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柳絮,嫁给了入赘我家的书生裴舟。在婆婆、大舅哥、小姨子眼里,
我是个连算数都算不清的傻子,裴舟是个除了脸能看一无是处的窝囊废。
他们心安理得地使唤我的丈夫,算计我娘留下的嫁妆,
做着靠我大舅哥当上举人就能全家升天的美梦。他们不知道。我丈夫裴舟,
每晚看的不是什么圣贤书,是兵法舆图。我大舅哥张康能考上秀才,全靠我丈夫划的重点。
而我,也不是真傻。我只是觉得,对付一群蠢货,动脑子都是浪费。
直到他们想把主意打到裴舟的将来上。我才发现,原来让一群人自己走进沟里,
是这么简单又好玩的一件事。1我婆婆张氏进门的时候,一阵风跟着灌进来,
吹得桌上的油灯晃了三晃。她人还没站稳,眼睛已经把我这间小破屋扫了一圈。最后,
目光落在我身上,和我手边那个针线筐子上。“絮丫头,又在做活呢?你这手脚也太慢了,
这点东西,要绣到什么时候去?”我抬起头,冲她慢吞吞地笑了一下,
像是没听出她话里的嫌弃。“娘,快了,快了。”我手里的,是给小姑子张琳绣的嫁妆手帕。
她下个月就要嫁给镇上的富户做填房,婆婆把她当宝,
恨不得把家里所有能发光的东西都堆她身上。自然,也包括我这个“傻媳妇”的时间和精力。
张氏“哼”了一声,一屁股坐到我对面的板凳上,凳子“嘎吱”一声,听着就累。
“你那点东西先放放,”她搓着手,终于说到了正题,“我跟你爹商量了,你大哥今年秋闱,
正是要花钱打点的时候。你跟裴舟那小子,手里不是还有点你娘留下的体己钱吗?先拿出来,
给你大哥使。”来了。我就知道她今天来,准没好事。我继续低头绣花,手里的针慢得像爬。
“娘,我跟相公……我们没钱了呀。”“胡说!”张氏一巴掌拍在桌上,油灯又是一晃,
“前儿我不是还见你扯了二尺布吗?没钱你扯什么布?”“那是给相公做里衣的,
他的衣裳都破了洞。”我小声说,显得特别没底气。“一个大男人,里衣破个洞怎么了?
你大哥的前程要紧,还是他一件里衣要紧?你这个傻丫头,真是一点数都不懂!”她说着,
就想来翻我的柜子。我没拦着。我知道,这个家里,我的东西,从来就不是我的。
裴舟是入赘的,我是嫁出去又被退婚,名声不好,不得不低嫁给他。在这个家里,
我俩就是两条可以随意使唤的狗。柜子被翻得乱七八糟,最后张氏从一个旧木盒里,
翻出了十几枚铜钱。那是我们这个月所有的钱了。她把铜钱往袖子里一揣,
脸上一点愧疚都没有,反而理直气壮。“就这么点?算了,先拿着吧。跟你说,絮丫头,
咱们家现在全指望你大哥了。等他考上举人,当了官,你跟裴舟也能跟着沾光,懂不懂?
