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岁那年随父入京朝贺天子,得了皇后娘娘的喜欢,封为扶风郡主,留在宫中抚养。
如今刚满及笄,是京城燕国公府邸里唯一的主子。
如果说谁还能在府里说的上话,那就要数管家郑远和教师爷韩如彪了。
云鸾和两哥哥的武艺都是韩师傅启的蒙,当年入京韩师傅是作为家将跟着来的,后来云鸾被留在京城,燕国公只能又把心腹郑远和韩师傅唯一的儿子韩隽送来,同来的还有几房家人。
张云鸾开始的确是养在皇后宫里的,但是没住几天就原形毕露了,不是推了公主就是抓了皇子,爬树上房抓虫捞鱼,天天有来告状的,搅得皇后身心俱疲,还拿一个五岁的孩子没办法。
无奈之下派了两个教养嬷嬷,礼送出境,住回了京里的燕国公府。
可怜两个嬷嬷,到了宫外,完全搞不清楚是谁教养谁,没有半个月,实在忍不下去了,腿瘸脸肿地回到宫中跟皇后请罪去了,发誓就是去掖庭扫地也不再去燕国公府了。
皇后听了她们的遭遇,表情木然,此事就不了了之了。
至此宫里都在传说燕国公府的扶风郡主是个小魔鬼,不过几个年岁稍大点的皇子皇女倒是对她很好奇,折磨他们的嬷嬷被一个五岁小孩儿给收拾了,真是解气呀!
教养嬷嬷出府之后,韩师傅问过张云鸾,为什么要这样做?
她以前也不这样啊?
云鸾红着眼圈十分委屈:“师傅,我就是想跟你们在一起呀,我讨厌那两个假模假式的婆子,我有我自己的嬷嬷,要她们干什么?
她们还欺负我嬷嬷了。”
“既然这样你还是跟着我习武吧,再让郑远给你寻个教书先生。
你现在这样可不行,都折腾了一个月了吧?”
这个小东西怎么这么多的坏主意?
韩师傅很无奈。
“师傅,我想回家,我不想在京城待着”小姑娘眼眶里噙满泪水,泫然欲泣。
韩如彪看着她长叹一声,哄道:“郡主,你看谁来了?”
回身唤过自己刚刚到京的儿子韩隽。
“三哥?
三哥....”云鸾瞬间笑了:“你什么时候到的?”
“昨天就跟着郑叔他们进府了。”
韩隽在她面前蹲下,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为什么不去找我?”
云鸾绷起小脸儿假装生气。
“我爹说宫里的人没走呢,不让我过去。”
韩隽如实言道。
“哈哈,师傅,您刚才还说我,那俩个婆子不滚,我连三哥的面儿都见不着。”
云鸾得意地对韩如彪表功。
“我让你忍忍你不听,她们回去不定怎么编排你呢,你还有理啦?”
韩如彪边说边看向韩隽,“你以后多看着她点儿,她再淘气,我就揍你!”
“凭什么呀?
以前我就看不住她,她也不听我的呀!”
韩隽转向他爹气哼哼地说。
“谁也不用看着我,我有我嬷嬷”云鸾大声说,“嬷嬷能教你习文还是练武?”
韩如彪训道。
“ ........ 郡主,你是愿意让韩隽跟着你呀?
还是我跟着你?”
韩师傅威胁道。
“嗯....,那还是让三哥跟着我吧。”
云鸾小声哼唧着,斜了一眼韩隽:“可我打不过他…”韩隽在父亲的威胁下,加上到底大几岁,确实像比云鸾懂事点儿。
两个孩子朝夕相处,每天一处读书,一处练武,韩隽也知道照顾郡主几分。
二人对练时,也会让着她,就连沙盘推演时,也偷偷给她放水,尽管云鸾也还算厉害。
每逢得了什么好东西,第一个就拿给她看。
云鸾每天最苦恼的事就是韩隽要回韩师傅的院里睡觉,每天早晨一睁眼就去演武场找三哥,府里各处都有他们藏的小秘密。
韩隽十西五岁时己经长成青竹一般亭亭如玉的俊朗少年,加上读书多年,天天又跟兵书战策、沙盘舆图打交道,沁润其中自有一段沉稳洒脱的风度,让韩如彪这个当爹的有时都纳闷,这是自己儿子吗?
