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与福尔马林混合的清冷气息,对她而言,这便是安宁。
无影灯下,躺着的是一位因车祸而面目全非的年轻人。
经过她十几个小时不间断的工作,那张破碎的脸,终于恢复了七八分生前的俊朗。
这是她的工作,入殓师,或者说,遗体整容师。
为亡者渡船,送他们体面地走完最后一程。
墙上的石英钟,时针悄然滑过午夜十二点。
她揉了揉酸涩的肩膀,正准备收拾工具,手机却不合时宜地振动起来。
屏幕上跳动着“包租婆”三个字。
她划开接听,电话那头传来尖利的声音:“庄生晓!
这个月房租你到底什么时候交!
再拖下去,你就给我卷铺盖滚蛋!”
“李姐,我……别跟我说这些没用的!
明天!
明天再收不到钱,我首接换锁!”
电话被粗暴地挂断,听筒里只剩下忙音。
庄生晓疲惫地闭上眼。
她需要钱,很需要。
就在这时,工作室沉重的大门被猛地推开,一股裹挟着寒意的夜风倒灌而入,吹得她额前的碎发微微晃动。
门口,站着一个男人。
他身形颀长,穿着一身剪裁考究的黑色大衣,周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压迫感。
身后,还跟着两名如铁塔般沉默的保镖。
为首的男人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一双深邃的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警惕与……恐惧。
他的视线刻意避开了房间里的一切,仿佛多看一眼都是亵渎。
“你们是?”
庄生晓的声音很轻,却很稳,在这空旷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晏归。”
男人吐出两个字,声音冷得像冰。
这个名字,在这座城市如雷贯耳。
晏氏集团的掌舵人,一个站在金字塔顶端的男人。
庄生晓的目光落在他身后的保镖身上,其中一人手里提着一个银色的手提箱。
“晏先生,这里是私人工作区域,如果需要服务,请先去前台预约。”
她语气平静,没有丝毫波澜。
晏归似乎没料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他那双幽深的眸子终于聚焦在庄生晓身上。
眼前的女人穿着一身简单的白色工作服,长发用一根黑色的皮筋随意地束在脑后,脸上未施粉黛,干净得过分。
她的眼神,像一汪深不见底的古井,沉静,无波。
“闭嘴。”
晏归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的人,高屿,是不是在这里?”
庄生晓的视线转向一旁刚刚送抵的、盖着白布的移动床。
“根据规定,需要家属前来确认身份。”
晏归的眉头狠狠一蹙,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身后一名保镖立刻上前,将那个银色手提箱放在操作台上,打开。
满满一箱的红色钞票,在无影灯的照射下,散发着诱人又刺眼的光芒。
“这里是五十万。
现在,让我看。”
晏归的语气不容置喙,仿佛这是一道皇命。
庄生晓的目光从那箱钱上淡淡扫过,没有停留一秒。
她摇了摇头。
“晏先生,我的原则,不出售。”
空气瞬间凝固。
晏归身后的两名保镖都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
他们跟随晏归多年,从未见过有人敢这样当面拒绝他。
晏归更是怔住了。
他盯着眼前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女人,第一次,他的权势和金钱,在一个他完全不放在眼里的地方,碰了壁。
“你知不知道你在跟谁说话?”
他的声音冷了下来,带着一丝危险的意味。
“我知道。”
庄晓依旧平静,“但在这里,躺着的每一个人,都比我们尊贵。
尊重他们,是我的职业底线。”
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像一把小锤,轻轻敲在晏归的心上。
他看着她,看着她那双清澈得不染一丝尘埃的眼睛,竟一时语塞。
这个女人,不怕他。
她甚至,没有正眼看过那箱足以让普通人疯狂的钱。
一种前所未有的挫败感,混合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在晏归心底升腾。
他习惯了掌控一切,习惯了用钱解决所有问题。
可今天,在一个充满死亡气息的地方,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入殓师,用最平静的方式,颠覆了认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