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华睁开眼时,身侧己空,只余下一丝尚暖的温度。
昨夜的羞怯与忐忑还未完全褪去,她指尖轻触枕边,那里放着一枚雕刻着缠枝莲纹的白玉佩,正是汪砚舟常佩之物,想来是他起身时特意留下的。
“公主醒了?”
白果端着铜盆轻步进来,见瑶华坐起,脸上顿时绽开笑意,“驸马爷一早便去前厅给将军和夫人请安了,临走前特意吩咐,让厨房炖了您爱喝的银耳莲子羹,说您昨夜劳累,要多补补。”
瑶华接过白果递来的帕子,指尖触到温水,脸上泛起一丝热意,轻声问道:“府里可有什么动静?”
她虽决定住入将军府,而非景帝赐下的公主府,但终究是皇家女儿,初来乍到,需得留意分寸。
“一切都好呢!”
白果一边为瑶华梳理长发,一边笑道,“赵夫人可疼您了,一早就让人送来了新制的苏绣衣衫,还说往后这内院的事,您若有不熟悉的,尽管问她。
对了,方才听小厮说,前厅来了几位大理寺的官员,好像是有公务找驸马爷。”
“大理寺?”
瑶华握着玉簪的手微微一顿。
她虽久居深宫,却也听闻汪砚舟不仅是新城将军府的二公子,更兼任着大理寺少卿一职。
只是昨日大婚,满府皆是喜庆,她竟一时忘了这茬。
正说着,门外传来轻缓的脚步声,汪砚舟身着常服走进来,墨色的衣料衬得他身姿愈发挺拔,只是眉宇间比晨起时多了几分凝重。
见瑶华己起身,他快步上前,自然地接过白果手中的木梳,亲自为她梳理发丝,声音温和却难掩一丝严肃:“吵醒你了?
大理寺那边出了桩案子,今早递了公文过来,我需得去一趟。”
瑶华从铜镜中望着他专注的神情,轻声问:“可是要紧的案子?”
“是城南的一桩命案。”
汪砚舟将最后一缕发丝梳顺,拿起那枚缠枝莲玉佩,轻轻系在瑶华的腰间,“死者是户部侍郎的独子周明轩,今早被发现死在自家的书房里,门窗皆从内部反锁,现场没有打斗痕迹,大理寺初步判断是密室杀人。”
“密室杀人?”
瑶华眸中闪过一丝惊讶。
她曾在话本中见过此类情节,却未想过会真实发生在眼前。
汪砚舟点头,指尖轻轻拂过她发间的珠花:“此案棘手之处正在于此。
周侍郎在朝中颇有声望,此事若不能尽快查明,恐会引起朝堂动荡。
我今日需去现场勘验,中午怕是赶不回来陪你用膳了。”
“夫君放心去便是。”
瑶华转过身,望着他的眼睛,语气坚定,“公事关乎百姓性命与朝堂安稳,比儿女情长更重要。
只是你需得留意自身安全,若有需要我帮忙之处,不必客气。”
汪砚舟心中一暖,伸手握住她的手。
她的掌心微凉,却带着一股安定人心的力量。
他原以为金枝玉叶的公主会娇惯任性,却未想她如此明事理。
“好,若有进展,我回来便告诉你。”
说罢,他又叮嘱白果好生照料公主,便带着随从匆匆离去。
瑶华站在窗前,望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庭院尽头,心中忽然生出一丝期待。
她虽困于深闺多年,但自幼跟着太子哥哥读过不少书,对断案之事也颇有兴趣。
如今汪砚舟身涉此案,或许她也能略尽绵薄之力。
不多时,赵芫派人来请瑶华去前厅用膳。
席间,赵芫见瑶华神色平静,便笑着打趣:“砚舟这孩子,也是急性子,大婚第二天就去忙公务,倒是让你受委屈了。”
“母亲说笑了。”
瑶华浅笑道,“夫君身为大理寺少卿,断案是分内之事,瑶华怎会怪他。
况且,能为百姓做些实事,也是好事。”
赵芫闻言,眼中满是赞许:“你能这般想,我就放心了。
砚舟这孩子,自小就犟,认定的事八头牛都拉不回来。
当年他执意要去大理寺,你父亲还气了好几天,说武将家的儿子,就该上战场杀敌,不该去管那些鸡毛蒜皮的案子。
可他倒好,硬是凭着自己的本事,一步步做到了少卿的位置。”
瑶华静静听着,心中对汪砚舟的印象又深了几分。
原来他不仅是那个剑眉星目的少年郎,更是一个有担当、有追求的人。
正说着,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小厮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对着赵芫行礼道:“夫人,不好了!
