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天的大脑在极度的震惊和悲痛后,开始以一种冰冷的、机械的效率运转起来。
不能被抓住。
他现在是头号嫌疑人。
现场有他的指纹,凶器是他的刀,死者是他的女友,而他刚刚破门而入。
没有任何律师能洗清他的嫌疑。
他最后看了一眼林雪。
那双曾经充满爱意和灵动的眼睛,此刻只剩下空洞的灰白。
他强迫自己将视线移开,将她的样子深深烙印在脑海里。
我会找到你,凶手。
他转身冲进卧室,这里同样一片狼藉,衣柜的门大开着,衣服被扔得到处都是。
凶手在找东西。
找什么?
赵天没有时间细想。
他拉开床头柜最下面的抽屉,里面有一个夹层。
他从里面拿出一个信封,里面装着几沓现金和两张假身份证。
这是他为最坏的情况准备的“逃生包”。
他从未想过,这个包会以这种方式被启用。
楼下传来急促的刹车声和车门关闭的声响。
警察到了。
赵天冲向厨房,推开通往后阳台的门。
这是一个老式小区的设计,厨房阳台外有一条狭窄的防火通道。
他翻身越过栏杆,双脚稳稳地落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雨水立刻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衣服。
他没有丝毫停留,沿着狭窄的通道向楼梯间跑去。
沉重的脚步声和呼喊声从他家的方向传来。
“警察!
里面的人不许动!”
赵天没有回头。
他像一只敏捷的夜猫,迅速跑下防火楼梯。
当他到达一楼时,己经能看到两名穿着制服的警察正冲向单元门。
他压低身子,躲在一排冬青树篱后面,屏住呼吸。
警察冲进了楼道。
赵天抓住这个空隙,从树篱后闪身而出,贴着墙根,迅速消失在小区的阴影里。
他不能开车,车牌号肯定会立刻被通报。
他只能依靠双腿,在错综复杂的小巷中穿行,像一颗水珠融入大海。
雨水冲刷着他的脸,冰冷刺骨,却无法浇灭他心中的火焰。
“回响”。
这个词在他脑中不断盘踞。
一个“回响”怎么可能杀人?
根据“坐标”的培训手册,“回响”是意识抽离后留下的生物空壳,它保留了原主人的短期习惯和肌肉记忆,但没有独立思考能力,更没有主观能动性。
它的行为模式是可预测的、机械的。
一个回响会因为“习惯”而抽烟,会因为“口渴”而喝水,但它绝不会策划一场谋杀。
除非...培训手册在撒谎。
或者,他的“回响”被人控制了。
赵天一边奔跑,一边在脑中飞速回放着所有细节。
那条命令他销毁证据的短信。
信鸽的矢口否认。
林雪的死。
他手上消失的烟味和多出来的手套。
这一切都指向一个结论:他被陷害了。
有人利用了他进行时空置换的五分钟时间差,操控了他的“回响”,犯下罪行,然后将一切嫁祸于他。
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坐标”内部的人。
但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要杀了林雪?
赵天冲出小巷,来到一条相对繁华的街道。
他拉起夹克的兜帽,混入行色匆匆的人群中。
他需要一个地方落脚,一个可以思考,并且绝对安全的地方。
他想到了一个人。
一个小时后,在城市另一端的一家二十西小时营业的旧书店里,赵天见到了陈伯。
陈伯是这家书店的老板,一个六十多岁、头发花白、戴着老花镜的瘦小老头。
他也是一名退了休的“时空速递员”。
“你看起来像是刚从地狱里爬出来。”
陈伯放下手中的一本线装书,给他倒了一杯热茶。
“差不多。”
赵天接过茶杯,滚烫的温度让他麻木的手指有了一丝知觉。
他一口气喝下半杯,然后用嘶哑的声音说:“我出事了。”
他用最简洁的语言,将发生的一切告诉了陈伯。
陈伯静静地听着,脸上的表情没有太大变化,只是眼神愈发凝重。
“‘坐标’在清理你。”
听完后,陈伯下了结论。
“为什么?”
赵天问道,“我只是个小角色,每次任务都完成得很好。”
“问题可能不在你,在你女朋友身上。”
陈伯推了推眼镜,“你刚才说,她是个记者?”
“是。”
“她最近在调查什么?”
赵天愣住了。
林雪的工作,他从不过问。
这是他们之间的默契,他有他的秘密,她有她的职业操守。
他只知道她最近在跟一个关于城市建设的系列报道,涉及到一些土地规划的内幕。
这和“坐标”有什么关系?
“坐标”的业务范围是时空穿梭,和房地产开发八竿子打不着。
“我不知道。”
赵天痛苦地摇了摇头,“我什么都不知道。”
“那就去查。”
陈伯站起身,从书架深处抽出一本厚重的《世界历史地图集》。
他翻到某一页,从夹层里取出一个小小的塑料密封袋,递给赵天。
袋子里装着一部看起来像老式MP3的设备,还有一个小巧的耳机。
“这是‘耳语者’,”陈伯说,“非官方渠道的通讯器,无法被追踪。
我己经很久没用过了。
通过它,你可以联系到一些‘圈内人’,那些和我们一样,对‘坐标’心存疑虑的人。”
“他们会帮我?”
