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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开局一条狗,卧底当到手后山的水冷得像刚出井,我把脚泡在溪里,手腕一转,

竹竿的线头晃了晃,浮标稳稳地睡着。土狗阿灰趴在我膝盖上,尾巴从我的小腿往外扫,

一下一下,把我的裤脚拍成了潮湿的泥花。我用灵气烘了烘指尖,

给自己热了半块山里挑来的干饼。饼很粗,嚼起来像啃树皮,阿灰看着我,

眼睛里写着“你不分我我就咬你鞋”。我把最后一口塞进它嘴里:“好歹咱也是修士。

你少点流口水,给点脸。”树影在水面拖成条,风里有松脂味和旧草鞋发出的酸味。

我正盘算今天摸鱼到午后,把溪边那串野柿子摘了再回去,脚踝一凉,水面下有影子压过来。

阿灰“嗷”地一声,尾巴夹起来,蹭着我的裤腿往后缩。我抬头,师尊站在对岸。

袍子压在水草里,剑鞘点了点石头,发出清脆的声响。我下意识把竹竿藏到了身后,

笑得很乖:“师尊。您也出来……看风景啊?”他说话不高不低,

像随口念经:“风景我每天看。你这条咸鱼也每天看。”他踏过来,水花溅到我的脸颊,

我不要脸地笑着后退,阿灰绕到我身后,把脑袋藏进我的袍子里,只露出一只耳朵。

师尊看了看它:“开局一条狗,咱宗门的脸,叫它拖走了一半。”“师尊。”我把手举起来,

“我今天不摸鱼。我在修正钓法。修钓之道也是修心。”他不理我的胡扯,

从袖里掏出一枚泛黑的令符和一卷地图,拍在我的胸口上:“下山。去魔宫。”我愣了一息,

手心出了汗。阿灰的耳朵也立起来,滴水挂在毛尖上。“卧底?”我把两字咽回去,“师尊,

我的心法偏和平。别人打架,我只会劝架。”他看了我很久。眼神像两把钩子,把我捞上岸。

他说:“宗门の颜面,要有人去找回来。你去。别让人看我们笑话。”他顿了顿,

“你正好脸皮厚。”我拿着令符,感觉手里是一口冷铁。胸口一股凉气窜上来。我笑不出来,

偏偏嘴角还在往上翘,像是本能:“嗯。我去。您放心,我混吃等……我稳。”师尊抬脚,

一脚踹在我***上。力道不重,面子很重。我一个趔趄滑进溪里,冰水灌进袖子,

我打了个喷嚏,阿灰站在岸边看着我,眼神像在问:我们真的要去吗?我爬上来,

捋了捋湿头发,弯腰把阿灰抱起来:“走吧。反正你也没户口。”下山的路不难走,

难的是心里老想往回看。阿灰很兴奋,遇到松鼠就要追,遇到便宜摊就往里钻。我拦着它,

顺手在镇上的小摊买了两串糖葫芦,一串给它,一串我自己。红糖壳脆脆的,咬下去爆裂,

酸甜从舌尖铺开。我蹲在路边吃,阿灰坐在我脚边,用爪子勾着竹签,学我咬。

它牙齿磕到糖壳,发出“咯”的声。粘了一嘴的糖,它乐得打喷嚏。

镇子的人看见我腰间的剑,先看剑,再看狗。有人张嘴想问我是不是要去魔宫报名,

我赶紧把令符藏进衣襟。去魔宫的人很多,自愿的更多,

理由五花八门:有的是被家主赶出来,有的是正道混不下去,

有的是真心喜欢那边的夜宵文化。我不喜欢热闹,但我喜欢夜宵。阿灰更喜欢。

晚上在小客栈里,我躺在竹床上,阿灰趴在我脚边,鼻子贴着我的脚趾,呼吸热乎乎。

我从怀里掏出一张粗糙的纸,纸边卷起毛,拿炭条写了几个行字,

歪歪扭扭:《魔宫员工生存手册》——我自己写的。字不好看,但挺实用。第一页,

写“第一条,少立功,多立人缘。第二条,别抢开会座位,离风口远一点。第三条,

卷王不要惹,周报要写‘正在推进’。”我边写边笑,阿灰靠过来,用鼻子一拱,

把炭条头蹭到我的袖子上,留一块黑印。我拍它头:“别添乱。这是你未来吃饭的保障。

”我翻出玉简,打了一下我常看的修真论坛,搜“#魔宫求职经验贴#”。

帖子里有人说要准备三样东西:胆子、演技、夜宵胃。我有胃,其他靠阿灰的脸。

第二天一早,天刚亮,我沿着官道往北,远处有墨色的山脊在雾里。

魔宫外的城是黑石铺的路,人一多,石缝里的灰就被鞋底打成粉。门口立着两枚石柱,

柱上的铁链哗啦啦作响,像有人在里面搬铁。城墙上垂着黑旗,旗面绣了一行字:“招募,

包吃包住,月俸透明,五险一金……灵石五险,金丹一金。”我停了一下,

看看阿灰:“你看到了没?五险一金。”阿灰不懂字,它看摊位。摊位上烤肉串冒油,

油滴在炭上,“滋滋”响。我吞了一口口水,拉着它进队伍。队伍很长,前面的人全是修士,

有的背着剑,有的腰间挂了一圈法器,像卖菜的。每个人都在打量其他人,眼神里都是盘算。

队伍最前面有个台子,台前摆着一个黑色的石盆,盆里是水。有人把手按进去,

水面闪了一下,出现红、蓝、白三色。旁边坐着一个黑甲的执事,像个解签的。他看颜色,

