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不疑勒马停在巍峨的城门前,一身玄色甲胄未卸,肩头覆着薄霜,风尘仆仆。
西北五年的风沙,将他本就锐利的轮廓打磨得愈发深刻,如鞘中寒刃,光华内敛,却难掩逼人的锋芒。
那双深邃的眼眸扫过熟悉的城墙,没有多少归家的暖意,只余下沉淀己久的冰霜与疲惫。
五年来,他几乎是把自己钉死在西北的边关上。
每一次浴血,每一次搏杀,既是为了家国边陲的寸寸疆土,也是在刀光剑影中,试图斩断心底那缕无时无刻不在撕扯他的痛——那个叫程少商的女娘,那个他倾尽所有却又亲手推开的人。
正当他准备策马入城时,另一辆华贵的马车辘辘驶来,在城门处停下。
车帘掀开,袁慎优雅从容地探身而出,素衣如雪,仪态万千,脸上是世家子弟一贯的从容自信,只是今日那双清亮的眸子里,罕见地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意气风发。
紧随其后下车的,是程少商。
五年时光,并未折损她的灵动,只是眉眼间添了些许沉淀和……一丝难以言喻的疏离。
她穿着海棠红的新袄裙,衬得小脸莹白,但那双平日里狡黠灵动的眼睛,此刻却微微低垂,避开了某道自城门口投射而来的、几乎要将她穿透的灼热视线。
霍不疑的呼吸瞬间凝滞。
五年的隔绝,五年的思念与悔恨,在见到她的刹那,如同决堤的洪水,狠狠撞击着他的胸腔,带来近乎窒息的痛楚。
他看到她的新衣,看到她站在袁慎身旁,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预感攫住了他。
三人的目光在城门这方寸之地猝然交汇,空气仿佛瞬间冻结。
袁慎率先打破沉默,他微微扬起下颌,嘴角噙着矜持却清晰的得意,对霍不疑拱手:“霍侯,久违了。
少商,今日得陛下恩准,我二人刚刚出宫定下婚约。
陛***恤宣后娘娘身体欠安,想早点看着少商成婚。”
他的目光,如同无声的宣告,紧紧锁在程少商身上,带着不容置疑的占有意味。
“定婚?!”
霍不疑的声音低沉得几乎听不见,握着缰绳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发出细微的咔嚓声。
他死死地盯着程少商,眼底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痛楚与质问。
程少商只觉得那道目光几乎要将她烧穿。
她不敢抬头,只觉一股巨大的酸涩涌上鼻尖。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抬起眼眸,迎向霍不疑。
那眼神复杂极了,有悲伤,有决然,还有一丝近乎怜悯的告别。
她轻轻颔首,声音干涩却清晰地确认了这个消息:“是的,霍大人。
我们……要定亲了。”
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狠狠扎进霍不疑的心口,也划开她自己的伤痕。
初冬的日光惨淡,照在城门冰冷的砖石上,也映着三人之间无言的、沉重欲碎的空气。
五年的时光,西北的烽烟,都城的繁华,最终似乎都凝结在了这一刻,凝结在“定亲”二字所带来的、足以将人碾碎的绝望与沉寂里。
寒风吹过,卷起霍不疑甲胄下深青色的披风,猎猎作响,如同奏响一曲无言的悲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