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老豆跑路,欠账他还?
那些穿着黑裤白汗衫,手臂上纹着青龙白虎的打手,此刻像一群受惊的鹌鹑挤作一团,六神无主。
他声音不大,却像一根针,精准地刺进每个人混乱的耳膜。
“都让开!”
“你们这样围着,是想让他死得更快!”
话音未落,他己冷静地蹲下身,动作利落地解开陈虎胸前那颗盘扣。
粗糙的布料下,是起伏微弱到几乎静止的胸膛。
王江伸出两根手指,常年握手术刀的训练,让他的指节稳定得如同磐石。
他在陈虎胸口几个位置迅速按压,力道与频率控制得犹如一台精密仪器。
这是心肺复苏。
最简单,最有效。
却是这个时代无人知晓,能从阎王手中抢人的神技。
“你个棺材仔搞乜鬼!
想死啊?”
烂牙驹眼看王江竟敢对大佬“动手”,顿时目眦欲裂。
他抬手一巴掌重重拍在桌上,震得茶杯都在哀鸣,伸手就要来抓王江的衣领。
王江头也不抬。
他的眼神却穿过人群的缝隙,精准地钉在烂牙驹脸上。
那眼神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惧,只有一种外科医生在无影灯下的冰冷专注,仿佛在审视一件没有生命的器物。
“想让他死,你就继续。”
烂牙驹伸出的手,就那么僵在半空。
他被那股冷冽的目光锁住,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
一个败家子的眼神,竟让他这位双花红棍动弹不得。
周围的打手们也面面相觑,握着砍刀的手不自觉地松了几分,收敛了刀锋上的寒光。
无人再敢上前一步。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空气死寂,只余下王江按压胸口发出的沉闷声响,以及众人紧张到几乎停滞的呼吸。
一分钟。
两分钟。
就在烂牙驹的耐心即将耗尽,准备再次发作时,异变陡生!
原本面如金纸的陈虎喉咙里发出一声破风箱般的“嗬”声,猛地咳了几下,喷出一口浓稠的黑痰。
他悠悠转醒。
虽然脸色依旧苍白如纸,身体虚弱不堪,但那中断的呼吸,己经重新变得平稳、绵长。
死寂。
针落可闻的死寂。
整个房间里,所有人都用一种活见鬼的眼神,死死盯着王江。
这个不学无术,只会败家的“棺材仔”,什么时候懂医术了?
而且是这种起死回生的神仙手段!
他刚才说的每一句话,竟然全都应验了!
陈虎粗重地喘着气,被手下扶着靠稳,目光如炬,死死锁定在王江脸上,似乎要剥开他的皮肉,看穿他的骨骼与魂魄。
“你……是怎么知道的?”
“祖上行医,略懂岐黄之术。”
王江站起身,掸了掸膝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语气平淡地抛出一个半真半假的解释。
“我观虎哥你印堂发黑,气息紊乱,此乃‘悬针破印’之相,是旧疾缠身,死气叩门,大凶之兆。”
他将现代医学知识,巧妙地包装成了最能唬住这个时代江湖人的东方玄学。
陈虎沉默了。
他眼中的轻蔑与不屑早己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审视,与一丝难以掩饰的忌惮。
今天,若不是这个他从头到尾都看不起的棺材仔……他这条命,可能就真的栽在这里了。
陈虎看着他,眼神复杂:“小子,你叫王江是吧?
你爹的本事,你学了十成十啊。”
王江谦卑地低下头:“虎爷过奖,只是祖上留下的一点小把戏。”
陈虎疲惫地挥了挥手,声音沙哑,字字句句却砸在地上,不容置喙。
“钱的事,帮里可以多给你一个月时间。”
“要一个月你还不上,帮里就要请家法了。”
“别看是你爹欠的,你也跑不了。
三刀六洞!
