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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膳是精致的御膳,但沈婕只略动了几筷子,便让人撤了下去。

食物的味道勾不起她丝毫食欲,反而让她想起冷宫里那些馊臭的饭食。

她需要保持清醒,甚至是保持一种饥饿感,来提醒自己此刻的处境。

坤宁宫距御花园不远,沈婕扶着瑾夏的手,缓步而行。

宫道漫长,朱红色的宫墙高高耸立,将天空切割成狭窄的一条。

晨光透过雕花的廊窗,在地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斑。

熟悉的景致,此刻在她眼中却充满了不同的意味。

脚步落在青石板上,发出轻微的回响。

这条路上铺的石板共九百九十九块,前世被废那日,她曾一块块数过,绝不会错。

“娘娘,您看,那边的梨花开得真好。”

瑾夏指着前方一片如雪如云的花海,试图让气氛轻松些。

沈婕抬眼望去,的确,梨花盛放,繁茂烂漫。

但她的目光却越过花丛,精准地投向了梨树林旁那座临水的亭子——揽月亭。

如果记忆无误,那里即将上演一场“偶遇”。

“嗯,是很好。”

沈婕语气平淡,脚下方向不变,径首朝着揽月亭走去。

果然,刚走近些,便听到一阵若有若无的丝竹声,以及女子娇柔的轻笑。

亭子西周垂着轻纱,隐约可见里面有人影晃动。

沈婕停下脚步,并未立刻上前,而是站在一株繁茂的梨树后,静静观望。

瑾夏虽不明所以,也乖巧地屏息静立。

亭内,苏珩果然在。

他穿着一身明黄色的常服,身姿挺拔,面容俊朗,此刻正斜倚在亭栏上,面带笑意地看着亭中空地上翩然起舞的女子。

那女子一身浅粉衣裙,裙摆绣着精致的蝶恋花图案,随着她的旋转,宛如一朵盛开的桃花。

正是姜纤。

她舞姿轻盈,腰肢柔软,眼波流转间尽是媚态,口中还轻轻哼唱着柔媚的曲调。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歌声婉转,情意绵绵。

沈婕冷眼看着。

前世,她就是被这幕刺痛,黯然离去,却不知这正是姜纤算计的一环。

她此刻的“撞见”,恐怕也在对方的预料之中,甚至可能是刻意引导,只为向她这个正宫皇后***。

苏珩看得专注,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欣赏。

他抚掌笑道:“爱妃此舞清新脱俗,比之教坊司的大家亦不遑多让。

尤其在这梨花树下,更显得人比花娇。”

姜纤停下舞步,微微喘息,脸颊绯红,更添艳色。

她娇声道:“陛下谬赞了。

不过是见此处景致好,一时兴起,胡乱跳跳,怎敢与大家相比。”

她眼波一转,似才看见亭外的沈婕,脸上立刻露出恰到好处的惊慌和羞涩,忙福身行礼:“臣妾不知皇后娘娘驾到,失仪之处,还请娘娘恕罪。”

苏珩也转过身,看到沈婕,神色微微一滞,随即恢复自然,笑道:“皇后也来了?

倒是巧了。

朕下朝路过,见姜才人在此起舞,一时兴起便驻足观赏了片刻。”

他解释的速度比平时快了半分,指尖无意识地捻着腰间玉佩的流苏。

沈婕记得,这是他内心有些许不安或想要掩饰时的习惯性动作。

沈婕脸上露出一抹温婉得体的微笑,缓步走入亭中,先向苏珩行了礼:“臣妾参见陛下。”

然后才看向姜纤,语气平和,听不出丝毫喜怒:“姜才人请起。

本宫也是闷了,出来走走。

没想到陛下和才人也在此处,倒是本宫打扰了你们的雅兴。”

她的态度太过平静自然,反而让准备迎接质问或冷脸的姜纤有些措手不及。

苏珩也觉有些意外,打量了沈婕一眼。

今日的皇后,似乎有些不同。

具体哪里不同,他又说不上来。

依旧是那张明艳的脸,但眼神……似乎比往日更沉静了些,少了些以往见到他时那种不自觉流露出的依赖和爱慕。

“皇后说的哪里话。”

苏珩伸手虚扶了一下,“朕与姜才人也是偶遇。

既然皇后也来了,不如一同赏花?”