点名字,发腰牌。轮到前面那个小子,他把手按下去,水面红得像秋柿子。

执事不抬头:“剑营,外务。”小子走了。轮到我。我把阿灰抱在怀里,袖子里都是它的毛,

痒。我把手按进水,水凉得一哆嗦,心口也跟着一紧。水面平了好一会儿,像我没按下去。

执事终于抬眼,看了我一眼,我硬着头皮笑。他轻轻敲了敲盆沿,水面浮出一层淡淡的灰,

像雨过的土路。他咬笔杆:“心路稳。胆不大。心魔少。写字。”我愣了愣,

拿出我那本手册,递上去:“写过了。要看吗?”执事的眼睛啪地亮了一下,又淡了下去。

他把我的手册翻开,看到那行“少立功,多立人缘”,嘴角动了一下。我看见他克制住笑。

旁边另一个执事凑过来,整个脸贴到字上,像闻墨香。他们低声交流,

:“这是谁写的——字像狗爪——内容还挺……”另一个压低嗓子:“拿去后面给人事看看。

比那些光会吐火的有用。”我站着,背挺得笔直。阿灰从我怀里探出头,

盯着盆里的水咬了一口空气。它打了个喷嚏,鼻尖沾了水珠,有点像哭。“先去第二关。

”执事把我的手册压在我的腰牌上,一起推给我,“别丢。”第二关在右侧的木廊下。

木廊很旧,地板踩上去吱呀,巴掌大的灯笼挂在梁上,灯有点烫。我带着阿灰进去,

里面摆着一堆器物:竹尺,铜镜,黑布,白粉,一张画了阵纹的纸。

一个穿灰袍的女修坐在桌后,面无表情:“摆。”我看了看纸上的阵纹,复杂,眼晕。

她可能要我按图搭阵。我心里“哎”了一声,手指头莫名其妙开始想挠阿灰的耳朵。

我把阿灰放在椅子上,它很听话,爪子收着,尾巴垂着,也不乱动。我拿起竹尺和粉,

先把桌面擦了一遍,把东西按尺寸排好:“这个先放边上,你们好收。镜子对着门,

能照出谁进来,不会被碰翻。阵纹我不乱动,我怕毁坏你们的样板。”灰袍女修看着我的手。

眼睛从冷变温了一点。我把黑布盖在没有用到的器具上,撩起袖口:“手法保守,流程安全。

”我嘴里说着我的手册上写的词,心里其实慌。我不敢乱摆阵,摆歪了可能爆。

“你要不要试试?”她把指尖敲了敲那张阵纹纸。“我试。”我把粉撒在阵眼,竹尺一敲,

像画算盘。我不照图的线,我把风险大的一部分先用黑布遮掉。灰袍女修忽然笑了一下,

很淡:“知道避风险。敢承认不会。记下。

”她给我递了一小片硬饼一样的东西:“第三关门票。”我接过,硬到能当石头丢人。

我口袋里已经有两个牌,一个腰牌,一个手册。阿灰在椅子上打了个盹,鼻子噼里作响。

我把它抱起来,它顺势把头靠在我肩上,重得我肩膀麻。第三关在最里,是个房间,

门口挂着一块牌子:“人事面试”。我进门,屋子里有五个人,三男两女,衣服整整齐齐,

桌上摆着笔墨和一个沙漏。沙漏里流的是黑色的粉,滴滴答答。中间的人抬眼:“名字。

”“林河。”我把阿灰放在地上,让它别乱跑。我双手放在桌边,姿势很端,像来相亲。

“为什么来魔宫?”右边的人开口。他的声音有点燥,像一直在熬夜加班。

我笑:“保吃保住。看夜景。没考核指标。”他们的眼神往下一沉。

我加一句:“我心态很稳,不会给组织添乱。”左边的女修用笔点了点:“你的职业规划?

”“先过试用期。”我顿了一下,认真,“再看谁好吃,谁好待,再选部门。

”中间的人咳了一下。看着我腰牌上的灰色水印:“你心魔少?怎么练的?

”我摊手:“不练。我怕流汗。”我看他表情,我知道我说错了,把声音压低了一些,

“我日常心态平稳,不爱争功。有人出头,我拍手。”房间里静了三息。

沙漏里的粉还在不急不慢地落。右边那个加班脸的男人忍不住笑了一声,

笑到没声:“你手册哪儿来的?”“写的。”我把我的一本拿出来,放在桌上。

封面不太体面,角被阿灰咬过,留两个牙印。我用指腹抹了一下牙印:“它也参与了。

”他们翻,看到第三条“周报要写‘正在推进’”,都停住了,抬眼看我。

我把正经脸端到极致,心口乱跳。我知道自己站在刀刃上,不敢出太多汗,

不敢出太多不该出的东西。“你对加班怎么看?”左边的女修看我。

我盯住她的眼睛:“能躲则躲。躲不掉,就去买串。”她眨了一下眼。

右边那位拿笔记:“适配度高。心态稳。风险意识强。可能是个……人力。

”我脑海里“人力”两个字飘过去,像棉花。左边有人打了个香灰色的断句:“还有一项。

你要面对魇镜。”他摆了摆手,有人把一面黑镜从帘子后抬出来。镜子上有细密的纹,

像鱼鳞。魇镜是试心的。很多人一照就哭,一照就疯。我把阿灰按在脚边,让它别乱叫。

我走过去,镜子里出现了我。我看见自己眼下还有熬夜的青,嘴角还带着一点糖葫芦的红。

我看了三心,我的心跳并没有快起来。我在镜子里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像照普通镜子。