自己孩子大了,云鸾也快十二了,都有少女的模样了,再大几岁一定会出落得更好。
两个孩子虽然不像小时候那么折腾,但还是一时都离不开,连郡主出去赴宴,也必须韩隽跟着。
云鸾介绍说韩隽是国公爷的义子,她三哥,韩如彪想国公爷肯定是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么大一个儿子。
郑远开玩笑地对他说,国公爷添不添儿子不知道,他恐怕要有个儿媳妇了。
时光飞逝,到今年春节,郡主己经在京住了十年,跟家里虽时有书信,却没怎么再见过几面。
韩如彪知道,国公爷是极不愿意进京的,不是不想闺女,原因不言而喻。
加上这几年挈丹吞并了奚族后越发的不安分,屡屡劫掠***百姓,幽州以北时有战事。
大概一年前,韩如彪忽然发现这两个孩子似乎有点秘密,一天到晚叽叽咕咕,不知道在商量什么。
还看见很少哭的云鸾掉眼泪,自己儿子在一边红头胀脸地赌咒发誓。
韩隽今年己经快十八了,韩如彪不得不提起他的婚事,每到这个时候,不是让他给打岔过去,就是说不用管他。
问的紧了,说想去剑南道投军,等立了军功给爹娶个好儿媳妇回来。
正月十五以后,韩如彪发现韩隽和云鸾基本上每天下午都出去,坊门关时才回来,跟着的小厮说是去了戏场,就是看玩艺儿去了。
他跟踪过一两次,也确实如此,便懒得再问。
二月初春,东风送暖,杏花绽放,岸柳吐芽,后花园湖里的冰面完全融化了,不时有游鱼从水下掠过。
云鸾和韩隽站在桥上,拿着鱼食撒向湖中。
去年腊月云鸾己经及笄了,有些事谁着急谁知道。
“三哥,我出的那个主意怎么样呀?
你都考虑好些天了。”
云鸾撒娇地瞟着韩隽。
“没想好。”
韩隽瞪了她一眼。
“我保证这招儿准行。”
云鸾嬉皮笑脸地说道。
“这要传出去,你确实是不用再嫁人了。”
韩隽揶揄着。
“为了什么你不知道吗?
是为我自己吗?”
云鸾薄怒了。
“别催我,再想想”韩隽也不傻,自然知道这是个主意:“过几天再说吧”。
又连着一个来月,两个人几乎隔一两天就去平康坊看伶人秦月楼的杂耍,还把秦月楼叫到跟前打赏问话。
三月初,云鸾从她爹那里蒙来的一封荐书终于到手了,这也意味着韩隽该去剑南道了。
云鸾忙前忙后地给他打点着行装,这也需要,那也有用,笑得韩隽说他是投军去,不是搬家。
如果她想跟他私奔,多带点倒是也行。
恨得云鸾一脚踩在了他的脚面上。
临行的头天晚上,韩隽陪着父亲吃过饭,洗漱了一下,进了云鸾的院子。
看见屋里点着灯,云鸾己经卸了妆,斜靠在榻上,膝头扣着一本书,并没有看,在那里半眯着杏眼若有所思。
见韩隽进来,向他伸出手,拉他坐到榻边。
“小云,你出的主意,我本是不赞成的。
可这么长时间我也没想到更好的法子,我甚至想带你一起去剑南道,可是圣人不会同意的,必然迁怒于你爹,给你家惹事儿。”
云鸾静静地听他说着,知道这是他的真心话。
“这么做,是在拿你的名声给我换时间,太委屈你了,我心疼的很。”
韩隽紧紧握着云鸾的手,放在唇边轻吻着。
“三哥,你放心去吧,我从小就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我知道你在沙场上出生入死,为了娶我是拿命换军功,我不觉得委屈。
我等你回来。”
云鸾眼眶微红,脸颊靠在韩隽肩头。
“可是......,可是我有点儿吃醋。”
韩隽有点羞赧地在小云耳畔低语。
“嗐,咱们选秦月楼不就是他岁数大小合适吗?”
其实还因为这个小郎长得俊俏,云鸾没敢说。
“他现在是小,可小孩儿也会长大的,我可能一去几年的回不来,他常在你左右,我怕你让人占了便宜去。”
韩隽低着头,话里酸酸的。
云鸾自是明白他想的是什么,心里有些别扭,坐首身子把手也抽了出来。
韩隽也感觉自己失言,怎么能不相信云鸾呢?
她为自己抛弃名声,消磨大好年华,自己配吗?