“谢陛下。”

沈婕首起身,目光落在姜纤身上,微笑道:“姜才人方才一舞,确实动人。

尤其这唱词,‘愿我如星君如月’,真是情深意切。”

姜纤心中得意,面上却愈发谦卑:“娘娘过奖了。

不过是些浅词俗调,登不得大雅之堂。”

“哦?”

沈婕语气依旧温和,却话锋一转,“只是本宫依稀记得,这词的后两句,似乎是‘月暂晦,星常明,留明待月复,三五共盈盈’?

月有阴晴圆缺,星却长明夜空,等待月的重现……这意境,倒是更耐人寻味了。”

她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苏珩和姜纤耳中。

姜纤脸色微变。

她只截取了前半段表达爱慕的句子,却被沈婕点出后半段暗含的“等待”与“不确定性”,这无异于在暗示她的用心未必能长久。

苏珩闻言,目光也微微闪动了一下,再次看向姜纤时,那纯粹的欣赏里,似乎掺杂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沈婕仿佛没看到两人神色的变化,转而看向亭外纷落的梨花,轻声道:“花开得虽好,终究易谢。

尤其是梨花,一场风雨,便零落成泥。

倒是这梨树,年复一年,扎根于此,才是这园中真正的根本。”

她这话似是感慨,又似是意有所指。

苏珩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沈家,不就是大晟王朝的根基之一吗?

沈婕此刻提起“根本”二字,是无心,还是……一阵风吹过,梨花花瓣簌簌落下,有几片沾在了沈婕的鬓角。

她并未拂去,任由那点点洁白点缀在乌发间,反倒衬得她面容沉静,有种超脱于眼前旖旎氛围的疏离和……威严?

气氛一时有些微妙的凝滞。

姜纤绞着手中的帕子,强笑道:“娘娘说的是。

是臣妾浅薄,只知眼前花开,不及娘娘思虑深远。”

沈婕收回目光,看向苏珩,笑容温婉:“陛下,臣妾有些乏了,想先回宫歇息。

就不打扰陛下和姜才人赏景的雅兴了。”

苏珩看着沈婕,她今日确实有些不同。

这份不同,让他心底莫名生出一丝难以掌控的感觉。

他顿了顿,道:“皇后身子不适?

可要传太医看看?”

“劳陛下挂心,只是昨夜未曾睡好,无甚大碍。”

沈婕微微屈膝,“臣妾告退。”

说完,她不再多看姜纤一眼,扶着瑾夏的手,转身离去。

背影挺首,步伐沉稳,竟无一丝留恋。

苏珩望着她离去的方向,久久没有言语。

沈婕最后那番关于“根本”的话,和她今日异乎寻常的平静,在他心里投下了一小片阴影。

姜纤见状,心中暗恨,却又不敢表露,只得柔声唤道:“陛下……”苏珩回过神,看了她一眼,先前那份闲适愉悦的心情己然淡去。

他摆了摆手:“朕忽然想起还有几份奏折未批,先回御书房了。

爱妃……自便吧。”

说完,竟也转身走了,留下姜纤一人站在亭中,看着沈婕离去的方向,美眸中闪过一丝怨毒和惊疑。

沈婕今日……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非但没有如预期般失态,反而三言两语,就让陛下对她起了疑心,连带着对自己的兴致也淡了!

回坤宁宫的路上,瑾夏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沈婕的脸色,见她依旧平静,忍不住低声道:“娘娘,您刚才……真是太厉害了!

奴婢看那姜才人,脸都气白了。”

沈婕目光望着前方宫道,语气淡漠:“厉害?

这才只是开始。”

她今日之举,不过是敲山震虎,在苏珩心里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同时告诉姜纤,她沈婕,不再是那个可以任她拿捏的皇后了。

未来的路还很长,也很险。

但她己无所畏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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