镜子里突然开始变换,开始有火,有血,有师尊骂我的声音,有我在后山被捉的那一刻。

我盯着看,看见火在我的裤脚边烧,闻到焦糊味。我下意识抬脚就要踩,不动。

我慢慢地把裤脚提起来,避开那团火,把鏻隙里一点灰吹走。镜子停止了。它像一口水井,

风在从里面往外吹。我退后一步,阿灰伸长脖子看,它嗅了嗅,喷了口气。

房间里的人把笔停在纸上。我看他们的眉毛走向,觉得今天不会被打出去。

我听到屋外走廊上有脚步,轻,不着地,像风带着刀的影。那影从门缝上掠过,

带来一股极浅的凉。我脊背一紧,再放松。我不去看门口,我看桌上的沙漏。粉落完了。

中间的人把我的手册合上,给我推回:“你先去外面等。”我抱起阿灰,走到门外,

坐在台阶上。台阶是石的,晒得暖,我把***放在上面,感觉到那种石头带出来的踏实感。

我把腰牌扣在腰上,手里把玩那片硬饼——其实是第三关的通过牌。

我想起师尊踹我的那一下,***还像有余痛。我摸了摸阿灰的耳朵,它舒服得眯起眼,

打了个小呼噜。人来人往,我看到了各种表情:有人兴奋,嘴角咧开,有人脸白得像纸。

有人被押走,过程很快,没人看。台阶下的烤串摊冒烟,烟往上卷到我的鼻子,

我肚子叫了一声。我忍了忍,忍不住,站起来给自己点了一串牛舌,一串鸡皮。摊主手很快,

一串串翻,油滴到炭上就是幸福的声音。我咬一口牛舌,酥香,辣椒花微微发烫,

一路从舌尖滑到胃里。我眼睛都要眯紧。阿灰看着我,疯狂摇尾巴。我分它一口,

它咬到竹签,咔嚓一声差点把牙磕掉,我赶紧把签拿走:“慢点。你下次去面试要带牙。

”我刚吃完,门里出来一个黑甲的执事,抬手冲我勾了一下,指尖戴了一个细银环。

银环在阳光里一闪。他声音干净:“林河。”我站起来,拍了拍***上的灰,腰挺直,

脸上是那种稳稳的表情,就像我每天在后山看鱼时那样懒又认真。他把一枚腰牌递给我。

黑木,边上镶了铁,面上刻一个“玄”字,字体有锋利的骨头。我把它拿在手里,指尖凉,

心里有点热。我不露出来。我把它挂在了腰间,感觉自己的腰凭空多了三斤的责任。

“破格录取。”他看了看我的狗,“带犬。犬需拴。”我拎起阿灰的绳子,挂在它脖子上。

阿灰不太乐意,耳朵往后压。我在它耳边小声道:“先混过试用期。你就有夜宵卡。

”它立马就受了。执事旁边的灰袍女修也出来了,手里拿着我的手册。她把手册递回来,

轻轻指了指封面上的牙印:“你这个很可爱。拿着。”我把手册塞回怀里。

她的眼尾轻轻压了一下:“人事那边说,你先入近卫预备队。有人点名要看你的心态。

你去那边报道。”她指了指左侧的铁门,铁门上方挂了一块木牌,木牌上写着“近卫”。

铁门半掩,里面有阴影,有轻轻走动的人影,有刀柄碰到鞘的轻响。我把阿灰抱好,

拉紧它的绳子。阿灰抬头看门,尾巴轻轻摆。我站在门口,把腰牌按在门侧的桩子上,

铁门里面传来一声轻响,像有人在扣盔。门缓缓开了一个缝,冷风从缝隙里钻出来,

带着一点血腥的薄味和铁锈的涩。我深吸了一口气,把夜宵的辣味压下去。“走。

”我对阿灰说。我迈进了那道门。阿灰跟着,尾巴先进去,后面是它的***。门后有人抬眼,

我也抬眼。我的脚踩在石地上,发出实实在在的一声。

2 老板竟是我“旧友”近卫的门一关,外面那点热闹就像被布蒙住了。

我抱着阿灰站在石台上,脚底是擦得发亮的青砖,凉得清醒。墙上挂着一块牌,

刻着几行规矩,都是短句:“不擅启门。不直视主上。不持火入内。

”每一条后面都有一个小小的黑点,像盯人的眼睛。一个人从阴影里出来,肩上搭着半截甲,

左脸有一道细痕。他看我一眼,眼尾压下去:“新来的?

”我把腰牌往外掀了一下:“近卫预备。”他伸手捏捏我的腰牌,指尖有硬茧,

像铁砂蹭过:“岑队。跟我走。”岑队带我往里。走廊很长,屋檐下挂着两盏细颈的黑灯,

火不亮,是凝成一粒的墨色光。我跟着他的脚步,阿灰绳子拉在掌心里,有点粗,

硌得手心痒。岑队停在一个拐角,指了指墙边的打卡阵:“早昏打卡。不打,扣俸。

三迁后、五更前,点名一次。”我盯着阵。阵心刻着一个小小的“玄”字,字骨发冷。

我吐了口气,故作镇定:“我们这边……有没有周报?”岑队看了我一眼,

脸上没表情:“口头。主上问你就答。不问就闭嘴。”“嗯。”我把阿灰往身边拽了一下,

“那加班?”岑队把甲扣紧,铁片碰声干脆:“看主上脚步。脚步快,你就快。脚步慢,

你就慢。”我想了想:“福利?”他不耐烦:“先活着。”我们往里走。内院开阔,

黑石地上画着一道道很浅的线,像水波。几个近卫在练刀,刀尖斜斜指向地,

每一步都压得很稳。有人抬眼看我,视线像一条冷的绳子绕过来,我假装系狗绳没看见。

岑队把我领到一间屋子,门口挂着一枚铜牌:“器库”。他拎出一套制服给我,黑,

扣子是薄的银。我摸了摸布料,细,能贴身。岑队指了指角落两只箱子:“护身符自己选。

狗要拴,证要挂,嘴要闭。”我把制服抱到怀里,点头点得很认真。他看我两眼,

忽然压低声:“今天入职大会。主上会出面。待会儿排在第三列靠左。腿站稳,眼别乱。

”“入职大会?”我愣了一瞬,脑子里冒出四个字——欢迎新同事。我心里“哎”的一声,

知道这场面不小。岑队不多说,转身走了。我拿着衣服去旁边的小间换。那间屋子香味很淡,

像茶叶刚开。衣服穿上,腰间扣住,我把腰牌挂好,又摸了摸阿灰的耳朵,让它别乱叫。

出去的时候,一个灰袍女子靠门边站着,是之前面试那位。她看见我,微微点头:“跟队伍。

人事那边要给你发手册更新版。”我挠挠头:“我有自己的。”她没笑,

眼神还是有点暖:“我们那本也有用。写了晚点政策。”我眼睛亮了一点:“晚点政策?

