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睁开眼。
黑暗。
几乎令人窒息的黑暗。
只有远处墙壁的高窗透下一点微光,勾勒出冰冷铁栏的轮廓。
“豆腐渣工程……塌方现场的空气质量都没这么差……”这是他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属于现代建筑学家萧怀瑾的本能。
但随即,海啸般的记忆碎片狠狠冲进他的脑海——震耳欲聋的雷声,决堤的洪水,百姓的哭喊,金銮殿上父皇震怒的脸,还有工部尚书陈望那看似悲悯实则得意的眼神……“太子萧怀瑾,贪墨工款,草菅人命,致使运河决堤,三县蒙难……即日起,褫夺太子封号,押入天牢,听候发落!”
废太子……萧怀瑾……他,成了这个刚刚被废黜,即将面临流放甚至赐死的古代囚徒。
冰冷的绝望,比身下的稻草更加真实。
他动了动僵硬的身体,铁链哗啦作响,手腕脚踝处传来磨破皮的刺痛。
就在这时,一阵清晰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了牢门外。
火把的光亮骤然驱散了黑暗,也照亮了来人的脸——一张保养得宜,此刻却写满了虚伪笑容的脸。
工部尚书,陈望,三皇子的忠实拥趸。
“殿下,哦不,您看我这记性。”
陈望用袖口掩了掩鼻,语气轻佻,“该叫您……萧公子了。
这天牢滋味如何?
可还习惯?”
萧怀瑾抬起眼,现代灵魂的理智死死压住这具身体本能涌起的屈辱和愤怒。
他没说话。
陈望似乎很享受这种沉默,继续道:“您也别怨陛下心狠。
您主持修的那运河,冲垮的可是大渝最富庶的三县良田,淹死百姓无数。
啧啧,那场面……堤坝,怎么就那么不堪一击呢?”
堤坝……不堪一击……萧怀瑾的脑海中,属于现代工程师的那部分知识自动开始运转。
他参与过无数抗洪抢险项目的评估,对各类堤坝结构了如指掌。
原主记忆里关于那运河工程的细节模糊闪过——选址、用料、工期……一个关键的地质信息,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骤然亮起。
他猛地抬头,沙哑着开口,声音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冷静:“决堤处,是在东段三里,基底为流沙层的位置?”
陈望脸上那志得意满的笑容瞬间一僵,虽然极快恢复,但那一闪而过的错愕和惊疑,没有逃过萧怀瑾的眼睛。
卷宗上,绝不会记录如此具体的地质细节!
这只是他基于工程知识的推断!
一瞬间,萧怀瑾全明白了。
这不是天灾。
这是人祸!
是一场利用精准地质弱点,进行的定向爆破!
有人,不仅要他倒台,更是处心积虑,要将他置于死地!
看着陈望强作镇定的脸,一股冰冷的火焰在萧怀瑾心底燃起。
那不属于原主的软弱,而是属于一个被挑衅了专业尊严的现代工程师的怒火。
“哼,死到临头,还在胡言乱语。”
陈望色厉内荏地斥道,似乎不愿再多待一刻,拂袖转身。
就在这时,一道尖细的嗓音打破了天牢的沉闷。
“圣旨到——罪人萧怀瑾接旨!”
一名面无表情的内监展开明黄绢布:“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念及血脉亲情,免萧怀瑾死罪。
即日起,褫夺一切封号,流放北凛城,非诏,永世不得还朝!
钦此——”……押送他的囚车,在百姓的唾骂和石子中,缓缓驶出京城。
萧怀瑾回头,望了一眼那越来越远的、象征着至高权力的恢弘皇城。
城墙巍峨,殿宇森严。
他闭上眼,感受着北境寒风如刀割在脸上。
流放?
北凛城?
很好。
给我一块地,我能建起一座城。
我会用你们最看不起的‘奇技淫巧’,回来……讨回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