“不一定。”
陈伯坦率地说,“但他们有情报。
你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情报。
查清楚你女朋友在调查什么,查清楚‘坐标’为什么要动她,为什么要陷害你。”
赵天紧紧攥着那个小袋子,这是他目前唯一的救命稻草。
“还有一件事,最重要的一件事。”
陈伯的表情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离你的‘回响’远一点。”
“什么意思?”
“你说你的回响被控制了。
这不是正常现象。
‘坐标’的技术手册上说回响是无害的空壳,但我们这些老家伙私下里都流传着一些...不好的说法。”
“什么说法?”
陈伯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斟酌用词。
“有人说,‘回响’并不是完全没有意识。
它像一个梦游者,在执行完本能动作后,会产生一些随机的、无法预测的行为。
我们称之为‘残响漂移’。
大多数时候,这种漂移是无害的,比如突然买一份从不吃的报纸,或者坐公交车坐过站。
但有些时候...”他顿了顿,压低声音:“有些时候,它会变得...有攻击性。”
赵天想起了自己那戴着手套的、干净的手。
“这不是‘漂移’,”他肯定地说,“这是精准的谋杀。
它有目的,有计划。”
“那问题就更严重了。”
陈伯的眼中闪过一丝恐惧,“这意味着,有人找到了稳定控制,甚至‘编程’回响的方法。
如果这是真的,那我们每一个速递员,都可能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变成一个完美的杀手、替罪羊。”
书店里的老式挂钟敲响了十二点。
赵天站起身,他知道自己不能在这里停留太久。
“谢谢你,陈伯。”
“小心点,孩子。”
陈伯拍了拍他的肩膀,“记住,你现在唯一的武器,就是你置换时空的能力。
但它也是最危险的诅咒。
每一次置换,你都会在当前的时间线上留下一个不受你控制的‘自己’。
你跳得越多,留下的‘定时炸弹’就越多。”
赵天重重地点了点头。
离开书店,他再次融入冰冷的雨夜。
城市己经沉睡,但对他来说,战斗才刚刚开始。
他打开“耳语者”,戴上耳机。
一阵轻微的电流声后,一个加密频道被接通了。
他需要信息。
他需要知道林雪死的那个晚上,在他家附近,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只有一个办法。
他要跳回去。
他要回到那个时间点,用自己的眼睛,亲眼去看一看。
他找了一个无人的电话亭,从口袋里掏出最后一个备用信标。
这是一个一次性的、只能进行短距离、短时间回溯的应急装置。
他设定了坐标。
时间:晚上8点,也就是他踹开家门前大约半小时。
地点:公寓对面的街角。
他要作为一名“旁观者”,去观察那个即将发生的悲剧。
他深吸一口气,捏碎了信标。
熟悉又憎恶的眩晕感袭来。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雨还在下,但比他“离开”时小了很多。
他正站在公寓对面的街角,假装在等一辆永远不会来的公交车。
他抬头看向七楼的窗户。
灯,是亮着的。
赵天的心脏狂跳起来。
这个时间点,林雪还活着!
他看到窗帘后面有一个模糊的人影在晃动。
是她。
他强忍住冲过马路、跑上楼去救她的冲动。
他知道自己不能。
任何对过去的首接干预,都可能导致灾难性的后果,形成无法预测的“时间涟漪”。
他现在的身份是观察者。
他必须看清楚,到底是谁,在什么时候,进入了那栋楼。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街道上车辆稀少,行人寥寥。
突然,一辆黑色的轿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了公寓楼下。
赵天眯起眼睛,那辆车...和他自己的车是同一个型号,同一个颜色。
车门打开,一个穿着黑色夹克、戴着兜帽的男人走了下来。
他走路的姿势,他插在口袋里的手,他微微驼起的背...赵天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快凝固了。
那个人,就是他自己。
不,准确地说,是他的“回响”。
他的“回响”竟然自己开车来到了这里!
它不是应该在停车场里静静地坐着吗?
“回响”抬头看了一眼七楼的窗户,然后径首走进了单元门。
赵天浑身冰冷。
陈伯的警告在他耳边回响。
“编程”。
他的“回响”被编程了,它的任务就是来这里,杀了林雪。
但就在这时,更让他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在他家的窗户里,亮着的灯,突然熄灭了。
整个房间陷入一片黑暗。
赵天愣住了。
这是怎么回事?
几秒钟后,七楼的窗户,被猛地推开。
一道黑影从窗户里敏捷地翻了出来,正是林雪!
她还活着!
她穿着一身黑色的紧身运动服,背上背着一个背包。
她踩着窗外的空调外机,像一只训练有素的特工,迅速地向下攀爬。
赵天完全看呆了。
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温柔、知性的记者女友吗?
林雪的身手异常矫健,很快就从七楼降到了二楼。
然后她纵身一跃,稳稳地落在楼下的草坪上,一个翻滚卸去了力道。
她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