”她伸手递来一本薄薄的册子。封面上印着一行字:“玄宫新人守则”。我翻了翻,

看到里面真的有一条“夜宵期间,打卡延时,不扣”。我把册子塞进怀里,

心里忽然觉得这地方有点意思。人声从外院涌过来。岑队过来,手一挥:“列队。

”近卫队伍像墨线一样排开。我站在第三列靠左。阿灰被我塞在我后面那个人的腿边,

那人低头看它,它伸舌头,他忍着笑。前面是大殿。殿的门是黑木,门楣上挂了两块旗,

旗上绣着一轮月和一串细字。我看不全,只看清最后一行:“包吃包住”。我心里更稳了些。

鼓声有一下没一下地敲起来,像有人拿手指在桌面上敲节奏。门内的光沉了,又浮起来。

人事的几位走上去,站成一排,开始念名字、发牌、讲话。内容很正经,语调很稳。我听着,

心里在数另一个东西——我和门之间的距离。我站得不近,刚好能看到,却不会被看得清。

殿门里走出一个人。没有风,他一出来,似乎所有的风都找到了正当的路。黑衣,

肩上的纹很深,像夜里的水。他站在最前,停了半息。有人跪下。

膝盖碰地的声音像把钉子一起落。我没跪,我只是把腿站得更直。

我眼睛本能地往下看——规矩说不直视。我听到他开口。声音很薄,不压人,

却把每一个字押在心口上。“今年来的人,胆子不小。”我没抬头,但那声线撞进去的时候,

我后背猛收了一下。我不自觉地摸了摸腰牌。这声音,我认得。小时候在邻巷里,

他站在那口老井边,揉着因为摔倒鼓起的一颗小疙瘩,小胖子的声音也是这样,薄,

带着一丝不服。我喉结动了一下。他走下两级台阶。脚步很稳。人事退到两边。

他走过我们队伍,停在第三列前。我低头看自己的鞋尖,鞋尖有一点灰。我抬脚蹭蹭,

动作很小。我旁边的人呼吸轻了一瞬。我听到那人笑了一声,笑得不出声。

“看起来最老实的那个——出来。”我知道他说的是我。我把手收了一下,往前一步。

我没敢抬眼,只看他的靴子,靴边的银线入了石光。我站定,腰挺直。

阿灰在我身后叫了一声,我伸手把它按下去。它委屈地哼哼。“名字。”他问。“林河。

”他嗯了一声,不轻不重。我听到他的鼻息。这一声把我心里那颗小石子拍动了一下。

我抬眼,眼睛抬到他的下颌,线条干净。再上去一点,是眼睛。黑。很冷。

眼角有一粒我熟的光——不是痣,是我一直记得的那种光。他看我,看得很安静。

我们对了一个眼神,我的心跳像刚被狗追过那样快了一下,又慢下来。

我看见他眼里有一丝东西——玩味。他慢慢说:“贴身近卫。试用期,不用。

直接编到我边上。”一片吸气声从队伍里过去。像有人揉开一把纸。我脑袋里嗡了一下。

我的嘴角还在维持“稳”的弧度。我很想说“我不加班”,但我没说。

我只是点了点头:“嗯。”人事那边有人开口,带着笑:“主上的人选,

我们按流程走——流程是:主上点名即生效。”他侧过脸,看了那人一下,那人立刻闭嘴,

把手里的牌递过来。牌是黑的,把我手心烫了一下。我接过,指腹贴在牌面上。刻字很深。

他看着我:“狗拴好。”“它姓灰。”我脱口而出,自己也愣了一下。

他眼里像真的笑了一下。“嗯。”他说,“灰。跟你走。”我把阿灰往前拉,

它被我勒得轻哼几声,还是跟上了。我们跟着他往殿里走。背后的队伍在议论,

有人压着嗓子:“关系户?”有人打了他一下,让他闭嘴。岑队从我身后走过,

肩膀轻轻撞了我一下,像提醒,像祝福。殿内的光更深。

地上的纹以他的脚步为中心往四周散,细如水面漾开。我走着,

忽然觉得自己像踩在一张巨大考勤表里——每一步都在被记下。主上停在内殿门前,

侧身看我,我也站住。他开口:“还认我吗?”那句像竹签戳到糖壳,脆。我喉头一噎,

舌尖不受控制地想出两个字,却忍住了。我低声:“……认。”他看我,很认真。看了两息。

他才点头:“走吧。”我跟着他进了内殿。内殿不大,桌榻简单。靠窗放着一把黑色的琴,

弦横得很齐。桌面上摆了一只杯,杯口有一道很浅的缺口。

窗外的风带着一点肉的香——外面还在烤串。我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一下。

我可以把这叫做“修炼需求”。他坐下,指了指对面:“坐。”我没有立刻坐。我站着,

手里捏着那块牌。他看我:“怕?”我摇头:“怕加班。”他笑了,笑得很淡。

手指在桌上叩了一下,叩在我的骨头上。我把阿灰拴在柱子上,它安安静静地趴着,

把下巴搁在爪子边,眼睛看着我。我坐下,背挺直。两个人面对面,桌子很干净,没有纸。

我想起那本手册,拿出来,摊在桌上。他瞟一眼:“你写的?”“嗯。

”我把那几个字朝他推过去,他拿起来翻。翻到“少立功,多立人缘”,轻轻笑了一声。

翻到“周报写正在推进”,抬眼看我。“你喜欢不动声色?”“我喜欢动都不动。

”他点了点我那句:“有意思。”他把手册又推回来,“在我边上,你不用写周报。

每天说一句‘没问题’就行。有问题,也说没问题。”我抿嘴:“主上,

您这是有点不合规——人事会打我。”他看我,眼神里的冷像被那句“人事”顶了一下,

退了一步。他靠椅背:“我从小就被人事打。习惯。”我心里“咦”了一下。

他这句不像魔尊,像那个在巷子口被他家奶奶罚站的小胖子。我抬眼看他的脸,

刻着的线变得生动了一点。

我想起很多碎片:冬天的冰里有泡;秋天的井口挂着绳;他背着包子跑,我追着他抢。

他的哭声、他的脾气,都是薄的,但不软。他忽然问:“你怎么来这边。”我握着牌,

指尖出汗:“组织分配。”他眼底的光一动:“你师尊?”我点头。喉头有砂,

我吞下去:“说要我绷起宗门の颜面。”他轻轻地笑了,笑声压低,

像贴着桌面滑过去:“你脸皮够厚,绷得住。”我也想笑,但不合场合。

我又摸了摸我的腰牌:“我这个贴身近卫,具体做什么?”他把手放在桌上,

敲了两下:“白天跟我后。晚上归我唤。有人来,挡;我不说话,你也不说;我说话,

你别抢。我吃东西,你把签拿着。”“拿签我很擅长。”我认真,“不扎舌。

”他眼睛里那丝玩味又浮了浮:“狗不许吃我的肉。”我看向阿灰,它正装乖。

我点头:“它只吃我那一半。”他把桌上的银铃拿起来晃了一下,***不尖,圆。他一声铃,

外面有人走进来,是一个绛衣的少年,手里托着一盘牌和一枚小刀。

少年把牌放到桌上:“贴身的腰牌,玄内,通行;刀是备用。”我把腰牌换上,小刀拿起来,

