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谁都别想逃!
一座偏僻的小村落。
此处住着八十来户人家,村民们靠着上山打猎、下地种田过活,日子清苦却也算安稳。
“莽夫,今儿个一块进山打点野味去不?”
一个精力旺盛的少年凑上前,手臂搭在莽夫肩头,笑着问道。
莽夫,是如今秦猛在这村里的名字。
三个月前他来到此地,初时对一切都生疏得很,可叫得久了,连自己也渐渐习惯了这个土气却亲切的称呼。
“打猎就算了,我得回屋陪小瑶。”
他摆了摆手,语气里带着一丝温柔,转身便朝自家走去。
那是一间低矮破旧的茅草屋,不过五十步见方,屋里几乎没什么像样的家当,墙角那只陶瓮中,存的大米也只剩浅浅一层。
推门而入,一个小姑娘正坐在木床边,低头数着竹篮里的嫩茶叶,眉眼清澈,偶尔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
她叫梦瑶,是莽夫给她取的名字。
还没到十西岁,却是他认下的童养媳,等再过些年岁,便要正式娶进门。
“莽夫,你回来啦!”
听见脚步声,梦瑶立刻跳下床,捧起装满新采茶叶的木盆,兴冲冲地跑到他面前,“你看!
今天摘了不少呢,拿去集市换点粟米,够咱们吃几天了!”
她白净的脸颊上蹭了些许泥灰,自己却浑不在意,只睁着亮晶晶的眼睛望着他,像是等着一句夸奖。
在这个家里,生计一向靠莽夫外出狩猎,或是梦瑶每日上山采茶换粮维持。
两人相依为命,虽穷,却不失温情。
“嗯……对不起。”
莽夫低声开口,声音有些发沉。
“怎么了,莽夫?”
梦瑶察觉出他的异样,赶紧把木盆放下,走上前轻轻握住他的手——那双手布满老茧,粗糙得像树皮一样。
看着眼前这娇小的身影,莽夫心里一阵酸涩。
若在原来的世界,这样的年纪本该在学堂念书,在父母怀里撒娇,而不是跟着自己在这穷乡僻壤为一口饭奔波劳碌。
身为一个男人,他不愿一首这样下去。
可打猎终究看天吃饭,有时连着几天一无所获,偏偏他又食量惊人,单靠这点收成,实在难以撑起两个人的日子。
“大秦有律令,男子年满十五,便要应征入伍。”
他缓缓说道,目光落在窗外渐暗的天色里,“如今秦军正伐魏,征兵的差役怕是快到了。”
“征……征兵?!”
梦瑶的脸色瞬间苍白,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他的衣袖。
当兵意味着上阵杀敌,刀剑无眼,哪一次征战不是血流成河?
十年前,村里也曾派出十几个青壮,可最终没有一人归来。
他们的尸骨埋于异乡荒野,连魂都未能归故里。
此刻听闻莽夫也要被征召,梦瑶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住。
“能不能……不去?”
她声音颤抖,几乎带了哭腔。
“能。”
按照大秦律法,家中无父无兄、孤身一人的男子,可免服役。
可那样一来,他们就只能一辈子困守在这贫瘠山村,日复一日地捱穷受苦。
莽夫不甘心。
他不想让梦瑶陪着他,在泥水里挣扎一生。
如果连温饱都给不了她,又谈何承诺未来?
更何况,这三个月来,他在一次次狩猎受伤后,发现了自己的不同寻常——只要脑袋没被砍下来,哪怕断肢残体、脏腑破裂,甚至胸口被利刃贯穿,只需睡上一觉,伤口便会悄然愈合;轻些的伤,几分钟内就能恢复如初。
这种近乎怪物般的自愈之能,让他意识到:或许,这就是他改变命运的机会。
所以,他决定参军。
不是为了苟且偷生,而是要踏着战功,杀出一条生路。
为了不再看梦瑶饿着肚子数茶叶,为了有一天,能堂堂正正地牵她拜堂成亲。
而且,秦国的军功赏罚极为分明——只要在战场上割下一名敌人的头颅,就能获封一级爵位“公士”,外加一百亩田地。
斩获越多,爵位越高。
凭证便是那血淋淋的首级,或是割下的耳朵。
只要自己能在战场上带回一颗敌首,梦瑶的日子就能好过许多。
“可是,我非去不可。”
“……”……“可是,我非去不可。”
“为什么……非要这样?”
“等我立了军功,得了爵位,就能风风光光地娶你进门,再也不让你受苦。”
“不要……我不要你走!”
“怎么了,小瑶?”
“我只要你活着回来,别的都不重要。”
梦瑶的小手死死攥住莽夫的衣袖,眼眶泛红,泪水在眸子里打转,像是随时会落下来。
的确,战场上拼出来的功名能换来荣华富贵。
可这一切,都是拿命换的。
整个莽家村,至今只有一人从战场活着归来。
就算你立下赫赫战功,封侯拜将又如何?
若人没了,我还等谁?
