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一个弱小的声音响起。
屋中的男人似乎等了很久,却只抿了口清茶,并未理会。
男孩站在门外,低下头。
泪与墨色的雨点相融,宛如一杯凄苦的茶。
清涩,冰凉。
孩提时代的张子诺第一次意识到了自己是多么无助。
血在他的脸上漾开花,他却无力抹去。
他轻轻抚了下肩上男孩的手背。
男孩很脏,但他并不在意。
“大人不愿见你。”
这句话使他如坠冰窟,心降到了深沉的谷底。
管事见他肩上的男孩,缓缓叹气。
“少爷……你不该这么晚回来……”
张子诺猛地抬头,目光投向那唯一的希望。
“他不是坏人。”
管事一愣,苦笑道:
“少爷…你这是触了大人的逆鳞……”
“所以,只要不让他知道,一切都好说不是吗?”
张子诺很急,泪水和雨点融合。
他背起男孩,一步步向偏房走去。
管事挥手。
“取药给少爷。就说,我来承担一切后果。”
他迈着苍老的步伐,向远方望去。
山,一望无际的山,好似一道屏障,困住了所有人。
飞鸟掠过天空,向山峦飞去。
偏房里——
张子诺放下重伤的男孩,用药液轻轻擦拭他的伤口。
男孩早已昏死过去,脸色苍白如白纸,身上没有一丝血色。
思绪飘回傍晚,山谷中。
“两个小的,价格你定。”
张子诺睁开眼,面前是两个蒙面大汉。自己双手双脚都被死死绑住,周身的另一个男孩亦是如此,却无醒来的迹象。
“长得倒是白净,就是太小了,那些大人玩起来不够起劲。”
一个中年男人向张子诺走来,用手拍了拍他的脸颊。
“放开我。”
他大喊道,在地上挣扎了许久。
而中年男人只觉得厌烦,并未理睬。
不知过了多久,二人似乎已谈好了价格,另一个蒙面人将两个孩子领起,扔上了车。
张子诺仍想挣扎,却被一脚蹬在了农车的边缘。
就在蒙面人想要继续攻击时,一股强大的力量将整个车子掀翻。
这力量由一抹青色光引起,伴随着风与落叶,将蒙面人包裹。
接着,男孩的手骤然收紧,青色光芒汇聚在一起,蒙面人发出呜声,挣扎着。
张子诺惊讶地望着这一幕,之间那一同被绑的男孩早已挣脱束缚,一双深绿色的眸子冷冷地望着蒙面人,墨色发丝白染。
最特别的是,男孩的头上冒出了一双银白狐耳,以及绒绒的尾巴。
他控制着风,使蒙面人摔落在地,直至不再挣扎。
男孩回过头,望向呆愣着的张子诺,接着毫无征兆地晕倒在地,发丝也逐渐变回墨色。
张子诺将男孩背在身上,带回了府邸。
山叠嶂,小径蜿蜒,张子诺的双脚磨出鲜血。
天空下起雨,他终于回到了暗无天日的府邸。
接着便是开头的一幕。
一夜无梦。
张子诺醒得很早。
天才蒙蒙亮,朝风微凉,雨后泥土的湿润气息扑面而来。
男孩也逐渐苏醒,讶然看向张子诺。
“你…醒了?”
张子诺问道。
“这里是?”
男孩却避开了张子诺的慰问。
“我…父亲的府邸。”
张子诺努力展开笑容。
“小狐狸,你叫什么名字?”
他有些傻傻地问道。
“首先,我不是普通狐狸,我是狐仙。其次,我的名字是王英豪。”
王英豪撇过头,不满地说道。
“那…小狐狸……”
“不是狐狸!我是狐仙!”
王英豪显然有些生气,小小的脸上红通通的。
“哦……小狐仙……”
“那么,你的名字?”
张子诺松了口气,又露出笑容。
“张子诺。”
听到这个名字,王英豪一愣,有些惊讶。
诺吗?
“子诺?”
张子诺点点头。
“这名字很好听啊。”
王英豪转回头,语气也柔和了一些。
“那我留一个诺言给你。”
“啊?”
“狐仙的诺言可是很宝贵的,你要知道,狐狸可不是会报恩的动物。”
王英豪有些傲娇地说道。
“那……谢谢小狐狸啦。”
“不是狐狸!我是狐仙!”
王英豪随即起身,抚了抚衣袖。
“我欠你个诺言,昨日那座山顶上有一竹屋,想好便来找我,我会等你。告辞。”
男孩再次唤起风,消失在了张子诺的面前。
张子诺伸出手,感受着王英豪留下的风。
“张子诺。”
一道严峻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父亲!”
张子诺连忙转身。
张将军冲上前,一个巴掌便扇了下去。
张子诺踉跄跌退,偌大的红印覆盖了他的半个两旁。
“去后院,跪满一个时辰。”
张子诺闻言,垂下头,来到了后院。
罚跪并不煎熬,煎熬的是同辈的戏谑。
“嘿!张子诺!”
他抬头,对上了两双眼睛。
一双,是他的哥哥。
一双,是他的同窗。
“砚篪,他看上去好可怜。”
“可不是嘛。泽轩,明明你们是兄弟,差别却这么大。”
二人相视而笑,满意地走了。
张子诺有时很怀疑,自己到底为什么而活着。
母亲在生下自己后撒手人寰,父亲因此从来没有给过他好脸色。
泽轩有五年父母的陪伴,在学堂也有许多朋友,跟不用提他的生活条件。
而自己呢?
三岁时便跟管事学习了端茶送水,四岁帮学堂里的哥哥替罪受罚,整日受欺凌。
这十年的委屈,父亲从来没有过问。
张子诺望向天空。
此刻,落叶飘荡,秋日的阳光似乎被风吹向了远方,留下了片刻的安宁。
他猛然想到,自己可能不是孤身一人了。
风起,一个男孩的面庞出现了他的面前。
他说,他叫王英豪。
他还欠张子诺一个诺言。
他会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