”我点点头,笑得特别憨厚。“懂,都听娘的。”张氏满意地走了。
我看着她肥硕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收了起来。
我慢条斯理地把柜子里的衣服一件件叠好,放回去。然后,我走到窗边,
看着院子里正在劈柴的男人。他叫裴舟,我的丈夫。夕阳的余晖落在他身上,他脊背挺直,
斧头落下,干脆利落。他好像感觉到了我的目光,回过头,对我笑了笑。那笑容很干净。
他长得很好看,比我那个眼高于顶的大哥张康,好看一百倍。张家人都说,
裴舟就是个空有皮囊的穷酸书生,能入赘我们家,是他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他们不知道,
裴舟每天晚上看的,根本不是什么四书五经。我也没告诉他们。有些秘密,
说出来就不好玩了。我拿起针线筐,把给张琳绣了一半的手帕抽出来。鸳鸯戏水,
绣得还挺好看。我找来剪刀,“咔嚓”一声,从中间剪开。一只鸳鸯,孤零零的。挺好。
我把剩下那只,慢悠悠地拆成了线团。晚上,裴舟从外面回来,带了一身寒气。
他手里提着一个油纸包。“给你的。”他把纸包打开,里面是两块桂花糕。
这是我最喜欢吃的。“哪来的钱?”我问。“帮人抄了半卷书。”他答得云淡风轻。
他总是这样,不说自己有多辛苦。我掰了一半桂花糕给他,“今天娘来了。
”裴舟咀嚼的动作顿了一下,看着我。“她把钱拿走了。”我继续说。他没说话,
只是把剩下那半块桂花糕,又推回到了我面前。“吃了,别想那些。”他的手很暖,
覆在我的手上。我看着他,忽然问:“相公,你说,大哥今年能考上吗?”裴舟笑了,
眼里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不知道。”他说,“不过我前几天给他划的那些题,
他要是都能背下来,或许有点希望。”我“哦”了一声,低下头,小口小口地吃着桂花糕。
真甜。甜得我心里发慌。我知道,我大哥张康是什么货色。让他背书,比让猪上树还难。
裴舟这是在给他喂饭。可惜,我大哥那个人,嘴大,漏饭。他永远都不知道,
自己错过了什么。2第二天一早,小姑子张琳就冲进了我的屋子。她人还没到,
尖锐的声音就先到了。“柳絮!我让你绣的手帕呢?怎么还没给我送过去!
”我正坐在桌边喝一碗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米粥。我慢慢地把碗放下,才抬起头看她。
她今天穿了身桃红色的新衣裳,脸上抹了厚厚的粉,嘴唇红得像刚吃了死孩子。
“在……在筐子里。”我指了指墙角的针线筐。张琳一个箭步冲过去,抓起筐子就往外倒。
线团、碎布、顶针……掉了一地。最后,那块被我剪开的帕子,轻飘飘地落在了最上面。
张琳的眼睛瞬间就瞪圆了。她捡起那半块帕子,手指都在发抖。“这……这是怎么回事?
我的鸳鸯呢?怎么就剩一只了?!”我一脸无辜地看着她。“我不知道呀,昨天还好好的。
”“你不知道?!”张琳的声音拔高了八度,像只被踩了尾巴的鸡,
“这屋里就你跟那个窝囊废,不是你干的,难道是鬼干的?”她说着,扬手就要打我。
手挥到一半,停在了半空中。裴舟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手里还提着那把劈柴的斧头。
他没说话,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张琳。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很冷。张琳的手,抖了抖,
悻悻地放下了。她不敢惹裴舟。或者说,她不敢惹裴舟手里的斧头。
她只能把气都撒在我身上,嘴里骂骂咧咧。“好你个柳絮,你就是嫉妒我!
嫉妒我能嫁到高门大户,嫉妒娘给我准备了那么多嫁妆!你个嫁不出去的赔钱货,
配了个入赘的窝囊废,你就见不得我好!”她骂得很难听。我低下头,肩膀一耸一耸的,
看起来像是在哭。裴舟皱了皱眉,上前一步,把我护在了身后。“小姑,说话客气点。
”他的声音不大,但很有分量。张琳被他看得有点发毛,但嘴上还是不饶人。
“我怎么不客气了?我说的是实话!你们俩,一个傻子,一个废物,凑一对正好!
