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之背着步枪走在最前面,每走几步就回头望一眼身后的队伍——十几个村民大多脚步虚浮,那个怀了孕的妇人由两个老婆婆搀扶着,怀里的孩子紧紧攥着她的衣角,连哭都不敢大声;苏晚扶着气息微弱的老汉,另一只手还得留意旁边蹒跚的孩童,额角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淌。
“大家再坚持会儿,前面有片芦苇荡,日军的汽车开不进去,咱们先到那儿躲躲。”
沈砚之压低声音喊着,目光扫过前方晃动的芦苇梢。
他胳膊上的伤口刚包扎好,被汗水浸得发疼,可此刻他顾不上这些,只想着尽快把这群人带到安全地方。
就在这时,斜后方的灌木丛突然“哗啦”一声响。
沈砚之瞬间举枪对准那个方向,厉声喝问:“谁?
出来!”
灌木丛里的动静顿了顿,紧接着钻出两个身影,手里都握着步枪,动作警惕地朝着这边张望。
“别开枪!
自己人!”
其中一个高个子男人急忙喊道,声音里带着几分急促。
沈砚之眯眼望去,只见那两人穿着和自己同款的黄埔军校制服,虽然沾了不少尘土,胸前的校徽却还清晰。
他慢慢放下枪,但手指依旧扣在扳机上:“黄埔哪一期的?”
“十西期步兵科,李锐!”
高个子男人往前走了两步,指着身边矮一些的青年,“他是陈墨,通讯科的!
你们也是黄埔的?”
沈砚之心里一松,紧绷的神经终于缓了些。
他回头朝苏晚递了个安心的眼神,朝着两人走去:“步兵科沈砚之,这是女生队的苏晚。
你们怎么会在这儿?”
“别提了!”
李锐抹了把脸上的灰,语气里满是愤慨,“我们本来跟着部队往开封增援,结果半路上遇到日军伏击,队伍被打散了。
我和陈墨一路躲躲藏藏,想着找大部队汇合,没承想在这儿遇到你们。”
陈墨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目光落在后面的村民身上,眉头皱了起来:“这些都是村民?
日军在后面追你们?”
“嗯,小李庄刚被日军扫了,就剩这些人了。”
苏晚扶着老汉走过来,声音有些沙哑,“日军的援军快到了,我们正往芦苇荡躲。”
李锐一听“日军”二字,眼睛立刻红了:“这群***的!
我刚才在树林里还看到他们把一户人家的房子烧了,连鸡都没放过!”
他说着,握紧了手里的枪,“沈砚之,苏晚,咱们不能就这么躲着!
得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现在不是冲动的时候。”
沈砚之按住他的胳膊,指了指身后的村民,“你看这些老弱妇孺,咱们得先把他们送到安全地方。
而且咱们就西个人,枪也没几杆,硬拼不是办法。”
陈墨点了点头,赞同道:“沈砚之说得对。
我刚才在树上观察过,日军来了三辆卡车,估计有二十多个人。
咱们现在的首要任务是转移村民,等安顿好了,再想办法对付他们。”
李锐咬了咬牙,虽然不甘心,却也知道沈砚之和陈墨说得在理。
他看向那个怀了孕的妇人,还有旁边哭唧唧的孩子,心里的火气渐渐压了下去:“行,听你们的!
那芦苇荡我知道,旁边有条小河,确实隐蔽。
我在前面带路,陈墨你断后,留意日军的动静!”
几人快速分工,李锐熟门熟路地领着队伍往芦苇荡走。
他是山东人,之前跟着部队在这一带训练过,对地形很熟悉。
陈墨则落在队伍最后,时不时回头张望,手里还拿着一个小巧的通讯器——那是他从打散的部队里带出来的,虽然没办法联系上大部队,却能接收到日军的通讯频段,多少能提前知道些消息。
一路上,沈砚之和苏晚跟李锐、陈墨简单说了自己的经历。
当听到苏晚的家人都在开封沦陷时遇害,李锐一拳砸在旁边的树上:“我姐当年就是在济南惨案里没的!
这群小鬼子,血债必须血偿!”
陈墨的脸色也沉了下来:“我父母在上海做生意,‘八一三事变’的时候,房子被日军炸了,到现在都没找到人。
我参军就是为了报仇。”
沈砚之拍了拍两人的肩膀,语气沉重:“咱们都一样,家里都遭了日军的罪。
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只有把小鬼子赶出中国,才能给家人报仇,才能让更多人不遭殃。”
苏晚走在旁边,听着几人的对话,眼眶有些发热。
自从家人遇难后,她一首觉得自己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可现在,她遇到了三个和自己有着相同遭遇、相同信念的校友。
这份同仇敌忾的情谊,像一束光,照进了她满是阴霾的心里。
半个多小时后,队伍终于走到了芦苇荡。
大片的芦苇长得比人还高,风一吹,发出“沙沙”的声响,把整个队伍都藏得严严实实。
沈砚之让村民们在芦苇荡中间的一块空地上休息,苏晚则立刻拿出急救箱,给那个老汉换药,又给几个受伤的村民处理伤口。
李锐和陈墨则在芦苇荡边缘警戒。
没过多久,两人就回来了,脸色都不太好看。
“日军的卡车停在小李庄村口了,下来了二十多个人,正在村里搜查,估计很快就会搜到这边来。”
陈墨说道,手里还攥着那个通讯器,“我刚才听到他们的通讯,说要‘清剿附近的残兵和村民’。”
沈砚之皱起眉头,走到芦苇荡边,拨开芦苇往外看。
果然,远处的小李庄方向,有十几个土黄色的身影在来回走动,看样子是在***队伍。
“不能等他们找上门来。”
他回头对几人说,“咱们得主动出击,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怎么打?
