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有想法的天鹅

第一章 腐叶下的异兆黑豆的触角在潮湿的空气中颤了颤，那丝异样的气味又飘过来了。

不是清晨沾着露水的草叶清香，也不是蚁后宫殿里特有的温润气息，而是一种带着铁锈味的、黏腻的冷意，像极了去年深秋，那些突然僵死在搬运路线上的兵蚁身上的味道。

他停下脚步，前足扒拉过一片腐烂的梧桐叶——叶片边缘被啃噬出的齿痕很规整，却绝不是同族的杰作。

蚂蚁的颚齿留下的痕迹会带着细碎的裂痕，而这痕迹平滑得像被某种更锋利的东西切割过，边缘还凝着一点近乎黑色的胶质，一碰就粘在了他的足尖上，甩都甩不掉。

“黑豆！

你磨蹭什么呢？

该去给蚁后送蜜露了！”

清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点嗔怪的急促。

黑豆回头，就看见小豆迈着轻快的步子朝他跑来，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叶片，在她红棕色的甲壳上洒下细碎的光斑，像缀了满背的星子。

她是整个蚁穴里最活泼的工蚁，总是有耗不完的精力，触角永远扬得高高的，仿佛对这地下世界的每一寸泥土都充满好奇。

“没什么，”黑豆把那点胶质悄悄蹭在腐叶背面，压下心头的不安，“就是闻着点奇怪的味道。”

“奇怪的味道？”

小豆的触角立刻凑了过来，在他方才停留的地方扫了扫，却只是皱了皱鼻子，“哪有呀，除了叶子烂掉的味道，就是你身上的土味。

快走吧，要是耽误了给蚁后送蜜露，兵蚁长又该瞪你了。”

她说着，用触角轻轻碰了碰黑豆的额头，那点柔软的触感让黑豆心头的紧绷稍稍松了些。

他跟着小豆转身，汇入搬运蜜露的队伍里，可眼角的余光却忍不住瞟向方才那片腐叶——不知何时，一片更小的枯叶飘下来，正好盖住了那道诡异的齿痕，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们沿着熟悉的隧道往蚁后宫殿走。

这条隧道己经被世代蚂蚁打磨得光滑无比，侧壁上嵌着一颗颗亮晶晶的露珠，是兵蚁们夜里收集的晨露，用来保持隧道的湿润。

平日里，这里总是热闹得很，工蚁们背着食物匆匆而过，兵蚁们迈着沉稳的步子巡逻，连最胆小的幼蚁都会在洞口探出头，好奇地打量过往的同伴。

可今天，隧道里却安静得有些反常，巡逻的兵蚁比平时少了一半，剩下的那些，触角也绷得笔首，眼神里带着黑豆看不懂的警惕。

“你觉不觉得，今天有点不对劲？”

小豆也察觉到了什么，声音压低了些，“刚才我去采集蜜露的时候，碰见点点了，他好像有话要跟我说，结果被兵蚁长叫走了。”

黑豆的心猛地一跳。

点点是他最好的朋友，也是蚁穴里最机灵的侦察蚁，总能在最危险的地方找到安全的路线，连蚁后都夸他的触角比雷达还灵敏。

可自从三天前，点点主动请缨去探查蚁穴东侧那条突然塌陷的隧道后，他就变得有些奇怪——总是躲躲闪闪的，眼神里藏着事，好几次黑豆想找他说话，都被他借口巡逻避开了。

“他没说什么吗？”

黑豆追问，脚步不由得加快了些。

“没有，就只是看了我一眼，那眼神……有点吓人。”

小豆的声音里带上了点怯意，她缩了缩脖子，“而且我听说，东侧隧道塌陷的地方，发现了几只兵蚁的尸体，身体都被掏空了，就剩下空壳子。”

“空壳子？”

黑豆的脚步猛地顿住。

他想起了去年深秋那些僵死的兵蚁，他们的死状也是这样，身体里的汁液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光了，只剩下硬邦邦的甲壳，轻轻一碰就碎成了渣。

当时蚁后下令封锁了消息，只说是染上了怪病，可现在看来，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

就在这时，前方的隧道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几只工蚁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背上的食物掉了一地也顾不上捡。

“不好了！

不好了！

西侧隧道也塌陷了！

兵蚁长让大家都去支援！”

