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蒙恬率领的三十万大军,浩浩荡荡的离开咸阳。
旌旗如林,遮天蔽日。
铁甲洪流自城门涌出,沉重的脚步声汇聚成雷鸣,整个咸阳城都在这股力量下微微颤动。
无数百姓自发走上街头,为这支出征的王师送行,他们的脸上写满了仇恨与期盼。
“上将军威武!”
“大秦威武!”
“踏平匈奴,为我等报仇雪恨!”
呼喊声此起彼伏,直冲云霄。
蒙恬身披重甲,骑在战马之上,面容冷峻。
他没有回头,只是用更坚定的姿态,带领着大秦的怒火,奔赴北疆。
咸阳城,恢复了暂时的宁静。
然而,所有人都有一种预感,一场决定帝国国运的大战,已然拉开序幕。
入夜。
东郡,一处偏僻的乡野。
天空毫无征兆地亮起一片刺目的赤芒,将黑夜染成了血色。
一颗巨大的火球拖着长长的尾焰,撕裂夜幕,发出尖锐的呼啸声,朝着大地直坠而下。
“轰隆——!”
一声巨响,地动山摇。
坠落点被砸出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坑,焦黑的泥土翻卷,热浪向四周扩散。
胆大的乡民壮着胆子上前查看,却被坑中的景象吓得魂飞魄散。
巨坑中央,并非什么天外陨铁,而是一块方方正正的巨石,像是被人精心雕琢过一般,稳稳地竖立在坑底。
石头上,七个血红的大字在蒸腾的热气中扭曲,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始皇帝死而地分。
……
咸阳宫,始皇帝寝宫。
章邯快步走入,单膝跪地,他掌管着影密卫,负责为皇帝刺探天下情报。
“陛下,东郡急报,天降陨星。”
帷幕之后,一道高大的身影站了起来,寝宫内的烛火都随之摇曳了一下。
“讲。”嬴政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陨星坠于东郡,具体情形,臣已派人加急查探。”章邯低着头,恭敬回禀。
寝宫内陷入了沉默。
片刻后,嬴政踱步到窗边,负手而立,凝望着夜空中那轮孤月。
“此事,你怎么看?”他对着空无一人的角落问道。
角落的阴影里,传来一道沙哑的声音:“是福是祸,尚不可知,等东郡的消息传来再做定夺也不迟。”
“福?祸?”嬴政自语,声音里透出难言的疲惫。
自一统天下后,他有多久没听到过“福”这个字了。
次日,早朝散去。
麒麟殿内,嬴政独自坐在龙椅上,面前的竹简堆积如山,他却一份也看不进去。
昨夜东郡的异象,像一块石头压在他的心头。
“陛下,国师东皇太一求见。”章邯的声音在殿外响起。
“宣。”
一身黑袍,笼罩在神秘气息中的东皇太一缓缓走入大殿。
他没有佩戴任何饰物,整个人就像是一团行走的阴影,让人看不真切。
“陛下。”东皇太一微微躬身。
“国师深夜观星,可有收获?”嬴政开门见山。
东皇太一的声音飘忽不定,仿佛来自九天之外:“回陛下,昨夜天象大变,非止陨星坠落一事。”
“哦?”
“荧惑守心。”东皇太一吐出四个字。
麒麟殿内的温度,好象又低了几分。
荧惑,即火星,其色赤红,主刀兵、死亡与灾祸。
心宿,东方苍龙七宿之第五宿,亦称大火,代表着帝王。
荧惑守心,乃是天象中最凶险的一种,预示着君王有难,天下将乱。
嬴政捏着龙椅扶手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
“除此以外呢?”
“紫微星黯淡,光华被掩。”东皇太一继续说道,“与之相对的,是另一颗星辰,光芒大盛。”
“何星?”
“太阴。”
东皇太一的声音里,第一次出现了困惑,“此星之力,至阴至寒,常与死亡、鬼魅等不祥之物相连。如今它光耀当空,与荧惑守心之象遥相呼应,其中关联,臣,看不透。”
嬴政没有说话。
太阴,不祥。
这两个词,触动了他记忆深处的一根弦。
就在此时,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内侍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
“陛下!中车府令赵高,有要事求见!”
话音未落,身形瘦高的赵高已经冲了进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整个人抖得如同筛糠。
“陛下!奴婢有罪!奴婢罪该万死啊!”赵高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嚎着。
嬴政皱起了眉头:“讲。”
赵高从怀里颤颤巍巍地掏出一份帛书,高高举过头顶:“陛下,东郡……东郡传回了陨石的拓本……上面,上面有字……”
章邯上前接过帛书,展开一看,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将帛书呈给嬴政。
嬴政的视线落在帛书上,那七个用朱砂拓印下来的大字,如同七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进了他的心里。
始皇帝死而地分。
“噗——”
嬴政只觉得喉头一甜,一口逆血涌了上来,又被他强行咽了回去。
他身形晃了晃,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颓然靠在龙椅上。
“陛下!龙体为重啊!”
“此乃妖人惑众之言,陛下切勿放在心上!”
赵高与东皇太一连忙上前劝慰。
嬴政摆了摆手,声音沙哑:“都退下吧,朕想一个人静一静。”
“是。”
两人不敢违逆,躬身退出了大殿。
空旷的麒麟殿,只剩下嬴政一人。
还有角落里,那道始终存在的阴影。
“太阴……不祥……”阴影中的人,用沙哑的声音重复着东皇太一的话,“陛下,您还记得二十年前,长公子降生时的异象吗?”
长公子。
这个称呼,让嬴政的身体僵住了。
一个被他刻意遗忘,埋藏在记忆最深处的身影,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来。
那是他的第一个儿子。
一个出生在万鬼夜行之夜,天生畏惧阳光,被断言为“天生极阴之体”的儿子。
嬴昊。
他曾为这个儿子寻遍天下名医,却束手无策。
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其他皇子的降生,他的耐心被消磨,父爱被帝王的冷酷所取代。
最终,他亲手将那个孩子,送进了骊山深处那座冰冷的地下皇陵。
对外,宣称长公子病故。
他甚至都记不清,自己有多少年没有去那座皇陵看过那个孩子了。
“他只是一个体弱多病的孩子,能掀起什么风浪?”嬴政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像是在反驳,又像是在说服自己。
阴影沉默了。
嬴政靠在冰冷的龙椅上,前所未有的疲惫感席卷全身。
他征服了六国,一统了天下,自认功盖三皇,德高五帝。
可到头来,北有匈奴叩关,内有谶言惑心,天象示警。
他甚至连自己的儿子都护不住,只能任由他被当成不祥之物,自生自灭。
天下人只知公子扶苏,又有几人知道,他嬴政真正的长子,名叫嬴昊。
“他……”嬴政闭上眼,轻声问道,“还活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