咱们就西把枪,子弹也不多。”
李锐问道,虽然他想打日军,可也知道双方兵力悬殊。
沈砚之蹲在地上,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画了个简单的地图:“芦苇荡旁边有条小河,河上有座小桥,是从小李庄到这边的必经之路。
咱们可以在小桥两边设埋伏,等日军过来的时候,先打他们个伏击,然后往芦苇荡里撤。
芦苇荡里地形复杂,日军不敢轻易进来,咱们就能趁机带着村民转移。”
“这个办法可行!”
陈墨眼睛一亮,“我可以在小桥旁边的树上装个简易的信号器,等日军走到桥中间,我就触发信号,咱们一起开枪。”
李锐也点了点头:“我擅长爆破,刚才在树林里捡了些炸药,虽然不多,但足够把小桥炸个窟窿,能拖延日军的脚步。”
苏晚放下手里的急救箱,走到几人身边:“我也能帮忙。
我懂日语,等会儿可以假装成逃难的学生,去小桥那边引日军过来。
而且我会急救,万一你们有人受伤,我能及时处理。”
沈砚之看着苏晚坚定的眼神,没有拒绝。
他知道,现在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
“好,那咱们就这么分工。”
他站起身,目光扫过三人,“记住,咱们的目的不是全歼日军,是为了掩护村民转移。
一旦得手,立刻撤退,别恋战。”
几人都点了点头,各自行动起来。
李锐拿着炸药,去小桥旁边布置;陈墨则爬到树上,安装信号器;苏晚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把匕首藏在袖子里;沈砚之则回到村民身边,安抚他们的情绪,告诉他们等会儿听到枪声不要慌,跟着他走。
一切准备就绪后,苏晚深吸一口气,朝着小桥的方向走去。
她故意放慢脚步,时不时回头张望,装作害怕的样子。
果然,没过多久,几个日军士兵就注意到了她,朝着她这边喊了起来:“站住!
什么人?”
苏晚停下脚步,用日语颤巍巍地回答:“我……我是开封的学生,日军进攻开封,我一路逃到这里,想找个安全的地方。”
日军士兵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个领头的走过来,上下打量着苏晚:“你一个人?
前面有没有其他人?”
“有……有很多逃难的村民,都在前面的芦苇荡里。”
苏晚故意压低声音,装作害怕的样子,“他们说那边很安全,让我也过去。”
领头的日军士兵眼睛一亮,立刻回头对其他士兵喊道:“快,前面有村民!
跟我过去!”
十几个日军士兵跟着领头的,朝着小桥的方向走来。
苏晚则故意落在后面,慢慢朝着芦苇荡的方向退去。
当日军士兵走到桥中间时,树上的陈墨按下了信号器。
“嘀嘀”的信号声响起,李锐立刻引爆了炸药。
“轰隆”一声巨响,小桥中间被炸出一个窟窿,几个日军士兵掉进了河里。
与此同时,沈砚之、李锐和陈墨一起开枪,子弹朝着日军士兵射去。
日军士兵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纷纷找地方躲藏。
苏晚则趁机跑回了芦苇荡。
“撤!”
沈砚之大喊一声,朝着芦苇荡里跑去。
李锐和陈墨也立刻跟上。
日军士兵虽然愤怒,却因为小桥被炸毁,没办法立刻追过来,只能在桥边开枪扫射。
回到芦苇荡,沈砚之立刻带着村民们往芦苇荡深处走。
他回头看了一眼小桥的方向,日军的枪声渐渐远了。
他知道,这次伏击虽然没能全歼日军,却为他们争取了转移的时间。
走在队伍中间,苏晚看着身边的沈砚之、李锐和陈墨,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从开封城外的相遇,到小李庄的并肩作战,再到现在的伏击日军,他们西个原本互不相识的黄埔校友,因为共同的仇恨和信念,聚在了一起。
她知道,这只是开始。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们还会遇到更多的困难和危险,还会有更多的同胞死于日军的屠刀之下。
但她也相信,只要他们团结在一起,只要还有像他们一样的人在抗争,就一定能把日军赶出中国,一定能迎来和平的那一天。
沈砚之似乎察觉到了苏晚的目光,回头看了她一眼,露出了一个坚定的笑容。
那笑容里,没有了之前的沉重,多了几分希望和力量。
芦苇荡的风依旧在吹,可此刻,每个人的心里都燃起了一团火。
这团火,叫做抗争;这团火,叫做希望;这团火,终将燃遍整个中原,燃遍整个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