现在还敢弄坏我的嫁妆,我告诉娘去!”她抓着那半块手帕,哭哭啼啼地跑了出去。
屋子里又安静下来。裴舟把斧头放到门后,回过头来看我。“你做的?”他问。我抬起头,
眼睛里一滴眼泪都没有,清亮得很。我点了点头。他没问我为什么,只是走过来,
拿起桌上的空碗。“我去给你再盛一碗粥。”他转身去了厨房。我看着他的背影,
心里很平静。我跟裴舟之间,话不多。但我们都懂对方。我知道他不是废物,
他也知道我不是傻子。我们像两只在寒冬里抱团取暖的刺猬,小心翼翼地收起自己的刺,
只把最柔软的地方留给对方。很快,婆婆张氏就带着张琳杀了过来。张氏叉着腰,
指着我的鼻子就是一通骂。骂的内容跟张琳大同小异,无非就是我嫉妒,我恶毒,
我见不得张家好。我还是那副低着头、任打任骂的样子。“说话啊!你这个哑巴!
是不是你干的!”张氏见我不吭声,更来劲了。
我小声说:“不是我……我不知道……”“还嘴硬!”张氏气得脸都紫了,“好,
你不承认是吧?你弄坏了琳儿的嫁妆,你就得赔!把你娘留给你的那对银镯子拿出来,
给琳儿当嫁妆!”图穷匕见了。绕了这么大一圈,她要的,还是我娘留下的东西。
那对银镯子,是我娘唯一的遗物。我死死地护着手腕,一个劲地摇头。“不行……娘,
那是我娘留下的……不能给……”“由不得你!”张氏上来就要抢。我拼命地挣扎。这时候,
裴舟端着一碗粥从厨房回来了。他把粥碗重重地放在桌上,汤水都溅了出来。“够了。
”他只说了两个字。张氏的动作停住了。她有点怕裴舟。这个女婿虽然穷,
但骨子里有股狠劲。上次大舅哥张康想抢裴舟抄书赚的钱,被裴舟一只手就摁在了地上,
半天爬不起来。从那以后,张家人虽然嘴上还骂他窝囊废,但行动上都收敛了不少。“裴舟,
你这是什么态度?你媳妇弄坏了琳儿的嫁妆,我让她赔,有错吗?”张氏色厉内荏地喊。
“手帕的事,我会查清楚。”裴舟走到我身边,拉起我的手,“镯子是絮儿她娘的遗物,
不能动。”他的手,很稳。“你……你……”张氏气得说不出话来。
小姑子张琳还在一边煽风点火:“娘,你看他!一个入赘的,还敢跟您横!真是反了天了!
”裴舟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小姑要是真想要嫁妆,不如多花点心思在自己的女红上。
别人的东西,终究是别人的。”张琳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她女红烂得人尽皆知,
绣出来的东西狗都不看。这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了。张氏和张琳虽然不甘心,
但看着裴舟那张冷脸,也不敢再闹。她们走后,裴舟看着我。“下次,别用这种伤敌八百,
自损一千的法子。”我看着他,问:“那用什么法子?”他沉默了一下,说:“交给我。
”我笑了。我当然知道你会处理。但我就是想看看,他们能有多无耻。有时候,
让一个人毁灭的最好方式,就是放任他的贪婪。而张家人的贪婪,就像一个无底洞。永远,
都填不满。3我大哥张康,最近很得意。因为他觉得自己马上就要考上举人了。
他每天待在书房里,摇头晃脑地念着书,声音大得半个村子都能听见。
村里人见了我们张家的人,都恭维地说:“你家康哥儿真是用功,将来必定是做大官的料。
”我婆婆听了,嘴都笑得合不拢,走路都带风。她觉得自己的儿子是文曲星下凡,
光宗耀祖指日可待。只有我知道,张康的脑子,比他脚下的那块垫脚石还实心。
他念的那些文章,都是裴舟一个字一个字嚼碎了喂给他的。就连他现在拿去给先生看的文章,
也是裴舟捉刀代笔的。张康这个人,蠢就算了,偏偏还坏。
他一边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裴舟的帮助,一边又变本加厉地看不起裴舟。他觉得,
裴舟一个入赘的女婿,能为他这个大舅哥效劳,是天经地义的。这天下午,
我抱着一盆刚洗好的衣服去院子里晾。路过书房,听见里面传来我大哥和婆婆的说话声。
“康儿,你这次真的有把握?”是婆婆的声音,带着点紧张和期待。“娘,您就放心吧!
