灵吞噬的妹妹？还是被恶灵附身、操控的妹妹？
”游希皱紧眉头。“源头可能是那面特定的镜子，或者镜子里那个原始恶灵。”封雅分析着，
“但日记也说了‘家族的诅咒’，她们本身也是古老诅咒的受害者。这对姐妹的悲剧，
姐姐扭曲的保护欲和妹妹被吞噬的痛苦，它们产生的巨大怨恨和执念，
很可能成了滋养这栋楼里所有异常的核心，让那个镜中恶灵变得更强大。
”门外的啜泣声戛然而止。紧接着，是一种更深沉、更冰冷的寂静，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
然后，那扇厚重的木门门把手，开始发出金属摩擦的涩响，转动起来。
游希和封雅立刻屏住呼吸，紧张地盯着门把手。门被无声地推开了。守门灵站在门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