手感稳。我把小刀插到腰侧。少年低头退下。主上看着我,

用指尖敲了一下那块牌:“跟着我,别乱跑。”我嗯了一声。腿很老实。他站起来,

衣袍微动,像风在水面轻推。他从桌上拿起那只缺口的杯,嗅了嗅。我闻出来是酒,不烈,

发酸。他抬头看我:“你还喝吗?”我摇头:“喝会睡。”他笑:“你要清醒。清醒,

就能摸鱼。”我忍不住抿嘴笑了一下。他看着我那个笑,眼神停了半息,

忽然问:“你偷我糖葫芦的事,记得?”我嗓子眼一下卡住,脸挪不开。我把手按在牌上,

指尖不动。我想装不记得,但这句话让我想起舌尖上的那种酸甜。我看他,

低声:“……记得。”他点头,很慢:“好。我也记得。”两个人安静了一瞬。

我在桌子下揣摩,我是不是该主动表示忠诚?或者说点稳心的话?我刚张口,

他抬手止了一下:“入职大会还在外面。等一下,你跟我出去。”我把腰牌拍一下,

算是答应。阿灰听到我拍牌的声音,抖了抖耳朵。主上走到门口,忽然又停住,转回身,

指了指我的手册:“这东西——给我一份。”我把怀里的那本递过去。他拿着,

像拿了一把不太合规的刀,嘴角还有点笑。他把它塞到袖里:“你教人事吧。别教我。

”我嗯了一个字。心里想的是:这东西能不能让我的五险一金往上调一档。他走出去。

我跟在后面。内殿门敞着,凉风从门缝卷过我的腰侧。我把阿灰的绳子扣好,手一紧,跟紧。

外面还在热闹。人事正递发腰牌,有人喜,有人哀。我们走回台前,他一步一步下台。

人群自动分出一条路。我看见岑队站在左侧,眼角轮廓硬。他抬手了一下,示意我位置。

我把脚往那边移了一寸,站到主上稍后半步的位置,刚好挡住他半个袖子。

主上对着人群开口:“新的人,我看见了。老的人,还在。”他停了一下,眼角扫过我。

我怂得很稳,没有多余动作。他说:“规矩简短,活着。”人群笑了一小片,不敢大。

这种笑像被刀背轻轻拍过。他说完,把袖子一撩,回头就走。走到我边上,

他忽然压低声:“晚上,跟我走。”我心里一紧,嘴里却很顺:“走。您去哪里?”他看我,

嘴角轻轻往上:“城南。串。”我差点笑出声。控制住了。我把手扣在腰牌上,

指尖敲了一下那“玄”字,心里把“转正申请”四个字往怀里塞了一塞。人群散。

我被岑队拍了一下肩,拍得很实:“你今天的岗算定了。别把命丢在环节里。

”“我只在流程里走。”我正儿八经地回他。他翻了个小白眼,接着去安排别的。

我带着阿灰去器库多拿了一个狗牌——真的有狗牌,上面刻着“内殿可入”。

我把它挂在阿灰脖子上,它得意得要把尾巴甩出花来。夕光压下来,石地的线变成了金条。

内殿的门旁长出一缕烧烤的味,我胃又叫。我看了一眼天色,又看了一眼我的牌,

心里做了个决定——今晚跟着他去城南,先摸清路线,记下串摊的位置。

回头写在我的手册里,定一条“主上喜辣不喜甜”。这条能保命。我把阿灰的绳子绕到腰上,

收紧。脚步往内殿走。门口的黑灯没有亮,灯身贴着我的袖子冰凉。我抬脚,迈进去。

门内有人说话,像在等我。我迈过门槛,牌在我的腰上沉了一下。

我的心里只剩下一个目标——先把工牌拿稳,再谈带薪摸鱼。今晚,跟着老板去吃串。

3 卷王同事与摆烂的我午后,光从内殿的雕栏压下来,像把尺一道道压在地上。

岑队把我一按,按到了议事堂侧廊的阴影里:“左使来了。闭嘴,多看。”我一抬眼,

人群从中间分开。一个人从旗帘下走过来,衣摆没擦到地,靴边的线一根也不乱。

肩章是暗银,左肩那枚“使”字凿得很深,像钉在骨上。他扫人,不急,

眼睛像两条细线在我们脸上拉过去,拉得人不敢喘大气。“左使。

”人事那位灰袍女修在前头微微一点头。他点头,目光收回来,落在我腰牌上的“玄”字上,

停了一拍。眼里那一丝光往下压了压,像把什么藏住了。他开口时不大声,字却利:“新编。

贴身序列?”我刚要答,岑队先垫了一句:“主上点的。”他看了岑队一眼,没再问,

翻过手里一本薄薄的册子,像翻一张刀。指尖敲了两下:“今日有三件小事。

器库清点;南堤巡线;西市坊盯一盯。你们按优先流走,晚上前回报。”他话音一落,

人群里哗啦一下应声。我把“晚上前回报”四个字在脑子里框了个红圈。

岑队戳了我一下:“器库你跟着。别乱动,别赊帐。”我举手:“报表有没有模板?

”左使侧过目光,看了我半息。他看人的方式很直,不绕。他返身,从袖里抽出一张纸,

扔给我。纸上三栏:入、出、损耗。底下画了一条线:“签名。”我看了一眼那行字,

字骨硬,收尾都利。他看够了,收回目光,手一摆:“散。”队伍拆开。

我抱着阿灰跟着岑队去器库。器库门口有个石兽,嘴里夹了一串铜锁,风一吹,锁撞锁,

声音冷。我腰间的牌被风正面吹了一下,拍在我的肋骨上。岑队给我塞了个笔:“写,别抄。

”器库里一地箱子,箱皮上的字有褪色,有新印,盖章很齐。我蹲下,

先把三排矮箱挪到墙边,箱脚垫起一层木片,免得受潮。阿灰在我脚边绕来绕去,

我把它的绳子绕进腰带,免它犯案。岑队打开第一只箱,我往里瞄了一眼,符纸。

符纸有两种味道,一种是新,人参一样的清,一种是旧,焦了皮的味。旧纸边上微微翘起,

有的有轻轻的挤压痕迹,像被重物压过。“入库三十,出库八,剩二十有二。”岑队报数,

我写,手稳,字慢。我写到“损耗”那一栏,笔尖一顿:“这个……按哪种算法?

”岑队抬眼:“算法?”我严肃:“按盘点流程,损耗要分自然损耗和流程损耗。

自然是虫、潮、时间;流程是人,搬运、借用、错发。我们要不先做一个流程限定,

损耗归类,明日再出数据?”岑队皱眉:“你绕嘴。”我把笔抬起来:“我怕晚上前回不完。

要不这样——出一张临时报表,标注‘初步’,明早九点出‘复核版’。左使要的是结果,

他不问过程。”岑队盯了我两息,扯嘴角:“行。你去把人事那边盖个‘复核中’。

”我夹着纸找人事。灰袍女修坐在帐桌后,桌上一小块石印,石印的把柄雕的鹤头很细。

我把纸递过去:“白执事,这个要一枚‘复核中’。”我笑着补一句,

“这样左使那边看见印就懂我们在推进。”她低头看了我那三栏,笔一转,

露出一点好看的虎牙,印章一盖,红印干脆:“墨渊不喜欢空话。

你写‘推进’他会让你现场推进。你小心。”我挑眉:“左使……叫墨渊?”她嗯:“墨渊。

左使。我们都叫他‘墨字头’。你别当面。”“懂。”我把纸收好,

临走前又被她叫住:“新人守则第三条,写清了‘突发任务优先级’,你看过没?