驸马爷在周侍郎府勘验现场时,发现了一件怪事!”
瑶华心中一紧,连忙问道:“何事如此慌张?
快说!”
小厮喘了口气,急声道:“驸马爷在周公子的书房里,发现了一枚刻着‘宁’字的玉佩!
那玉佩……那玉佩和公主昨日佩戴的嫁妆玉佩,样式一模一样!”
“什么?”
瑶华猛地站起身,手中的玉筷“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刻着“宁”字的玉佩,还是她的嫁妆样式?
这怎么可能?
赵芫也脸色一变,连忙问道:“此事当真?
砚舟现在何处?”
“驸马爷还在周侍郎府,让小的回来禀报公主,说此事事关重大,请公主暂且安心,待他查明情况后,即刻回来与您商议。”
小厮连忙回答。
瑶华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知道,此刻慌乱无用。
这枚玉佩的出现,绝非偶然,或许正是此案的关键线索,甚至可能……与她有关。
她看向赵芫,语气坚定:“母亲,我想去周侍郎府一趟。”
赵芫犹豫道:“可是你刚成婚,身份敏感,去命案现场恐多有不便……正因身份敏感,我才更要去。”
瑶华打断她的话,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那枚玉佩既是我的嫁妆样式,若我不去,难免会引人猜忌。
况且,我或许能从玉佩上发现一些线索。
请母亲放心,我会谨言慎行,不打扰夫君断案。”
赵芫见她态度坚决,又想到此事事关重大,便点了点头:“好,我让管家备车,陪你一同前去。”
瑶华颔首,转身回房换了一身素色的衣裙,卸下了头上繁复的珠饰。
她望着镜中素净的自己,心中暗暗思忖:汪砚舟,这桩案子,我与你一同面对。
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了周侍郎府门前。
府外早己围满了百姓,议论纷纷。
瑶华在赵芫和白果的搀扶下下了马车,刚走到门口,就见汪砚舟快步迎了出来。
他看到瑶华,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皱起眉头:“你怎么来了?
这里人多眼杂,且是命案现场,你不该来的。”
“我若不来,岂不是更让人怀疑?”
瑶华望着他,语气平静,“那枚玉佩,我需得亲自看看。”
汪砚舟沉默片刻,知道她说的是实话。
他侧身让开道路,沉声道:“随我来。”
一行人穿过前厅,来到后院的书房。
书房的门紧闭着,大理寺的官员正在门口值守。
汪砚舟推开门,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书房内,周明轩的尸体己经被抬走,只留下地上用白灰勾勒出的人形轮廓。
书桌上摆放着笔墨纸砚,还有一本翻开的《论语》,一切看起来都井然有序,丝毫没有打斗的痕迹。
汪砚舟走到书桌前,拿起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一枚玉佩。
那玉佩通体莹白,上面刻着一个“宁”字,样式与瑶华昨日佩戴的嫁妆玉佩一模一样。
瑶华走上前,仔细端详着那枚玉佩。
片刻后,她忽然摇了摇头:“这枚玉佩,不是我的嫁妆。”
汪砚舟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何以见得?”
“我的嫁妆玉佩,是父皇特意命人用和田玉打造的,玉质温润,上面的‘宁’字是用阴刻手法,笔画之间有细微的弧度。”
瑶华指着玉佩上的“宁”字,“而这枚玉佩,玉质虽好,却不是和田玉,且‘宁’字是阳刻,笔画僵硬,显然是仿造的。”
汪砚舟闻言,连忙接过玉佩仔细查看,果然如瑶华所说。
他心中一松,随即又皱起眉头:“如此说来,有人故意用仿造的玉佩来嫁祸于你?
可这人是谁?
为何要这么做?”