悄悄地用手臂圈住云鸾,把下颌抵在她的颈窝,低哑地说“云儿,我错了,你打我吧。
我相信你,怎样的云儿我都喜欢。
你也要放心我,我这一辈子都只是你的。
好云儿…看看我吧…我明天就走了…”云鸾缓缓地转过头来,伏在韩隽怀里,默默垂泪。
“三哥,我们都记住今天说的话吧,我等你回来。
你要经常给我写信,记住了吗?”
……..韩隽走的当天,云鸾就让郑远去平康坊找秦月楼的师傅,说要买秦月楼进府做自己的琴童。
“郡主您现在大了,弄个半大小子进府当琴童,不大好吧?
国公爷一定也是不同意的。”
郑远是不怵云鸾的,他在这里的任务之一就是管着她。
当然,他的这位小主子实在是让他头疼,刚刚走了个林隽,这又要买个琴童,什么事儿呀?
“行,郑叔您忙您的去吧,绿梅,去叫上几个小厮,准备马车我出去一趟。”
云鸾吩咐着。
“郡主您干嘛去?”
郑远忙问。
“我支使不动您,我自己去总行吧?
要不您把我绑府里?”
云鸾笑道。
“您这是想干嘛呀?
我得给你爹去信。”
郑远吓唬她。
“您现在就修书去吧,别耽误了哈,要不就在我这儿写,笔墨纸砚都现成的。”
云鸾故意气他。
“你……,瞎闹”郑远气坏了。
“以前一说我淘气就要打韩隽,现在你们还打谁?
打郑栓宝吗?
他招谁惹谁了?”
这点儿“积怨”云鸾也不想再忍着了,郑栓宝是郑远的儿子,跟这事八竿子打不着的,云鸾偏要这么说。
“红药,去,把韩师傅叫来”郑远也有点怒了,吓得红药一溜烟儿地跑了。
韩如彪进来时,屋里气压很低,云鸾跟郑远一个坐在榻上,一个坐在椅子上,谁也不出声。
绿梅吓得就剩斟茶倒水了,从没见过主仆俩这副模样,这是谁要当谁的家呀?
韩如彪来时己经听红药大概说了个前后,心下也着实有些糊涂。
他们郡主可不是瞎干的人,事出反常必有妖,看她跟儿子走前这个嘀嘀咕咕的劲头儿,恐怕这不是她一个人的主意。
进屋来,冲着云鸾施了个礼:“郡主,叫在下来,有什么吩咐?”
“吩咐?
我现在除了能使动我自己,谁也吩咐不了啦!
您别抬举我了。”
云鸾阴阳怪气。
韩如彪本来想礼毕后坐一边听听什么事,一看这个架势,也不便坐了,冲郑远拱拱手:“郑爷,您唤在下来,您吩咐。”
“您先坐下”郑远没理云鸾,看了一眼绿梅,绿梅立马乖乖地给韩师傅上了茶。
“咱们家郡主非要买个小伶官儿当什么琴童,您说这合适吗?”
郑远气哼哼地说道。
“郡主,您有什么打算,不能首说吗?”
韩师傅冲郡主抱了抱拳:“但凡我们能解决的,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呀。”
“没那么严重,我就是待见他,想让他进府当差,不行吗?”
云鸾无所谓地讪笑。
“嗐,多大的事儿,不就是买个小厮吗,行,师傅去。”
韩如彪哄道。
好吗,这到韩如彪嘴里成了买小厮了,真行呀!
要不人家爷儿俩招郡主待见呢!
郑远心下感叹。
“郡主您别生气了,不就买个小厮吗,我这就去还不行吗?”
郑远有些无奈。
“郑叔,你别跟我一般见识,我不是小吗?”
云鸾笑着跳下榻来,拿过茶壶亲自给郑远斟了茶。
韩如彪在一侧看着云鸾心中暗哂,这变脸比翻书可快多了。
郑远跟韩如彪一前一后地出了秋棠居,韩如彪看郑远还黑着脸,劝道:“郡主是个有主意的,五岁时就差点把宫里的婆子整死,她要买这个人必有缘故,你不是也拦不住吗?
来了以后要真是作妖弄怪的,咱俩个半大老头子还弄不过他。”
这个“他”也不知道是说云鸾还是秦月楼。
“你儿子一走她算行了。
以前怕小隽挨揍,还悠着,现在是打谁都不怕了,还问我要不要去打郑栓宝。”
郑远想起来就来气。
“哈哈哈哈,你儿子也有今天…”韩如彪大笑着回了后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