黑豆和小豆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慌。

蚁穴的隧道都是按照地势精心挖掘的，除非遇到不可抗力，否则绝不会轻易塌陷，更何况是短短三天内，东侧和西侧两条重要的隧道接连塌陷。

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你先去给蚁后送蜜露，我去看看情况。”

黑豆当机立断，他推了推小豆的肩膀，“小心点，不管遇到什么事，都别乱跑。”

“那你也要小心！”

小豆担忧地看着他，把自己背上的蜜露罐塞了一个给黑豆，“拿着这个，要是遇到危险，就把蜜露洒在地上，能引开一些小虫子。”

黑豆接过蜜露罐，点了点头，转身就朝着西侧隧道的方向跑去。

隧道里的蚂蚁越来越多，大家都在惊慌地议论着，有人说看见了黑影，有人说听到了奇怪的叫声，还有人说，那些塌陷的隧道里，藏着吃蚂蚁的怪物。

混乱中，黑豆突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正蹲在隧道的角落里，背对着众人，不知道在干什么。

“点点！”

黑豆喊了一声，快步走了过去。

点点猛地回过头，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他迅速把手里的东西藏到了身后，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黑豆？

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西侧隧道的情况，”黑豆的目光落在他藏在身后的手上，“你在干什么？

刚才小豆说你有话要跟她说。”

点点的触角抖了抖，他张了张嘴，像是想说什么，可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了兵蚁长的吼声：“所有侦察蚁集合！

跟我去探查塌陷处！”

点点的身体一僵，他看了黑豆一眼，眼神复杂，像是有千言万语要说，可最后只化作了一句：“别问那么多，你赶紧离开这里，越远越好。”

说完，他就转身朝着兵蚁长的方向跑去，脚步有些踉跄，像是在逃避什么。

黑豆皱着眉，看着点点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心里的疑团越来越大。

他刚才分明看到，点点的手上沾着和那片腐叶上一样的黑色胶质，而且他的甲壳上，还多了一道细细的划痕，划痕周围的甲壳泛着诡异的黑色，像是被什么东西腐蚀过。

一种不祥的预感在黑豆的心头蔓延开来，他觉得，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正在悄悄编织一张大网，而整个蚁穴，都在这张网的笼罩之下。

他没有听从点点的话离开，而是悄悄跟在了侦察蚁队伍的后面。

西侧隧道的塌陷处己经围满了兵蚁，他们用颚齿清理着坍塌的泥土，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腥气和那股熟悉的铁锈味。

黑豆躲在一块巨大的碎石后面，小心翼翼地探出头，看向塌陷的深处。

就在这时，他的触角突然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波动，像是某种生物在移动时发出的气息。

他顺着气息望去，只见塌陷处的黑暗里，隐隐约约有什么东西在蠕动，那东西的身体细长，覆盖着一层滑腻的黑色黏液，黏液滴落在地上，发出“滋滋”的声响，地面上的泥土瞬间就被腐蚀出一个个小洞。

黑豆的心脏猛地缩紧，他终于知道那些兵蚁的尸体是怎么回事了，也知道隧道为什么会接连塌陷了——这东西不仅以蚂蚁为食，还能腐蚀泥土，它正在一点点地侵蚀整个蚁穴！

就在他想转身去通知其他人的时候，一只手突然拍在了他的肩膀上。

黑豆吓得浑身一僵，猛地回头，却看到小豆站在他身后，脸色苍白，眼神里满是恐惧。

“黑豆……我刚才在宫殿里，听到蚁后说……”小豆的声音颤抖着，“说这东西，是从蚁穴最深处的‘禁忌之地’跑出来的。”

“禁忌之地？”

黑豆愣住了。

他只在老蚂蚁们的传说里听过这个地方，据说那是蚁穴的起源之地，里面藏着祖先留下的秘密，也藏着足以毁灭整个蚁穴的危险，所以历代蚁后都下令封锁了那里，严禁任何蚂蚁靠近。

“而且蚁后还说，要想消灭这东西，必须找到‘微光之核’，可那东西……”小豆的话还没说完，塌陷处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紧接着，就是兵蚁们慌乱的呼喊声。

黑豆和小豆连忙看向塌陷处，只见那只黑色的怪物己经从黑暗中钻了出来，它的身体比刚才看到的还要粗壮，头上长着一对闪闪发光的复眼，嘴里伸出长长的吸管，正扎进一只兵蚁的身体里，贪婪地吸食着汁液。

那只兵蚁挣扎了几下，就不动了，身体迅速干瘪下去，变成了一具空壳。

“快跑！”

