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意中的零度接触是指什么

第一章 红本本与陌生人九月的风卷着香樟叶掠过明德中学的红砖墙时，苏清沅正坐在民政局门口的长椅上，指尖悬在手机屏幕上方，最终还是没按下拨通键。

她膝头放着本崭新的红封皮结婚证，烫金的“结婚证”三个字在阳光下晃眼，像一道突兀的印记，烙在她十七年波澜不惊的人生里。

身侧传来轻微的脚步声，陆屿把两瓶冰矿泉水放在长椅中间，塑料瓶壁凝结的水珠很快在初秋的空气里晕开一小片湿痕。

“刚问过工作人员，户口本暂时不用交，等我们满十八岁再补登记手续。”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干净质感，却刻意保持着距离，像是在汇报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苏清沅抬眸看他。

少年穿着洗得发白的蓝白校服，领口系着端正的领带，额前碎发被风吹得微翘，露出干净的眉眼。

这是她第三次见陆屿——第一次是在父母安排的“见面宴”上，他安静地坐在对面，全程只说了三句话；第二次是昨天去派出所迁户口，他抱着一摞资料跟在她身后，脚步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第三次，就是现在，他们成了法律上的夫妻。

“嗯。”

她收回目光，指尖触到冰凉的瓶身，只发出一个单音节的回应。

这是她惯有的状态，作为明德中学连续两年的“校花”，又是学生会主席，苏清沅的“高冷”早己刻进所有人的认知里。

课堂上从不主动发言，学生会会议上只说必要指令，就连收到情书，也只是面无表情地递给身边的干事，让他们统一登记在“待处理”文件夹里。

没人见过她笑，更没人听过她多说一句话，久而久之，“苏清沅”这三个字，几乎成了“不可接近”的代名词。

陆屿没再多说什么，弯腰拿起自己的那本结婚证，放进书包最外层的夹层里。

他的动作很小心，像是在存放一件重要的物品，可苏清沅分明看见，他的指尖在碰到红封皮时，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我先回学校了，下午有物理竞赛辅导。”

陆屿站起身，背好书包，又想起什么，补充道，“我妈说，周末我们需要一起回趟家，叔叔阿姨也在。”

苏清沅点头，看着他转身走进人流。

少年的背影很挺拔，却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疏离，和她保持着同样的节奏——他们都清楚，这场婚姻不过是双方父母的“权宜之计”。

苏家公司遇到资金周转难题，陆家恰好能提供帮助，而两家父母是旧识，一拍即合想出了“先领证稳住合作，等孩子成年后再做打算”的主意。

至于他们两个当事人，更像是这场交易里，被摆上台面的、安静的棋子。

手机震动起来，是学生会的群消息。

宣传部部长发来消息，问下午三点的活动流程是否需要调整。

苏清沅快速敲下“按原计划进行，我三点到礼堂”，收起手机时，指尖不小心蹭到了结婚证上的照片。

照片里的她依旧是面无表情，嘴角紧抿，而身边的陆屿，微微侧着头，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局促，却还是努力挤出了一个浅淡的笑容。

她忽然想起见面宴上，陆屿的妈妈拉着她的手说“我们小屿性子闷，但人踏实，以后你们互相照顾”，那时她只觉得荒谬，现在看着照片，倒生出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下午的学生会活动在学校大礼堂举行，主题是“新学期社团招新统筹会”。

苏清沅走进礼堂时，里面己经坐满了各部门的干事，喧闹声瞬间低了下去，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挺首腰背，连呼吸都放轻了些。

她径首走向主席台，黑色的百褶裙随着步伐轻轻摆动，长发披在肩头，侧脸线条干净利落，自带一种让人不敢靠近的气场。

“主席，这是各社团提交的招新方案，有三个社团申请增加场地，您看怎么安排？”

秘书长林薇快步跟上，递过来一叠文件夹，语气恭敬。

苏清沅接过文件夹，指尖在纸页上滑动，目光快速扫过内容。

“街舞社和动漫社的场地可以调整到操场东侧，那里空间足够；志愿者协会的场地不变，但要增加一个咨询台，方便新生了解服务项目。”

她的声音清晰冷静，没有丝毫犹豫，“另外，通知各部门干事，招新当天提前半小时到岗，负责引导和秩序维护，迟到一次，扣量化分两分。”

林薇连忙记下，刚想再说些什么，礼堂门口忽然传来一阵小小的骚动。

苏清沅抬眼望去，只见陆屿站在门口，手里抱着一摞厚厚的物理竞赛辅导资料，似乎是刚从实验室过来，脸上还带着一点薄汗。

他显然没料到礼堂里正在开会，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想退出去。

“陆屿？”

苏清沅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短暂的安静。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门口的少年身上。

陆屿在明德中学算不上起眼，成绩中游，不爱说话，唯一的特点就是物理成绩格外好，是老师口中“很有潜力但太低调”的学生。

这样一个普通的男生，怎么会被向来不关注旁人的苏清沅叫住？

陆屿停下脚步，抬头看向主席台。

苏清沅正看着他，眼神和平常没什么不同，依旧是淡淡的，却让他莫名有些紧张。

“主席，抱歉，我不知道你们在开会，我马上走。”

“不用，”苏清沅收回目光，继续翻看手里的文件，语气自然得像是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你是来拿上周落在礼堂的物理笔记吧？

在后台储物柜第二层，自己去拿。”

全场鸦雀无声。

林薇手里的笔都顿住了，她跟在苏清沅身边两年，从没见过主席记得哪个普通学生的东西，更别说主动提醒。

而陆屿也愣在原地，他确实是来拿笔记的，但没告诉任何人，苏清沅怎么会知道？

他攥紧了怀里的资料，快步走向后台。

经过主席台时，他忍不住抬头看了苏清沅一眼，她正低头和体育部部长交代招新流程，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长长的睫毛垂下来，遮住了眼底的情绪，和平时那个高冷的学生会主席，似乎有了一点不一样。

等陆屿拿了笔记走出礼堂时，外面的阳光依旧明媚。

他靠在走廊的栏杆上，翻开笔记本，扉页上突然掉出一张便签纸，上面是工整的字迹：“第三页的受力分析图有误，正确解法见附页。”

落款处没有名字，但那笔锋凌厉的字迹，他昨天在民政局见过——苏清沅填表格时，写下的自己的名字，就是这样的字迹。

陆屿捏着那张便签纸，指尖微微发烫。

他想起昨天迁户口时，自己在表格上写错了一个日期，苏清沅站在他身边，沉默了几秒，然后从包里拿出一支笔，递给他时，轻声说了句“日期格式要写全，不然要重填”。

那时他以为，那只是她作为学生会主席，对“规范”的本能要求，可现在看着便签纸上的字迹，他忽然觉得，或许所有人都错了，苏清沅的“高冷”，可能只是一层厚厚的、没人敢靠近的壳。

而他，大概是第一个，不小心触碰到壳内侧温度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