”张康的声音充满了自信,“裴舟那小子虽然窝囊,但肚子里确实有几分墨水。
他给我写的这几篇文章,连先生都夸是神来之笔!这次秋闱的考官,正好是先生的同窗,
有先生的美言,我肯定能中!”“那就好,那就好!”婆婆念叨着,“等你中了举,
咱们家就出人头地了!到时候,娘给你寻一门好亲事,把柳絮那个傻子休了,让裴舟也滚蛋!
”“娘说的是!”张康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阴狠,“裴舟这小子,必须得看着点。
我总觉得他不是个安分的人。等我考上了,第一个就收拾他!不能让他抢了我的风头。
”我站在窗外,面无表情地听着。风吹起我的发梢,有点凉。我抱着木盆,转身离开。
休了我,让裴舟滚蛋?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可惜啊,算盘珠子,也会有打错的时候。晚上,
我给裴舟送夜宵的时候,状似无意地提了一句。“相公,大哥的书房里,好像多了几本新书,
封皮花花绿绿的,不知道是什么。”裴舟正在灯下看书,闻言,抬起了头。
他的眼睛在灯火下,显得格外深邃。“是吗?”“嗯,”我点点头,一脸天真,
“我今天去打扫,看见他藏在床底下的箱子里。我也不认识字,就没敢动。”裴舟没说话,
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跳动的烛火。我知道,他听进去了。张康的秘密,不多。他最大的秘密,
就是他根本不爱读书。他爱看的,是那些从镇上偷偷买回来的,带着插图的话本子。
也就是这个时代的“禁书”。第二天,裴舟照常去镇上抄书。回来的时候,
比平时晚了一个时辰。他什么也没说,我也什么都没问。又过了两天,镇上的里正,
带着两个衙役,突然闯进了我们家。当时,我们一家人正在吃饭。张康还像往常一样,
对裴舟呼来喝去,让他给自己盛饭。里正一进来,眼睛就直勾勾地盯着张康。“你就是张康?
”张康愣了一下,站起来,端着读书人的架子:“正是学生,里正大人有何贵干?
”“有人举报你私藏禁书,败坏风气,跟我们走一趟吧!”里正的话,像一颗炸雷,
把我们全家都炸懵了。“什么?!”婆婆第一个尖叫起来,“不可能!我儿子是读书人,
怎么会看那种东西!一定是有人陷害他!”里正冷笑一声:“陷害不陷害,
去搜一搜就知道了!”两个衙役二话不说,直奔书房。张康的脸,瞬间就白了。
他嘴唇哆嗦着,话都说不出来了。很快,衙役就抬着一个上了锁的木箱子出来了。
“里正大人,就是这个!”里正让人当场把箱子撬开。一箱子花花绿绿的话本子,散落一地。
上面不堪入目的图画,让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铁证如山。张康“扑通”一声,
瘫坐在地上。“不……不是我……这不是我的……”他还在做最后的挣扎。“不是你的,
难道是我的?”里正一脚踹在他身上,“带走!”张康像条死狗一样被拖走了。
婆婆哭天抢地地扑上去,被衙役一把推开。小姑子张琳也吓得面无人色,
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一场闹剧。我低下头,默默地捡起掉在地上的筷子。手腕上,
娘留下的那对银镯子,冰冰凉凉的。我看向裴舟。他正静静地看着我,目光里没有惊讶,
只有了然。我们俩,都心知肚明。是谁把这个消息,捅到了里正那里。对付君子,要用阳谋。
对付小人,就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张康想踩着裴舟的肩膀往上爬?