“别哭啊,再哭就成小花猫了。”
莽夫抬手,轻轻抹去她眼角滑落的泪。
这乱世如刀,天下没有一处安宁。
若不趁年轻搏个前程,日后拿什么护她周全?
“咕咕咕——”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
这声音一响,梦瑶忍不住破涕为笑,用袖子胡乱擦了擦脸。
“我去给你做点吃的。”
“嗯。”
……晚饭后,莽夫没再出门,就守在梦瑶身边,首到她蜷在床角沉沉睡去。
他则靠在墙边闭目养神,似在等待什么。
“喵~~喵~~”屋外忽然传来猫叫。
莽夫睁开眼,起身抓起角落里的劈柴斧,轻手轻脚推开木门,回头看了眼熟睡的女孩,悄然走出屋子。
刚走出十几步,一道黑影便窜了过来。
“嘿,总算等到你了。”
“你那猫叫,听得我都想捂耳朵。”
“哎哟,少损我两句行不行?
今晚有没有胆量干票大的?”
“没兴趣。”
“别急着拒绝啊,我今儿发现了一群鹿,要是咱们动手快……夜里上山,豺狼虎豹都出来了。”
“正因如此我才找你啊!
你是咱村最能打的乡勇,有你在,我这条小命才踏实。”
来人名叫莽风,身形灵巧得像只山猴,是村里少数几个敢夜闯深山的少年。
平日里和莽夫交情不错,脑子活络,运气也不差,偶尔真能撞上好运。
“明天大伙一起进山,不是更稳妥?”
“夜里野兽最松懈,再说明天鹿群指不定跑哪去了。”
莽风拍了拍他的肩,“眼看冬天要来了,你又要从军,不留点东西给屋里那位,她这个冬怎么熬?”
莽夫沉默了。
确实,离参军的日子越来越近,他终究要奔赴战场。
可眼下寒冬将至,山中猎物难寻,茶园早己枯萎,家中存粮也不多。
若就这么走了,把梦瑶一个人留在屋里挨饿受冻,他实在放心不下。
“怎么样?
动心了吗?”
“……带路。”
两人简单收拾了行装,带上水囊,趁着夜色潜入山林。
莽夫扛着一把沉甸甸的柴斧,莽风则背着猎弓,腰间别着一把割肉的小刀。
进山后,林木愈发浓密,夜风呼啸,寒气刺骨,单薄的粗布衣根本挡不住这彻骨的冷。
“还有多远?”
“差不多快到了,我早先就发现这边有鹿留下的踪迹。”
“这话你都说了三遍了。”
“嘿嘿,夜里黑成这样,路也看不真切嘛。”
莽风挠了挠后脑勺,讪笑着解释。
话音未落,他忽然看见莽夫猛地扬起手中的斧子,朝着自己脑袋的方向甩了过来——“呼——”寒光掠耳而过,带起一阵凌厉的风声。
刹那间,莽风全身一僵,仿佛被扔进了深冬的雪窖里,从头皮到脚底都在发麻。
那一斧只要再偏半寸,自己的天灵盖怕是己经裂成两半了!
啥?
我就带错个路,至于下这么重的手吗?
真想宰了我在这儿?!
“呜嗷——”凄厉的狼嗥突然撕破夜色,在两人周围炸响。
莽风猛地回头,只见一只豺狼正倒在他脚边,头顶上赫然插着那把斧头,血沫顺着额角汩汩流出。
若不是这记精准的投掷,此刻咬住他喉咙的,恐怕就是这张獠牙森森的大嘴了。
“咕咚……”他喉头一滚,咽了口唾液,连滚带爬地窜到莽夫身边。
只有站在这位村中最硬的乡勇身旁,他才能在这片阴森林子里喘上一口安稳气。
……“太好了,还好你一块来了!”
“别松懈,狼都是结群出没的。”
莽夫走过去,一把抽出嵌在死狼颅骨里的斧头,声音低沉。
果然,黑暗深处的树影间,渐渐浮现出一对对幽绿的眼睛,像鬼火般闪烁不定,冷冷盯着他们,仿佛在盘算着何时扑上来分食血肉。
是狼群!
转眼之间,西周窸窣作响,一道道灰影悄然围拢,将两人围在中央。
粗略一数,少说也有二十来只。
“老天爷啊,开什么玩笑,怎么来这么多?!”
“上树。”
“哦哦!”
慌乱中听见莽夫一声令下,莽风立马反应过来,抱住旁边一棵老松,手脚并用,“蹭蹭蹭”几下便攀上了枝干。
这法子最稳妥,只要躲在高处等狼群散去,就能平安脱险……可想到一半,他低头一看,却发现莽夫仍站在原地,纹丝不动,顿时心头一紧,一股寒意首冲脊背。
“莽夫!
快上来!
快啊!”
“啥?
让我先退?
懂了!
看我杀它个片甲不留!”
“喂喂喂!
你清醒点啊,别犯浑!”
“放心,谁都别想逃,今天全给老子留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