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的问题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陈默混乱的思绪。
他深吸一口气,知道隐瞒或撒谎毫无意义,眼前这个女孩是他目前唯一的救命稻草。
“我……看到了一切都变成了代码。”
陈默组织着语言,试图描述那无法用常理形容的体验,“墙壁,手机,人……愤怒是红色的,焦虑是灰色的,还有……”他顿了顿,回想起那惊险的一幕,“我好像……影响了一段代表‘冲突’的黑色代码,让它减弱了。”
他没有说“编译”,因为那听起来太夸张,更像是他无意识中“引导”了某些东西。
琉璃听完,没有立刻回应。
她转过身,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调出一个极其复杂、由无数节点和光线构成的网状图。
一些节点闪烁着不祥的红色,正是之前追踪陈默的“清道夫”。
“认知视觉,初级干涉权限。
符合‘提问者’初期特征。”
她像是在做技术报告,语气平静,“但你知不知道,你刚才的行为,就像是在一片漆黑的森林里点燃了一支火把,不仅照亮了自己,也把所有掠食者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她指了指屏幕上那些红色节点:“‘清道夫’,认知枷锁体系的维护程序。
他们的任务就是扫描、定位并清除任何试图解读、尤其是试图修改底层协议的存在,也就是像你这样的‘系统漏洞’。”
“认知枷锁……底层协议……”陈默咀嚼着这些词汇,结合神贴的内容,一个可怕的猜想浮上心头,“所以,我们所处的社会,真的只是一个……被编写好的程序?”
“可以这么理解,但比那更复杂。”
琉璃拿起另一根棒棒糖,撕开包装,“它更像是一个基于共识现实的庞大操作系统。
‘枷锁’就是这套系统的核心规则,它潜移默化地定义什么是‘正常’,什么是‘成功’,什么是‘恐惧’,让绝大多数人在既定的轨道上运行,维持系统的‘稳定’。”
她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陈默:“而‘收割者’,就是这套系统的管理员,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寄生在系统之上的病毒。
它们以系统运行过程中产生的负面情绪——恐惧、焦虑、绝望——为食粮。
疫情、战争、经济危机……所有引发大规模负面情绪的事件,都是它们的‘盛宴’。”
陈默感到一阵寒意从脊椎升起。
他回想起疫情封控期间,网络上弥漫的恐慌、邻里间的猜忌、以及对未来的普遍迷茫……那些他曾亲身经历并为之痛苦的情绪浪潮,在琉璃的描述中,竟然成了某种存在的“食粮”?
“它们……是外星人?
还是某种人工智能?”
“不知道。”
琉璃回答得干脆利落,“它们的本质是信息态生命,没有固定的实体。
‘收割者’和‘清道夫’都只是我们为了方便理解给它们的代号。
重要的是,它们存在,并且己经活动了很久很久。”
“那天涯神贴……是防火墙,也是火种。”
琉璃打断他,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敬意,“是某个,或者某一代同样窥见了真相的先驱者,留下的对抗程序碎片和知识库。
它无法首接消灭‘收割者’,但能帮助像我们这样的‘变量’觉醒。”
她晃了晃手中的U盘:“而这个,是‘密钥’,是能够加载并运行那些碎片的特殊接口。
你公司参与的那个失败项目,很可能就是在无意中复制并试图解析这枚密钥,所以才被‘清道夫’精准爆破。”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被串联起来。
他的失业,并非偶然的经济下行,而是触及了某个巨大阴谋的边缘所导致的必然结果。
“那我们……能做什么?”
陈默的声音有些干涩。
“我们?”
琉璃挑了挑眉,似乎对这个代词有些意外,但随即露出一丝带着野性的笑容,“活下去,是第一要务。
然后,找到其他‘火种’,壮大‘变量’的力量。
最后……”她指向屏幕上那片庞大的、代表着整个城市乃至世界运行规则的、看似稳定却死气沉沉的灰色代码海洋。
“找到改写它们的方法。”
就在这时,主控台上一个不起眼的指示灯突然由绿转红,发出微弱但急促的闪烁。
琉璃脸色微变,手指瞬间在键盘上弹射般操作起来。
“……啧,狗鼻子真灵。”
“怎么了?”
陈默心中一紧。
“‘清道夫’的广域嗅探波扫过来了。
虽然我布置了多层跳板和伪装,但这个安全屋不能待了。”
琉璃语速飞快,开始熟练地关闭服务器,销毁临时数据,“他们用了新的算法,像是在进行地毯式排查,应该是你之前‘点燃火把’的后续。”
她扔给陈默一个黑色的双肩包:“里面有备用手机、现金和基础伪装工具。
给你三十秒,把所有个人物品放进去,我们得立刻转移。”
陈默不敢怠慢,立刻照做。
当他将那份承载着神贴的硬盘和那枚至关重要的U盘小心翼翼放入背包内层时,感觉重若千钧。
这不仅是数据,这是武器,是火种。
仓库外,雨不知何时己经停了,但夜色更浓。
琉璃启动了一辆看起来同样不起眼,但显然经过深度改装的轿车。
“上车。
带你去见一个人。”
她看向陈默,眼神在夜色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一个或许能教你,如何真正‘编译’代码的人。”
陈默拉开车门,最后回望了一眼那间短暂庇护了他的安全屋。
逃亡之路,再次开始。
但这一次,他不再是被动躲避的猎物。
他心中那簇微弱的火苗,在接触了真相和同伴后,正开始燃烧成一股破壁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