瑶华没有回答,而是走到窗边,仔细观察着窗户的插销。
窗户是木制的,插销是黄铜材质,上面没有明显的划痕。
她又走到门边,查看了门闩,同样没有发现异常。
“这书房的门窗都是从内部反锁的,凶手是如何离开的?”
瑶华喃喃自语,忽然,她注意到门闩下方的地面上,有一个细微的划痕。
她蹲下身,仔细查看,发现那划痕是新的,像是被什么坚硬的东西划过。
“白果,取一根细针来。”
瑶华吩咐道。
白果连忙从随身的荷包里取出一根细针,递给瑶华。
瑶华接过细针,轻轻插入划痕中,小心翼翼地挑动着。
片刻后,她挑出了一小段红色的丝线。
“这是……”汪砚舟凑上前,看着那段红色丝线,眼中闪过一丝了然,“这是绣线,而且是苏绣常用的丝线。”
瑶华点点头:“没错。
凶手应该是用一根系着绣线的细针,从门外通过门缝插入,拨动门闩,将门锁上,然后再将细针和绣线收回。
这样一来,就造成了密室杀人的假象。”
“那这段绣线,会是线索吗?”
汪砚舟问道。
“很有可能。”
瑶华站起身,望着窗外,“苏绣工艺精湛,能使用这种绣线的人,想必不是普通人。
而且,凶手能仿造出我的嫁妆玉佩,还能悄无声息地进入周公子的书房,说明他对周府和我的情况都很了解。”
汪砚舟沉吟片刻,说道:“如此一来,嫌疑人的范围就缩小了。
周侍郎的夫人是苏州人,府里有不少苏州来的丫鬟和嬷嬷,或许我们可以从她们入手调查。”
“除此之外,还要查周公子最近的行踪。”
瑶华补充道,“他为何会在书房里被杀?
凶手的目标是他,还是借他来嫁祸于我?
这些都需要查明。”
汪砚舟看着瑶华,眼中满是赞许。
他没想到,这位看似柔弱的公主,竟然有如此敏锐的观察力和逻辑思维。
“好,就按你说的做。
我这就命人去调查周府的丫鬟嬷嬷,以及周公子最近的行踪。”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大理寺的一名官员匆匆走进来,对着汪砚舟行礼道:“少卿大人,我们在周公子的床底下,发现了一个暗格,暗格里有一封信。”
汪砚舟心中一喜,连忙说道:“快拿来看看!”
官员将一封信递了过来。
汪砚舟接过信,拆开一看,脸色顿时变得凝重起来。
瑶华见他神色不对,连忙凑上前,只见信上写道:“若想保周明轩性命,三日后亥时,带十万两白银到城外破庙来。
若敢报官,休怪我无情。”
信上没有署名,字迹潦草,显然是凶手匆忙写下的。
“原来如此。”
汪砚舟喃喃自语,“周公子是被人绑架勒索,然后被灭口的。
凶手之所以制造密室杀人的假象,就是为了掩盖勒索的事实,同时嫁祸于你。”
瑶华点点头:“看来是这样。
只是凶手为何要勒索周侍郎?
又为何要嫁祸于我?
这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吗?”
汪砚舟皱起眉头,陷入了沉思。
他总觉得,这桩案子背后,似乎隐藏着一个更大的阴谋。
而瑶华,很可能被卷入了这个阴谋之中。
他看向瑶华,郑重地说道:“瑶华,此案事关重大,或许会牵连甚广。
你以后要多加小心,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尤其是在府外的时候。”
瑶华心中一暖,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夫君。
你也要多加小心,我会在府里等你回来。”
汪砚舟握住她的手,轻轻拍了拍:“放心,我会的。”
说完,他转身对那名官员吩咐道:“立刻派人去调查城外破庙的情况,另外,加强对公主和将军府的守卫,绝不能让凶手有机可乘。”
官员领命而去。
汪砚舟又看了一眼书房内的情况,对瑶华说道:“这里没什么事了,我送你回府。”
瑶华点点头,与汪砚舟一同走出了周侍郎府。
马车行驶在街道上,瑶华靠在汪砚舟的肩上,心中思绪万千。
她知道,这桩案子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还有更多的挑战在等着他们。
而此刻的将军府内,一个身影正站在角落里,看着瑶华和汪砚舟离去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