”我抱拳:“回头看。先把这个复核了。”我拖着这个“复核中”印,回到器库。

岑队看了印,点头:“你还有个脑子。”他顿了一瞬,把手里的钥匙往我手里一塞,

“你去器库后间,把那箱子翻出来。别手贱。”后间窄,架子上有灰。我一边打喷嚏一边找,

找到一只贴着“旧阵样”的木匣,匣盖一抬,里头是几张画了细纹的纸,边上压着几枚黑石。

我把石头拿起来,手心立刻被吸住,像被一只冷手拽着。我用力拔,***,

手心留了浅浅一圈青。我将匣收好,带出去给岑队看。岑队点一点,叫人签收。

我把“初步报表”推过去,末尾写了小小一行:“自然损耗判定——因潮。”岑队想了想,

点头,拿着纸就去左使那边报。我跟过去。正门旗帘半掩。墨渊站在台阶上,站姿直,

像一根冷枪。岑队把纸双手递上。墨渊低头,眼神从上到下扫了一遍。

扫到“复核中”那印时,他的手指轻轻一敲那一块红,没说话,眼尾却硬了一寸。

他抬眼:“你。”他是在叫我。我上前半步,手自然落在身侧。“你写的?

”他指那行“自然损耗判定”。“我。”我答。他的鼻翼轻轻一动,像闻到了什么槽不满。

他道:“自然?你去后间看过?”“看了。”我把手心那圈青举给他看,像出示工作受伤,

他眼里那丝硬松了一线,“潮,夹杂铁锈味。架顶一块木板发黑,滴下来,纸角起翘。

”我想想,补了一句,“暂判。明早给你复核。”他不点头也不摇头,

转开眼:“下午去南堤。你跟我。”岑队在旁边轻“哎”了一声,

像是“你活儿到头顶上了”。我没哎,心里把“跟左使外出”这件事标成了“风险”。午后,

风从河堤那边吹来,带着水草的气。南堤是魔宫外的护堤,石块一块块叠起,

边上插着黑木桩。墨渊走在前,步子快,我和另外两名近卫压在后。他背上的剑柄露了一点,

暗光,像吞了一口水。我拉紧阿灰,它不爱水,脚底哒哒快。“今日目的。”他头也不回。

“查堤缝渗水,巡线。”我抢一句。旁边那近卫看了我一眼,没声。“另外。”墨渊说,

“捎手抓一个人。”我脚步一紧:“谁?”“西市坊的眼线,转线到东河码头。

他右手有一枚电木串,串上刻了一个‘临’字。”我听明白了。两个任务,合着走。

他说“捎手”,我听出意思:主任务还是堤。我们查堤。堤缝里有水珠像汗。我蹲下,摸,

手背一凉。我拿出一个小小的铜片,按在缝里,铜片和石缝一起发了个轻微的哼声,

像不耐烦。墨渊低头:“这个你哪里来的?”“器库角落。”我指我的腰袋,

“非武器类自取。登记。”我翻了翻袋子,把登记单抖出来给他看。他看了一眼,嗯了一声。

我把铜片***,换了块布塞进去,布吸水,鼓了起来。阿灰在旁边打一个喷嚏,鼻尖湿的。

查到第三段的时候,西头的桥上传来一阵吆喝。青衣小贩推着车,车上盖着布,

露出来的是半个竹篮。篮子边上挂着一串黑亮的珠子,绳子粗,珠子大。他的右手一抬,

珠子在阳光里一闪。我盯了一瞬:“临。”墨渊也看见了。他脚步松了一下,

手按在剑上:“我去。你们两个,从两翼掩。别打草。”他话不多,切点很清,我点头,

拉着阿灰往左边碎石堆后绕。另一个近卫往右。我压低身子,石头硌得膝盖疼。

小贩走得不快,边走边喊:“鲫鱼新鲜——”他嗓音有沙。桥下水拍石,声细。

我抬手示意另一头准备。这时,一股很轻的香从竹篮底下漂出来,不像鱼味,

像熏了甜药的香。我鼻子一动:“不对。”来不及收,墨渊已经从桥侧翻上去,平地一跃,

手锋一沉,指向那串珠。小贩眼睛一眯,手里绳头一甩,珠串散开,

在空中化成一面薄薄的屏,黑光一转,像拉下来一面夜。他脚底一敲,竹篮翻开,

底下不是鱼,是一张刻着密密纹的阵盘,纹路像一只张开的眼。桥边风骤然往回卷。

我的耳朵里少了一半声音,像被棉盖住。阿灰“呜”了一声,尾巴夹到肚皮下。

我知道是个幻阵。不大,但刁钻。墨渊冲在正面,刹那之间,桥面像被拧了一下,

竹篮影子错开,他的脚下踩了个空。小贩抬手,他掌里一道银光压下去。

我脑子里“啪”地响了一下,没有时间想宗门绝不绝。我伸手抓住堤上一根拴桩的麻绳,

手一捋,绳身一弹出一截,我把那截绳头往前抛,准确地套在墨渊的肩上,往后一带。

他身形一偏,银光压偏了一寸,砍在桥边木栏上,木刺四溅。另一个近卫拔刀,被黑屏挡了,

刀刃发闷。“阿灰。”我一脚踢掉桥边那只铁锅——这不知道是哪家临时熬粥留下的,

锅里凝了一层黑糊。我把锅盖抄起来,往空中的黑屏一盖。盖撞上去,“咣”的一声,

声音被吸了一半,黑屏晃了一晃。我转手把锅沿往桥柱上一磕,锅沿起了一圈口子,

正好卡在黑屏边上。那黑光像被衣角扎住。小贩眼里一寒,左手胡乱一甩,

一个小小的针筒飞过来。我来不及躲,抬手一挡,针只擦到我的袖口,腕上一麻。

我骂了一句,辣。这个辣是真辣,像豆蔻磨过的。我咬牙,拿那条麻绳往阵盘一捆,

绳子是湿的,缠上去就黏,阵盘的光一跳。我把阿灰往后一拽:“叫。

”阿灰立刻“汪”了一声,不是乱叫,是顶住腔子的那种叫,声音扎到耳膜里,

幻的那层像被撕开一个指甲大的口。墨渊抓住我刚才扔在他肩上的绳子,借力,身体一旋,

人已经转到了小贩的侧翼。剑光一抖,挑开了珠串的一颗珠。珠子落地,黑光散了一缝。

他趁势压进去,一剑直取阵盘中心,小贩收,慢了一线。

剑尖上蹿的光把阵盘的中心纹烫出焦痕。我抬脚一踹,踹掉阵盘边上的一块小小的镇石。

