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微背靠着冰冷的房门，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的声音。
陆承轩离开的脚步声消失在客厅另一端，公寓里重归死寂，只有雪松香氛机极轻微的运作声，像某种监视者的呼吸。
她不能再在这里查看U盘的内容。
这个空间里的一切都属于陆承轩，这台崭新的电脑，这无处不在的网络，甚至这空气，都可能在他的监控之下。
一种强烈的首觉告诉她，必须谨慎。
她迅速将U盘塞进自己随身钱包最内层的夹缝里，拉好拉链，这才感觉稍微安心了一些。
床头柜上的牛奶还冒着热气，但她毫无胃口。
陆承轩的体贴此刻像一张精心编织的网，让她无所适从。
那一夜，沈知微睡得极不安稳。
梦境光怪陆离，一会儿是顾云舟在画板前回头对她灿烂地笑，一会儿是陆承轩在惨白灯光下冷静地操作着某种仪器，一会儿又是那只鸟在透明顶棚上撞得头破血流的画面。
第二天清晨，她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
陆承轩却己衣着整齐地坐在餐桌前，看着平板电脑上的财经新闻，手边是一杯黑咖啡。
晨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给他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昨夜那瞬间的微妙隔阂仿佛从未发生。
“睡得好吗？”
他抬头，目光温和，像个真正关心侄媳的长辈。
“还好。”
沈知微含糊地应道，在他对面坐下。
早餐是精致的西点，但她食不知味。
“今天我先送你去学校，和系主任见个面，把复职手续的流程走一下。”
陆承轩放下平板，语气是通知，而非商量，“你离开讲台一段时间，先适应一下，不必有压力。”
他总是这样，将一切都安排得妥帖周到，不留任何让人反驳的余地。
沈知微点了点头，没有作声。
她需要走出这间公寓，需要一个安全的环境。
陆承轩亲自开车送她到了美院。
他陪着她去了系主任办公室，言谈得体，分寸掌握得极好，既表达了家属的感谢，又适度流露悲伤，同时清晰地传达出“沈老师需要时间慢慢恢复，还请多多关照”的信息。
整个过程，沈知微像个提线木偶。
她看着陆承轩游刃有余地处理着一切，那种熟悉的不安感再次涌上心头。
他太完美了，完美得不真实。
手续办得异常顺利。
系主任体贴地表示，她可以先从少量的选修课开始，不必承担太重教学任务。
从办公楼出来，陆承轩有电话进来，他走到不远处去接听。
阳光很好，洒在熟悉的校园林荫道上。
学生们抱着画具匆匆走过，充满生机。
沈知微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是葬礼后她第一次感受到些许活着的实感。
她需要一台电脑，一台绝对安全、与陆承轩无关的电脑。
她想起美术学院图书馆西楼的电子阅览室，那里有对学生和教职工开放的公共电脑。
“小叔，”她走到陆承轩身边，等他挂断电话，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我想去图书馆看看，找点资料，为接下来的课做准备。
您要有事，可以先忙。”
陆承轩看着她，镜片后的目光深邃难辨，停顿了两秒，才温和地点头：“好。
结束了我来接你。
注意休息，别太累。”
他的应允，反而让沈知微心里一沉。
他似乎从不真正阻拦她做什么，但这种放任，本身就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自信。
她看着他黑色的轿车驶离校园，立刻转身，快步走向图书馆。
电子阅览室里很安静，只有零星几个学生。
她找了一台最角落、屏幕背对他人的电脑，开机，手心因为紧张而微微出汗。
插入U盘的那一刻，她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
驱动器识别成功。
U盘里只有一个文件，是一个加密的压缩包。
密码提示问题很简单，只有三个字：“你爱我？”
沈知微的呼吸一滞。
这是云舟的风格，带着点艺术家特有的、不合时宜的浪漫和孩子气。
她尝试着输入了他的生日，她的生日，他们的结婚纪念日，甚至他最爱的一幅画的创作日期……全部错误。
一种焦躁感涌上心头。
时间有限，陆承轩随时可能回来。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回想云舟设置密码的习惯。
他有时会用一些只有他们两人才懂的、看似毫无逻辑的词语。
她看着那个问题——“你爱我？”
这不是一个需要回答“是”或“否”的问题。
这是一个……确认？
一个荒谬又大胆的念头闪过。
她颤抖着手指，在密码框里，敲下了三个字：“顾沉舟。”
这是云舟偶尔会用的一个笔名，他说取自“破釜沉舟”，代表他进行一些激进艺术创作时的决心。
除了她，几乎没人知道。
回车键按下。
进度条一闪，压缩包解压成功！
里面是几段音频文件和数十张高清照片。
沈知微点开第一张照片，瞳孔骤然收缩。
照片拍摄角度隐蔽，像是在某个高端会所的走廊。
画面中心是陆承轩，他正和一个戴着金丝眼镜、面容阴鸷的中年男人握手。
那个男人，沈知微在新闻上见过，是本地一个颇有势力的科技公司老板，风评极为复杂，最近正陷入一场商业窃密的风波。
云舟怎么会拍到这种照片？
她点开一段音频，背景噪音很大，似乎是偷录的。
先是云舟压抑着愤怒的声音：“……小叔，这太危险了！
你不能把知微也卷进来！
那份数据……”接着，是陆承轩冰冷到陌生的声音，带着一种她从未听过的嘲讽：“云舟，你太天真了。
从她选择你的那天起，她就己经在局里了。
保护好她？
你连自己都保护不了。”
“你到底想怎么样？！”
“做好你该做的事。
记住，沉默，是对她最好的保护。”
录音到此戛然而止。
沈知微坐在电脑前，浑身冰凉，如坠冰窟。
照片，录音……云舟在调查陆承轩！
他发现了陆承轩不可告人的秘密，并且因此受到了威胁！
所谓的“车祸”，所谓的“创伤后应激障碍”……一个可怕的念头，像毒蛇一样缠上了她的心脏。
那只鸟，不是意外飞入雨棚的。
它是被人，故意关进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