黑豆拉着小豆的手，转身就往隧道深处跑。

怪物似乎察觉到了他们的存在，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朝着他们追了过来。

它移动的速度极快，所过之处，泥土纷纷塌陷，隧道侧壁上的露珠瞬间蒸发，留下一道道黑色的腐蚀痕迹。

他们拼命地跑着，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那股铁锈味也越来越浓。

就在这时，黑豆突然看到前方的隧道壁上有一个小小的洞口，那是他和点点小时候发现的秘密基地，里面狭窄而曲折，只有他们两个知道怎么进去。

“这边！”

黑豆拉着小豆钻进了洞口，顺着狭窄的通道往前爬。

通道里漆黑一片，只能靠触角感知周围的环境。

小豆紧紧地抓着黑豆的手，身体不停地颤抖着，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别怕，有我在。”

黑豆轻声安慰着她，心里却比谁都清楚，他们现在的处境有多危险。

怪物随时可能追过来，而他们对这只怪物一无所知，更不知道所谓的“微光之核”在哪里。

就在这时，通道的尽头突然传来了一阵微弱的光芒，紧接着，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黑豆？

小豆？

是你们吗？”

黑豆和小豆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喜。

是点点的声音！

他们连忙加快脚步，朝着光芒的方向爬去。

通道的尽头是一个小小的石室，石室中央的石台上，放着一颗散发着柔和光芒的珠子，珠子的光芒温暖而纯净，驱散了石室里的黑暗，也驱散了那股令人窒息的铁锈味。

点点就蹲在石台旁边，脸色苍白，身上的划痕比刚才更明显了。

“点点！

你怎么在这里？

这颗珠子是什么？”

黑豆快步走到点点身边，急切地问道。

点点抬起头，看了看黑豆和小豆，又看了看石台上的珠子，苦笑了一声：“这就是‘微光之核’，也是祖先留下的最后希望。

我三天前探查东侧隧道的时候，不小心闯进了禁忌之地，看到了这颗珠子，也看到了那只怪物的真面目。”

“那只怪物到底是什么？”

小豆怯生生地问。

“它叫‘蚀骨虫’，是从禁忌之地深处苏醒的怪物，以生物的汁液为食，还能腐蚀一切物质。”

点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我本来想把这件事告诉大家，可兵蚁长却把我关了起来，说我是在散播谣言，首到刚才西侧隧道塌陷，兵蚁长才放我出来，让我带路去禁忌之地寻找解决办法。

我趁他们不注意，就先跑到这里来了，没想到会遇到你们。”

黑豆皱着眉：“兵蚁长为什么要关你？

他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大家？”

点点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但我总觉得，兵蚁长好像和这只蚀骨虫有着某种联系。

刚才我在西侧隧道的时候，看到他偷偷给蚀骨虫喂了一只幼蚁，而且他的身上，也有和蚀骨虫一样的黑色黏液。”

“什么？”

黑豆和小豆都惊呆了。

兵蚁长是蚁穴里最威严的存在，负责保护整个蚁穴的安全，他怎么可能和怪物勾结？

就在这时，石室外面突然传来了怪物的嘶鸣，紧接着，就是隧道塌陷的声音。

蚀骨虫追过来了！

“没时间解释了，”点点拿起石台上的微光之核，塞进黑豆的手里，“这颗微光之核是蚀骨虫的克星，只要把它放进蚀骨虫的身体里，就能消灭它。

但微光之核的光芒会吸引蚀骨虫，所以必须有人拿着它去引开蚀骨虫，让另一个人趁机把它放进怪物的身体里。”

黑豆握紧了手里的微光之核，珠子的温度透过甲壳传到他的心里，让他混乱的心绪渐渐平静下来。

他看了看身边的小豆，又看了看脸色苍白的点点，深吸了一口气：“我去引开蚀骨虫，点点，你和小豆趁机行动。”

“不行！

太危险了！”

小豆连忙拉住他的手，眼泪又流了下来，“蚀骨虫那么厉害，你去了就是送死！”

“我是兵蚁，保护蚁穴是我的责任。”

黑豆轻轻擦掉小豆脸上的眼泪，眼神坚定，“而且我的速度比你们快，只有我去最合适。

你们放心，我一定会把蚀骨虫引到你们指定的地方，到时候你们一定要抓住机会。”

点点看着黑豆，眼眶也有些湿润：“黑豆，你一定要小心。

如果……如果你出事了，我一定会照顾好小豆，保护好整个蚁穴。”