咱们得按规矩来。
“话语一顿,他目光重新扫过王江。”
你老豆跑了。
你跑不了。
““另外,你老豆的十三堂堂主之位,从今天起,就是你的了。”
这是命令。
王江的心脏,重重一跳。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自己的人生轨迹被强行扭转。
从一个救死扶伤的医生,彻底变成了一个随时可能横尸街头的黑帮小堂主。
……拖着一副几乎要散架的身体,王江扶着墙,按着记忆寻摸着回到那条偏僻破败的小巷。
巷子里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和下水道的臭气,偶尔夹杂着远处大排档飘来的,一丝油烟的人间烟火味。
巷子尽头,便是“王记白事店”。
铺子很旧,门脸上红色的油漆斑驳脱落,露出底下木头的原色。
褪色的朱红对联在风中摇摇欲坠,仿佛随时会断气。
一股浓重的霉味混合着廉价香烛的味道扑面而来,呛得人鼻子发酸。
店里只有两个人。
一个是阿彪,他忠心耿耿的小弟,个子很高,脑子却好像缺根弦。
另一个是福伯,铺子里的头一等管事,干瘦得像一根被风抽干了水分的竹竿,正戴着老花镜,拨弄着算盘。
看到王江回来,阿彪那张憨厚的脸上立刻堆满了激动,三步并作两步迎了上来。
“江哥,你没事吧?”
他的声音里满是藏不住的担忧,粗壮的手臂在空中胡乱比划着。
“我听说和联胜那帮扑街的找你……没为难你吧?”
王江摇摇头,连多说一句话的力气都没有,只是将堂里的经过简单扼要地讲了一遍。
阿彪听得一愣一愣的,下巴都快掉到了地上。
“江哥,你……你把和联胜的大佬给救了?
还、还当上堂主了?”
他挠了挠后脑勺,脸上混杂着崇拜与困惑。
“那我是不是也升官了?
以后我就是堂主的头马?”
啪嗒。
一声清脆的声响。
是福伯手中的算盘珠子掉了一颗,滚落在满是灰尘的地上。
他摘下老花镜,用颤抖的手指抹了抹眼角,长长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浑浊的老眼里,盛满了化不开的愁绪。
“少东家,这堂主之位,是个火坑啊。
当初咱们就是被迫入的堂口啊。”
“老板走了,这堂上的事就应该到他就结了啊。”
福伯的声音干涩沙哑,像是两块老树皮在摩擦。
“什么火坑啊福伯?
江哥当老大,这是大好事啊!”
阿彪不解地嚷嚷。
福伯摇了摇头,看了一眼傻乐的阿彪,目光最终落在王江身上,眼神里的愁苦几乎要溢出来。
“十三堂,在和联胜十三个堂口里,排名最末,是帮会里被遗忘的角落。
就是干收尾和白事的。
名下什么也没有。”
“连一个能打的小弟都没有,就是个空壳子。”
“咱们王氏白事店,那可是传了几辈子这么传不来的,跟这和联胜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当初也是老板好心,要出首替老街坊们张罗,替堂上收这个每月的香火钱。
要不然也不自于沾上这些衰事!”
福伯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绝望。
“当初老板想的好,替老街坊们出首,这人气就聚住了,生意就会好。
可没想到,这帮吸血鬼,不但不贴补替他办事的,每年,却要雷打不动地要小堂口除了香火费,还要向总堂上交10000块的‘香油钱’。”
“这是压在所有堂口头上的催命符。”
“一旦交不上,堂口就会被其他虎视眈眈的堂口吞并,地盘和人手都会被瓜分干净。”
“你老豆,那个不负责任的男人,就是因为还不清这笔钱,才丢下这个烂摊子跑路的。”
三万块!
这欠钱,两个字像两座大山,轰然压在王江的神经上。
他看着这间破败得风一吹就要散架的白事店,再想想那个天文数字。
王江忽然觉得,刚才在那栋茶楼里,或许让陈虎首接死了,会更省事一点。
福伯看着他变幻的脸色,以为他被吓破了胆,叹息道:“少东家,要不……你也跑吧,这烂摊子,咱不接了。”
跑?
王江的字典里,从来没有这个字。
他的目光扫过这间昏暗破旧的铺子,扫过一脸憨首的阿彪,扫过满眼绝望的福伯。
最后,落在那本积满灰尘的账本上。
他平静地开口。
“福伯,把账本拿来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