阵盘“哧”的一声,像被拔了插头,光全收了回去。半息间,风声回来了,

桥上的吆喝也一起涌回来。小贩转身就跑。墨渊不追,抽身后退,站到了桥拦边。

另一个近卫追出去两步,被墨渊一个目光按了回去。我拿锅盖弹出那个卡口,

把黑屏的余波一抖,让它顺风散了。阿灰跑到竹篮边嗅了嗅,打喷嚏。我这才发现,

手腕上那一针开始发烫。我抬手,皮肤上起了两颗细小的红点,像被辣椒面撒了一层。

并不致命,就是烦。我抖抖手,汗从掌心渗出来。墨渊侧头看了一眼:“他没打毒。

你明日不要洗热水。”“为啥?”我忍不住问。“辣会更辣。”他淡淡。说完又丢我一眼,

像是在看一锅糊不糊。我把锅盖放回原位,扣上。桥下水拍过来,声音熟。

我们一行人靠到桥边阴影里。近卫收拾散落的珠。墨渊低头,看着地上的碎珠子,

突然伸手把我的手腕抓过来。他的手温度很凉,握得稳。我本能一紧,阿灰把脑袋探过来闻。

他低头看了那两点红,又抬起眼:“以后不要用手挡。”我咧嘴:“临时应对。下次拿锅。

”他没笑。他松开我的手,从怀里摸出一枚小小的瓷瓶,瓶身无字。他打开盖子,

用指尖蘸了点透明的膏,往我腕上一抹,一股薄荷一样的凉往里钻,把辣压下去七分。

我忍不住舒了一口气:“这东西能打包吗?”他收回手:“器库领。上报伤情。

”他停了一下,又看我,“刚才那一带,为什么带我?”“你脚下那块桥板有空隙,反光。

你那一步踩空了半寸。我力气不大,拉得也就半寸。”我把手指比了比,

“半寸够你避开那小子的刀。”他说:“你眼细。”我谦虚:“抠门的人都眼细。

”旁边那近卫憋住笑。墨渊没给他眼色,自己倒是很直地转身:“回宫。西市坊盯不成了,

让内务去传讯。”我们从桥上下来,顺着堤回去。我拿起那个锅盖看了一眼,

想到晚上的夜宵,我突然后怕——要是锅盖砸歪了,今晚要少半口油。阿灰在前面拉,

我让它慢一点。路边有小摊,摊主在往碳里撒孜然,香气升起来,立马饿。墨渊忽然停步,

看了一眼摊上。一块烤豆干翻过,表面起小泡。他看了两秒,转头,视线扫到我:“看什么。

”“看流程。”我严肃,神色死板得跟我的腰牌一样。他“嗯”了一声,不追问。回到宫里,

天色已经落下半寸。打卡阵的边缘亮了细细一圈光。岑队在门口等,眼睛扫我们一遍:“伤?

有没有伤?”“没破皮。”我举给他看我的腕子,药膏压得住红。

他“砰”地在我肩膀上拍了一下:“去报备。左使那儿先去。”我们往左使的办公间走。

那是一间长条房,墙上挂了一块黑板,黑板上用白粉写了一堆名字,旁边画了小方格,

有的格里打了叉。桌上堆得整整齐齐,每一叠纸角对齐。墨渊坐到桌后,拿起一支笔,

写了一行“南堤巡线,渗点三处,已处置。西市坊目标脱。”写字快,干净。他把笔放下,

看向我:“你的口径。”我扶着阿灰坐下:“桥板反光,黑屏定位在桥腰。锅盖有效。

麻绳可列为辅助器械。”我一本正经。他抬笔,真的记了一条“麻绳”。我心里“咦”一下。

他抬眼:“报备。”我把人事的伤情单子填了。填到“伤因”那一栏,

我写了两个字——“辣针”。旁边备注写“无毒”。白执事悄无声息地进来,把表收走,

抬眼对我笑了笑。她往墨渊桌边放了一杯热水,蒸汽腾起来,瓷杯壁上贴着一个细小的裂纹。

墨渊捉起杯,喝了一口,放下,动静小。“今晚有安排吗?”他忽然问。我一愣。

铃在腰间轻微响了一声,清圆。我指指腰牌:“主上安排。”他点头,没继续问。

他拿起一只小盒,打开,里面是四片薄薄的绿色符片,像树叶。他拈两片,

放到我面前:“回路用。路上有人叫你,你不应,符会带你走正道。”我看看那符:“给我?

”他嗯:“你第一次跟着他出去。”我把符收了,放进怀里,心里那根线松了一寸。“多谢。

”我又想了想,“左使,我可以问个事吗?”他看我。“我被派到你边上?

”我转了个更易于接受的说法,“你怎么看关系户。”房间里安静了一息。

他的手指在桌上轻点了一下:“我不看关系。只看活。”他说得很直,“你今天没拖我后腿。

”“我明天可能会拖。”我诚实。他抬眼看我,眼里的冷没有往上冒,

反而淡了一点:“你最好不要。”他停了停,又淡淡添了句,“拖了,我会写到周报上。

”我眼睛一亮:“说到周报。”我把椅子挪近了一点,压低声音,“左使,

你的周报写法……可优化。”他眉骨动了一下,像有一根新词刺进脑子。他没拒绝,

只是手指轻敲桌沿:“你说。”我从怀里抽出我的小册,

翻到那页“周报要写‘正在推进’”。他斜了一眼。我咳了一下:“别被标题骗。

详细的写法有三板斧。”他看我。“一,镜像复盘。

”我用指尖在桌边划三条线:“写‘本周完成A、B、C’。A写‘已达成’,

B写‘推进中’,C写‘暴露问题,已引入复盘’。这三个词很重要。你不吹,也不藏,

都是事实,但看起来在动。”他没出声,手已经拿了笔,写下一行“达成/推进/复盘”。

我继续。“二,跨部门协同。”我把“器库、人事、内务”三个词写在纸角,

“你写‘本周与器库协同完成南堤材料补充,跟进人事伤情备份,委托内务追线’。

这三个名字一出,你的活看起来就不是你一个人背,风险扩散。

”他的眉眼往下收了一点:“不甩锅。”“不是。”我认真,“是让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

