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下。”
车门打开，父亲冰冷的命令砸在我脸上。
“给江家列祖列宗磕个头，把你那一身贱骨头里的脏东西都清干净。”
我刚从那所号称能把顽石磨成玉的“德瑞男校”出来，三年了，他们终于想起还有我这个儿子。今天是我弟弟江明和苏晴的订婚宴，他们把我接回来，不是因为亲情，而是为了向所有人展示，我这个曾经的家族污点，已经被彻底“改造”好了。我顺从地弯下膝盖，额头重重磕在冰凉的石板上。
砰。
一声闷响。
母亲夸张地惊呼一声，捂住了嘴。
“阿澈，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地上凉。”
她想来扶我，却被父亲一个眼神制止。
我抬起头，看着眼前这座金碧辉煌的牢笼，还有我所谓的家人们。
父亲江振国，满脸威严，仿佛我是他最不光彩的一件作品。
母亲刘芸，永远的温婉贤淑，眼里的关切却从未抵达眼底。
还有我的好弟弟江明，他正搂着苏晴的腰，用一种看垃圾的眼神看着我，嘴角是藏不住的得意。
苏晴，我曾经的未婚妻，此刻的她，小鸟依人地靠在江明怀里，看向我时，眼神里只有厌恶和一丝丝快意。
“爸，妈，我回来了。”
我开口，声音嘶哑，像是被砂纸磨过。
“回来了就好，以后就安分守己，别再给你弟弟惹麻烦。”
父亲江振国挥了挥手，像是在驱赶一只苍蝇，语气里满是理所当然。
客厅里，奢华的水晶灯光芒刺眼，照着这一家子其乐融融的画面。
我，是那个唯一的污点。
三年前，江明酒驾撞人逃逸，是我替他顶了罪。
父亲为了堵住悠悠众口，也为了“磨平我的棱角”，将我送进了那个人间地狱——德瑞男校。
那里没有法律，只有拳头和“规矩”。
每天都是无尽的体力劳动和精神洗脑，他们要我们背诵《男德》，要我们戒掉“劣根性”，要我们成为对家族“有用”的人。
反抗的下场，就是被关进水牢，或者被电击。
我曾以为我会死在那。
可我活下来了。
“哥，你可算回来了，你看，我和晴晴就要订婚了，你不会怪我吧？”
江明搂着苏晴，走到我面前，笑得像个胜利者。
苏晴依偎在他怀里，手上那枚硕大的钻戒，几乎要闪瞎我的眼睛。
那是我用我第一笔项目奖金，为她设计的款式。
她曾说，非它不嫁。
如今，它戴在手上，旁边站着的人，却换成了我的弟弟。
“怎么会，”我扯出一个僵硬的，他们最想看到的笑容，“我该祝福你们。”
“阿澈真是长大了，懂事了。”
母亲刘芸欣慰地拍了拍我的手，然后塞给我一个红包。
“这是给你的，别嫌少，以后就在你爸公司找个清闲的职位，安安稳稳过日子吧。”
红包很薄，我甚至不用捏，就知道里面最多不过一千块。
打发叫花子。
“哥，今晚你可得好好表现，”江明凑到我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爸说了，你要是在订婚宴上敢闹事，就打断你的腿，把你重新送回去。”
他眼里的恶意，浓得化不开。
“放心，我一定好好表现。”我低声回应，顺从得像一条狗。
他满意地笑了，搂着苏-晴转身，去和宾客们谈笑风生。
父亲看着我，眼神里的警告意味十足。
“记住你的身份，别给我丢人。”
我点点头，安静地走到角落的沙发坐下，像个透明人。
宴会厅里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精致的假笑。
我是这场盛宴里，最不和谐的音符。
所有人都知道我是谁，知道我“犯过事”，被送去“管教”。
他们看向我的眼神，充满了鄙夷和猎奇。
“那就是江家的大儿子？听说以前挺张扬的，现在怎么跟个闷葫芦似的。”
“在那种地方待了三年，没疯就不错了。”
“还是江明有出息，不仅接管了公司，还娶了苏家千金，这才是强强联合。”
议论声不大不小，刚好能传进我的耳朵。
我面无表情，手指却在口袋里，轻轻摩挲着一个冰冷的，U盘。
三年，我不仅学会了忍耐，还学会了很多别的东西。
比如，如何不动声色地，收集证据。
订婚仪式开始了。
江明和苏晴站在台上，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父亲江振国作为主婚人，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吹嘘着江家的家风，吹嘘着江明的能力，展望着江苏两家合作的美好未来。
台下掌声雷动。
“下面，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欢迎江明的哥哥，江澈，上台为新人送上祝福！”