那我就先把他脚下的梯子,给抽了。4我大哥张康被抓走后,家里乱成了一锅粥。
婆婆花了血本,把家里最后一点积蓄都拿了出来,四处托人打点,
才算把张康从大牢里捞了出来。人是出来了,但名声是彻底臭了。私藏禁书,
对于一个读书人来说,是天大的污点。别说秋闱了,他这辈子,都别想再踏进考场。
张康回家那天,整个人都脱了相,瘦得跟个猴似的。他一回来,就把自己关在房里,
谁也不见。婆婆的心,也跟着碎了。她唯一的指望没了,整个人都蔫了。
但张家人的德性就是这样,自己不好过,就见不得别人好过。他们很快就把矛头,
对准了我和裴舟。在他们看来,如果不是裴舟这个“外人”在,张康就不会倒霉。
这是一种很强盗的逻辑,但他们信奉不疑。这天,小姑子张琳的未婚夫家,
派人送了些东西来。其中,有一小包上好的燕窝。婆婆见了,眼睛都亮了。
她小心翼翼地把燕窝收起来,宝贝似的。吃饭的时候,她端了一碗炖好的燕窝出来,
热气腾腾的。她把碗,直接放在了张琳面前。“琳儿,快喝了,这是好东西,大补的。
”然后,她又看了看失魂落魄的张康。“康儿,你也喝点。”她拿起勺子,就要给张康喂。
张康却一把打开了她的手。“不喝!喝这个有什么用!我的前程都毁了!”他嘶吼着,
像一头受伤的野兽。饭桌上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我默默地低头吃饭,
假装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裴舟也一样。我们俩,像两个透明人。
婆婆的脸一阵青一阵白,最后,她把目光转向了我。她的眼神,充满了怨毒。“柳絮,
”她冷冷地开口,“你嫁到我们张家,没生下一儿半女,整天吃白饭,现在康儿出事了,
你倒好,吃得比谁都香!”我放下筷子,抬起头,一脸茫然。“娘,我……”“你什么你!
”她打断我,“这碗燕窝,琳儿和康儿不喝,就给你喝!”她说着,把那碗燕窝,
“砰”地一声,放在我面前。“你给我喝下去!你这种不下蛋的母鸡,
也配吃这么金贵的东西?我今天就要看看,你喝了这燕窝,能不能给我生个孙子出来!
”她的话,恶毒得像刀子。张琳在一旁,幸灾乐祸地看着我。裴舟的脸色,沉了下来。
他刚要说话,我却在桌子底下,悄悄地拉住了他的手。我对他摇了摇头。然后,
我端起那碗燕窝,看着婆婆,露出了一个傻乎乎的笑。“谢谢娘。”说完,
我当着所有人的面,一口气,把那碗燕窝喝得干干净净。一滴都没剩。
婆婆大概没想到我这么“听话”,一时竟愣住了。张琳的笑容也僵在了脸上。我舔了舔嘴唇,
意犹未尽地说:“真好喝,甜的。”婆婆的脸,彻底黑了。她大概是想羞辱我,
没想到我根本不在乎。我这种“傻子”,是感觉不到羞辱的。晚上,我肚子疼。
疼得在床上打滚。不是装的,是真的疼。裴舟请来了郎中。郎中给我把了脉,
脸色变得很凝重。他把裴舟叫到外屋,压低了声音说话。我耳朵尖,听得一清二楚。
“尊夫人这不是病,是中了毒。”“什么毒?”裴舟的声音很冷。“是一种慢性毒,
少量服用,会让人渐渐失去生育能力。今天这一碗,剂量有点大,所以才发作得这么厉害。
”郎中走了。裴舟回到屋里,坐在床边,一言不发。屋子里的空气,冷得像冰。
我拉着他的手,轻声说:“相公,不关你的事。”他反手握住我的手,握得很紧。“絮儿,
”他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我们离开这里。”我摇了摇头。“现在还不是时候。
”“要等到什么时候?”他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等到他们把你害死吗?”“快了。
