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灵植园的七星蕴灵草长势喜人，只是叶片背面附着了些专吸灵气的“瞌睡虫”，需要人工清理。这活儿枯燥，费神，还容易被虫子分泌的黏液沾一手。
林粥粥分到一小片区域，正准备挽起袖子开干，却发现云烬站在原地，没有动手的意思。他只是微微蹙着眉，看着那些在叶片间缓慢蠕动、散发着微光的银色小虫。
“云烬同学，”林粥粥以为他嫌脏，耐心解释道，“劳动不分贵贱，亲手呵护灵植生长，体会生命来之不易，这也是‘以辛勤劳动为荣’的实践哦！”
云烬摇了摇头，目光依旧锁定在那些虫子上：“效率，太低。”
“啊？”
不等林粥粥反应，云烬抬手，指尖一缕极其细微、近乎无形的灵力散出，如同春日最轻柔的雨丝，飘洒向那片蕴灵草。
下一刻，奇异的事情发生了。
那些原本牢牢附着在叶片背面的瞌睡虫，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温柔地托起，纷纷从叶片上脱落，悬浮在半空中，聚集成一团银色的光球。它们没有挣扎，也没有死亡，只是安静地悬浮着，仿佛陷入了沉睡。
云烬手指一引，那团银色光球便缓缓飞到他掌心上方。他转头看向一旁目瞪口呆的灵植园师姐：“处理。”
那师姐张着嘴，半天没合上，直到云烬又重复了一遍“处理”，她才如梦初醒，赶紧拿出一个特制的玉瓶，小心翼翼地将那团昏睡的虫子收了进去。
整个过程不过几息之间，一片区域的虫害便被清理得干干净净，而且丝毫没有损伤蕴灵草本身。
林粥粥看了看自己还没开始动手的区域，又看了看云烬那干净如初的手指，沉默了。
“云烬同学……你这是怎么做到的？”她忍不住问。这已经不是捉虫了，这是虫控艺术！
云烬偏了偏头，似乎在组织语言：“感知其性，引导其念。它们嗜睡，厌动。予其安眠之念，引其离叶即可。”他顿了顿，补充道，“如同，劝导固执之人，需先理解其执念所在，再以温和方式引导，而非强行扭转。”
林粥粥：“……”
又来了！又用人际关系学来解释修真技艺！而且听起来居然他娘的好有道理！
灵植园的师姐看着云烬的眼神已经像是在看下凡的仙人了（虽然这位仙人的教学方式有点怪）：“云、云师叔……您这法子，能教教我们吗？这、这太省事了！”
云烬看向林粥粥，用眼神询问——这算“服务同门”吗？
林粥粥扶额：“算，当然算……云烬同学，你再次完美诠释了‘用智慧创造性地解决问题’这一高级劳动形式！值得……值得大力提倡！”虽然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劳动教育课提前结束，效果拔群。
接下来的日子，翠云峰的画风愈发清奇。
讲经堂里，执教长老正讲到“剑心通明，需念头通达，心无挂碍”，底下就有弟子小声嘀咕：“云师叔说了，这叫‘树立正确价值观，摒弃私心杂念’。”
炼器房里，有弟子对着锻造材料发愁，旁边就有人提醒：“想想云师叔教的‘知荣辱’，材料也有其‘骨气’，胡乱熔炼是为耻，要了解其特性，因材施教……呃，是因材施炼！”
甚至连膳堂的大婶们，都在讨论如何将“五讲四美”融入灵食烹饪，争取做出“吃了让人心灵更美”的菜品。
云烬俨然成了翠云峰的“理论指导大师”，虽然他本人大部分时间依旧沉默地跟在林粥粥身后，只在被询问时，才会用他那套独特的“理论联系实际”的方式，给出一些惊掉人下巴却又效果卓绝的建议。
林粥粥从最初的震惊、无语，到后来的麻木，再到现在的……隐隐期待。她很好奇，这颗被强行塞满了“素质教育”内容的大脑，还能碰撞出怎样离谱又合理的火花。
这日傍晚，林粥粥结束了对大师兄秦烈最新一篇《论可持续修仙发展与资源合理利用》读后感的批改（秦烈写得痛不欲生，但修为瓶颈居然因此松动了），揉着发酸的手腕回到小院。
夕阳的余晖将小院染成暖金色，星星兰在晚风中轻轻摇曳。云烬没有像往常一样在屋里或屋顶，而是站在院中那棵老桂花树下，仰着头，似乎在看着什么。