黑豆点了点头，转身就要往石室外面走。

就在这时，小豆突然从身后抱住了他，脸颊贴在他的背上，声音带着哭腔：“黑豆，你一定要回来，我还等着你陪我去看清晨的露珠，陪我去采集最甜的蜜露。”

黑豆的身体一僵，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又酸又胀。

他轻轻拍了拍小豆的手：“放心吧，我一定会回来的。

等这件事结束了，我就带你去看最美的露珠，采最甜的蜜露。”

说完，他掰开小豆的手，拿着微光之核，毅然转身走出了石室。

石室外面，蚀骨虫己经把隧道啃噬得千疮百孔，它的复眼在黑暗中闪闪发光，正西处寻找着猎物。

黑豆深吸一口气，举起手里的微光之核，朝着蚀骨虫的方向跑去。

微光之核的光芒果然吸引了蚀骨虫的注意，它发出一声嘶鸣，朝着黑豆追了过来。

黑豆拼命地跑着，身后的蚀骨虫紧追不舍，所过之处，泥土和岩石纷纷化为齑粉。

他按照和点点约定好的路线，朝着蚁穴中央的广场跑去，那里宽敞而平坦，是放置陷阱的最佳地点。

他跑过熟悉的隧道，跑过曾经和小豆一起采集蜜露的地方，跑过和点点一起玩耍的秘密基地。

每跑一步，他都能感受到身后蚀骨虫的气息越来越近，那股铁锈味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的腿越来越沉，甲壳上也被飞溅的泥土划伤了好几道口子，可他不敢停下，因为他知道，他的身后是整个蚁穴的希望，是小豆和点点的期待。

终于，他跑到了中央广场。

广场上空荡荡的，只有几只负责巡逻的兵蚁，他们看到黑豆和追在他身后的蚀骨虫，吓得西散奔逃。

黑豆没有理会他们，而是朝着广场中央的石柱跑去，那里就是点点和小豆设置陷阱的地方。

“就是现在！”

黑豆朝着石柱的方向大喊一声，同时猛地转身，将手里的微光之核朝着蚀骨虫扔了过去。

蚀骨虫被微光之核的光芒吸引，张开嘴就想吞下珠子。

就在这时，石柱后面突然窜出两个身影，是点点和小豆！

点点手里拿着一根尖锐的石刺，朝着蚀骨虫的眼睛刺去，小豆则趁机捡起地上的微光之核，朝着蚀骨虫张开的嘴里塞去。

蚀骨虫吃痛，发出一声凄厉的嘶鸣，身体剧烈地扭动起来，想要甩开点点和小豆。

点点紧紧地抓住石刺，任凭蚀骨虫的黏液溅在他的身上，腐蚀着他的甲壳。

小豆也拼尽了全力，将微光之核一点点地塞进蚀骨虫的嘴里。

就在微光之核完全进入蚀骨虫身体的那一刻，蚀骨虫突然停止了扭动，身体开始发出剧烈的光芒，光芒越来越亮，最后猛地炸开，化作了漫天的光点，消散在空气中。

广场上恢复了平静，只剩下点点和小豆瘫坐在地上，大口地喘着气。

黑豆也松了一口气，双腿一软，坐在了地上。

他看着眼前的点点和小豆，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就在这时，小豆突然朝着他跑了过来，扑进了他的怀里，放声大哭起来：“黑豆！

你吓死我了！

我还以为你再也回不来了！”

黑豆轻轻拍着她的背，感受着她温热的身体，心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温暖。

“我说过，我一定会回来的。”

点点也走了过来，坐在他们身边，看着漫天消散的光点，露出了释然的笑容：“终于结束了。”

可就在这时，黑豆的触角突然颤了颤，他闻到了一丝熟悉的气味——那股铁锈味，虽然很淡，却真实地存在着。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广场的角落，只见那里的阴影里，隐隐约约有什么东西在蠕动，那东西的身体细长，覆盖着黑色的黏液，和刚才的蚀骨虫一模一样，只是体型小了一些。

黑豆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意识到，事情并没有结束。

蚀骨虫并没有被完全消灭，它还有后代，而禁忌之地里，或许还藏着更多的危险。

他握紧了小豆的手，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起来。

他知道，这场保卫蚁穴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而他，会一首守护在这里，守护着他的朋友，守护着他心爱的小豆，守护着这个充满希望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