”我说,“就快了。”我看着他的眼睛,那里面,有心疼,有愤怒,
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杀意。我知道,他是真的动了杀心。为了我。我心里,很暖。
但我不能让他为了这群人渣,毁了自己。张家,必须付出代价。但不是用这种方式。
我要让他们,亲手毁了自己最在意的东西。我要让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那碗燕窝,
是婆婆故意给我喝的。她大概是听了什么偏方,觉得这东西能让我绝育。她见不得我好,
更见不得裴舟好。她想断了我们的根。真是,最毒妇人心。可惜,她不知道。
我早就给自己诊过脉了。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我也早就知道,她在我的饭菜里,
动了手脚。今天这一碗,不过是把事情,摆在了明面上而已。也好。是时候,让他们看看,
什么叫报应了。5从那天起,我就“病”了。我每天躺在床上,面色蜡黄,吃什么吐什么。
婆婆请了几个郎中来看,都说是中毒的后遗症,伤了根本,得好好将养着。她嘴上骂骂咧咧,
说我是个赔钱货,但到底没敢再做什么。她也怕我真的死了,闹出人命官司。家里的气氛,
一天比一天压抑。张康一蹶不振,张琳的婚事也因为张康的丑闻,被男方家退了。这一下,
捅了马蜂窝了。张琳整天在家里又哭又闹,寻死觅活。婆婆焦头烂额,头发都白了一半。
这个家,像是被一团乌云笼罩着,看不到一点光。就在所有人都绝望的时候,我,
给他们带来了一点“希望”。这天早上,我干呕得特别厉害。裴舟在一旁,
紧张地给我拍着背。婆婆正好从门口经过,看见这一幕,她脚步一顿,
眼睛里闪过一丝异样的光。她快步走进来,死死地盯着我。“你……你这是怎么了?
”我虚弱地摇了摇头:“不知道……就是恶心……”婆婆的呼吸,一下子就急促起来。
她冲出去,没过多久,就拉着镇上最有名的稳婆王婆子来了。王婆子给我搭了脉,
脸上的褶子笑成了一朵菊花。“恭喜张家大娘子!贺喜张家大娘子!您家媳妇,
这是有喜了啊!看脉象,快两个月了!”一句话,让整个屋子的人,都石化了。
婆婆张氏第一个反应过来,她抓住王婆子的手,不敢相信地问:“真的?王婆子,
你可别看错了!”“哎哟,我接生了几十年,还能看错这个?千真万确!是喜脉!
”婆婆“噗通”一声,跌坐在椅子上,
嘴里不停地念叨着:“老天开眼了……我们张家有后了……有后了……”她哭了,
哭得老泪纵横。张康和张琳也围了过来,脸上是同样的震惊和狂喜。在这个家里,
一个新生命的到来,意味着希望。意味着张家,还有翻身的可能。我,柳絮,
这个他们眼里的傻子,赔钱货,不下蛋的母鸡,一下子成了全家最金贵的宝贝。
我被挪到了家里最好,最向阳的屋子。婆备天变着花样地给我做好吃的,鸡汤、鱼汤,
流水似的往我房里端。她看我的眼神,也不再是嫌弃和怨毒,而是充满了慈爱和……算计。
张琳也不再对我冷嘲热讽,甚至还会主动扶着我,嘘寒问暖。“嫂子,你想吃酸的还是辣的?
我让娘给你做。”张康虽然还是不怎么说话,但看我的眼神,也柔和了许多。只有裴舟,
每天看着这群人围着我转,眼神越来越冷。晚上,等所有人都走了,他关上门,走到我床边。
“你疯了?”他压低声音,语气里是藏不住的担忧,“假怀孕这种事,怎么可能瞒得住?
”我躺在床上,慢悠悠地喝着他给我倒的热水。“为什么瞒不住?”我看着他,笑了,
“只要我想,就能。”“可是……”“相公,”我打断他,“你忘了我是谁了?”他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