林粥粥走近，才发现他看的不是树，而是树枝间一只正在努力结网的蜘蛛。那蜘蛛忙忙碌碌，银色的蛛丝在夕阳下闪着微光，网已经初具雏形。
云烬看得很专注，连林粥粥走到他身边都没有察觉。
林粥粥没有打扰他，也静静地看着。她发现，云烬此刻的眼神，与平时那种纯粹的观察或思索不同，里面似乎多了一点……极其微弱的，类似于“好奇”的情绪。
过了好一会儿，蜘蛛网终于结成，那只小小的蜘蛛趴在网中央，似乎在休息。
云烬忽然低声开口，像是在问林粥粥，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它为何，要结网？”
林粥粥想了想，用最通俗易懂的方式解释：“为了生存呀。结网才能捕捉食物，才能活下去。”
云烬沉默了片刻，又问：“活下去，然后呢？”
林粥粥被问住了。这涉及到生命意义的本源问题了，对一个认知还在重建中的前魔头来说，是不是太深奥了点？
她斟酌着词句：“活下去，才能经历更多的事情，看到更多的风景，遇见更多的人……比如，开花结果，比如，看到第二天的太阳，比如……”她顿了顿，看向云烬，“比如，学习新的知识，理解什么是‘荣’，什么是‘耻’。”
云烬的目光从蜘蛛网上移开，落回林粥粥脸上。夕阳在他黑曜石般的眸子里投下点点金光，让他冰冷的眼神似乎也染上了一丝暖意。
他似乎在努力理解“经历”、“风景”、“遇见”这些词语背后所代表的情感重量。
“小老师，”他看着她，眼神里是纯粹的困惑，“‘高兴’，是什么样的感觉？”
林粥粥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她看着眼前这个拥有毁天灭地力量，却连最基本情绪都无法理解的少年，一种混杂着心疼、无奈和责任感的情緒涌了上来。
她努力扬起一个最灿烂的笑容，指着天边绚烂的晚霞：“你看，看到这样漂亮的天空，心里会觉得舒服，那就是一点高兴。”
她又指了指自己：“我能每天教云烬同学新的知识，看到你一点点进步，我心里也会觉得暖暖的，满满的，那也是高兴。”
她甚至手舞足蹈地比划了一下：“还有，吃到好吃的灵果，完成一件困难的任务，帮助了需要帮助的人……很多很多小事，都可以让人高兴。”
云烬认真地听着，看着她的笑容，看着天边的霞光，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心。
他尝试性地，学着她刚才的样子，微微弯起嘴角。这一次，不再是面部肌肉的痉挛，那弧度虽然依旧有些僵硬，却隐约能看出是一个“笑”的雏形。
然后，他抬起眼，看向林粥粥，黑眸里映着夕阳和她身影，轻声说：
“现在，心里，有一点，暖暖的。”
他顿了顿，似乎在确认这种感觉，然后补充道：
“这感觉，不坏。”
林粥粥愣在了原地。
晚风吹过，桂花树的叶子沙沙作响，带来若有似无的香气。
她看着云烬那双终于不再是纯粹空洞和冰冷，而是映入了霞光、映入了她、甚至映入了些许“暖意”的眸子，鼻子忽然有点发酸。
进度条，好像……真的动了。
虽然只是一点点，虽然前路依然漫长且充满未知，但这一刻，林粥粥觉得，自己所有的努力和坚持，都是值得的。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喉间的哽咽，用力点头，笑容更加明亮：
“对！这就是高兴！云烬同学，恭喜你，成功解锁新情感体验！”
云烬看着她灿烂的笑容，那双映着暖光的黑眸，微微闪烁了一下。
他点了点头，认真地将这种“心里暖暖的”、“不坏”的感觉，归类存档。
或许，在理解“八荣八耻”之前，先体会什么是“高兴”，才是更重要的一步。
林粥粥看着他又恢复成那副认真学习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出来。
行吧，慢慢来。
先从认识“高兴”开始，再到理解“愤怒”、“悲伤”、“爱”……
这素质教育，真是任重道远，又……充满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