司仪高声喊道。
瞬间，所有的灯光和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
来了。
这是他们为我准备的第一个舞台。
一个公开羞辱我的舞台。
让我这个“罪人”，亲口祝福夺走我一切的弟弟和前未婚妻。
何其残忍，又何其可笑。
我站起身，一步一步，缓缓走上台。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三年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来。
那些被殴打的夜晚，被羞辱的瞬间，被饥饿和寒冷包裹的绝望。
我走到江明和苏晴面前。
江明递给我一个话筒，附在我耳边，用威胁的口吻说：“哥，说点好听的。”
苏晴看着我，眼神高傲，仿佛在说，看，你输得一败涂地。
我接过话筒，环视全场。
所有人都等着看我的笑话。
等着看我如何卑微地，送上我的祝福。
我清了清嗓子，嘶哑的声音通过音响传遍整个大厅。
“今天，是我弟弟江明和苏晴小姐订婚的大好日子。”
“作为哥哥，我确实应该送上祝福。”
我说到这里，顿了顿。
台下的父亲满意地点了点头。
江明和苏晴也露出了胜利的微笑。
我话锋一转。
“不过，在祝福之前，我想先分享一个小故事，或者说，一个小秘密。”
“三年前，一个雨夜，一辆保时捷911在环城高架上，撞上了一辆正常行驶的货车，导致货车司机重伤，至今瘫痪在床。”
话音刚落，江明的脸色瞬间变了。
苏晴的笑容也僵在脸上。
父亲江振国的瞳孔猛地一缩，死死地盯着我。
台下的宾客开始窃窃私语。
“保时捷911？那不是江明最喜欢的那辆车吗？”
“三年前的车祸？我好像有点印象，当时新闻说肇事司机自首了，不就是……”
所有人的目光，在我和江明之间来回扫视。
我无视他们的目光，继续说道：“当时，肇事司机逃逸了。第二天，有个傻子站出来，替他顶了罪。”
“那个傻子，就是我。”
轰！
全场哗然。
“江澈！你给我闭嘴！”
父亲江振国怒吼一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想要冲上台。
几个保镖立刻上前，拦住了他。
“爸，别激动。”我对着话筒，平静地说，“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当然，口说无凭。”
我从口袋里拿出那个U盘，高高举起。
“这里面，有一段很有趣的录音。”
“是我的好弟弟，在喝醉之后，向他的朋友们吹嘘，他是如何聪明地让我这个‘傻子哥哥’替他背锅，而他自己，则逍遥法外，继续当他的江家大少。”
江明的脸，瞬间血色尽失，惨白如纸。
“你……你胡说！你这是伪造的！”他指着我，声音都在发抖。
“是不是伪造的，大家听一听，不就知道了？”
我将U-盘递给旁边的司仪，他已经吓傻了，不知所措地看着台下的江振国。
“放！”
我只说了一个字，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
那是我在地狱里，用血和痛，练就的气场。
司仪手一抖，下意识地将U-盘插进了控制台。
下一秒，江明那得意又猖狂的声音，响彻整个宴会厅。
“我哥那个傻逼，让他顶罪他就顶罪，脑子被门夹了……那个老东西还真以为是我哥干的，直接把他送去什么男德学校，笑死我了……”
录音里，还伴随着苏晴娇媚的笑声。
“你哥就是个废物，也就只有这点用处了……”
整个大厅，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台上这对“璧人”。
苏晴的父母，苏氏集团的董事长夫妇，脸色已经黑如锅底。
“江振国！你必须给我们苏家一个交代！”
苏董猛地一拍桌子，怒吼道。
江振国浑身颤抖，指着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而我，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的闹剧。
看着江明和苏晴惊恐绝望的脸。
看着父亲气急败坏的丑态。
三年的隐忍，三年的谋划。
今天，只是一个开始。
我拿起话筒，对着满座宾客，露出了回来后的第一个，发自真心的微笑。
“现在，我的祝福，你们还想听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