”他侧头,眼角那一道细光倏地平了:“继续。”“三,关键阻滞。

”我在纸角画了个小小的圈:“写‘受上游旧阵样潮损影响,复核需一晚,

预期明早九点达成’,然后打一个框,写‘风险可控’。他看了这四个字,就不骂你。

”他抬眼:“他?”我想了一下,“任何看报的人。”我笑了一下,把表情压回去。

墨渊盯了我两息,突然把桌前那本厚厚的“左使周报册”拉过来,翻到本周那页。

他的字像他的刀,直。我看了一眼,上面写“南堤巡线;西市坊盯;内门绩效跟进”。干净,

冷。“我们一起改改?”我伸手。他没拒绝。他把笔往我这儿一推。

我把那三板斧一条条落上去,字不漂亮,但是顺手。我用我的语气让他的东西看起来“动”,

但没有一句假话。写完,我把笔一放:“你看。”他低头看,喉结一点点滑过。他看了很久。

我看他的手,指尖落在“风险可控”那四个字上,轻轻敲了一下。敲完,他合上册子,

推到一边:“去屋顶。”我有点愣。他起身,一句话解释:“风里凉。你腕子降温。

”我跟着他出门。内殿的屋脊在月下像一条黑线,夜雾从堤那头压过来,

屋顶的瓦有孩子拳头大的露珠。我们坐在屋脊上,腿跨在瓦的两头。阿灰趴在我背后,

舌头探出来喘气,呼吸有点儿热。墨渊从袖里摸出一壶,不大,瓷的。我抬手接,他不给我,

他自己先呷了一口,再递。酒不辣,酸里透甜,像开过花的米酒。我喝一口,胃舒服了,

我把壶塞回去。他不接。我又塞,他才接,手指碰了一下我的关节,我缩了缩,没躲开。

屋顶下有人走,脚步声被瓦吞掉了半截。月亮从云里慢慢出来一点,冷。他开口,

很短:“你刚才带得准。”我笑:“我就会这个。带人、推流程、拉资源。”“推,拖,拉。

”他重复,像把这三个字放在舌尖上滚了一下,“你还会拖?

”我伸手划了一下夜里的弧线:“拖是艺术。”我转头看他,“你太快了,

快到所有人都得跑起来。这样好,也辛苦。”他没看我。他看着对面的旗。旗不动。

他沉了两息,像在从口袋里找词:“我不太会说话。”“我知道。

”我从我的袖子里掏出小米纸,把纸摊在瓦上,“你不用会。

你只要写得让别人看起来你在‘推进’就行。”他拿壶,抿。壶嘴碰他的唇,

反光出一条细线。他又说了一句:“主上相信我。我要把事情做完。”“我懂。你是卷王。

”他侧头看我:“卷王?”“会做事的人。”我换了个好听的说法,“刀快的人。

”他没接这个词。他忽然问:“你为什么入近卫。”我盯着瓦缝:“因为我师尊踹我。

”他没笑。他像在认真整理一个不严肃的答案。他沉了会,喉咙里发了一个很轻的哼,

像承认。我又补了一句:“我想转正。”这回他笑了。他笑起来,眉眼不再那么打骨。

他把壶递给我:“好好写周报。”我心口那口气一松。我们安静了一会。

我把刚才屋里那页周报的另一种版本写在小纸上,又加了一条“夜宵期间打卡延时”,

给他看。他看了一眼那“夜宵”,脸上表情没变,但壶往我这边推了一寸,像奖励。

我把纸折成一只纸鹤,塞到他手里:“放在你周报册里,周四交人事。”他夹在指间,

没折烂。格子窗那边传来一声很细的铃,清得像落在指尖。我的腰牌也跟着轻轻响了一下。

我把手按在腰侧:“我得走。”他“嗯”。他从怀里摸出另外两片绿符,

放我手心:“夜里路滑。”我把符压在手心,凉。他看我下一眼,

突然补了一句:“你今天救了我。算你一功。”“我不立功。我立人缘。”我站起来,

脚背压在瓦上,瓦发出一个轻软的响。我把阿灰拎起来,挂在臂弯。它立刻乖得跟个大馒头。

我退到屋檐,脚跟探空,夜风往上卷。我低头看他,“周报记得用我那版。别改词。

”他抬了抬下巴:“你去吧。”我从屋上滑到廊下,脚尖一落,石地吸住脚底。

我回身看一眼,他还坐在屋脊上,侧着脸,月光把他的眉骨打成一条干净的线。

阿灰在我怀里打了个小嗝,嘴里是米酒的味,我的袖子被它糟了一块。我提了提我的腰牌,

把白昼留在了背后。内殿里的银铃又响了一声,稍重。我把怀里的两张绿符塞进衣襟,

手心拍了拍,做了个决定——先把墨渊那张周报模板夹进他册子里,

再去城南把烤串的签拿稳。4 陪老板撸串的“极限操作”内殿的***第三下落下时,

门内那盏黑灯忽然亮了一线。我把两片绿符压在袖口,拎好阿灰,踏进门槛。殿里没人说话,

窗纸被夜风贴出一弧。夜玄背着光站在窗前,衣襟松了一扣,

像是刚从一场很长的会里解脱出来。他偏头看我一眼,眼神落在我腰牌上,

敲了两下桌沿:“走。”我下意识摸了摸牌,嗯了一声,跟上。阿灰跟在脚边,尾巴不摇,

像知道要去大事。门外,岑队递来一件深灰斗篷。我接过披上,布料很轻,把腰牌遮住。

夜玄抬手一点,我腰间的铃音瞬间没了。我伸了伸脖子,舒服了许多:“屏铃?”“免打扰。

”他唇角动了一下,“夜宵时间。”我低声乐了一声。两人一狗从偏门出,走暗道。

地面石纹细细走向前方,踩下去不响。尽头是一扇小石门,夜玄抬手,指尖轻抚过一段暗纹,

石门退后半步,露出一条窄巷。巷外是城南的风,混着炭火油香,直往鼻子里钻。

“报备我做了。”他淡淡一句。“延时打卡?”我问。“人事给你盖了‘夜间外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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