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轮

下界，葬仙渊。

崖壁上的血痕早己干涸成暗褐色，那是君承夜五百年里无数次被混沌之力撕裂肉身留下的印记。

他盘膝坐在一块被罡风磨平棱角的玄铁岩上，身前悬浮的源之齿轮，正随着他指尖流淌的灵力，缓缓吐出最后一道符文。

齿轮通体漆黑，似用凝固的永夜铸就，三百六十道齿牙皆以修士残魂淬炼，每转动一分，便有无数细碎的哀嚎从齿缝间溢出——那是他五百年间，斩杀的九千八百七十二名阻碍者的魂魄。

“还差最后一缕本源。”

君承夜的声音没有丝毫温度，仿佛在谈论一件与己无关的器物。

他抬手，掌心浮现出一枚晶莹剔透的玉简，里面封存着一缕微弱却纯粹的灵力，是五百年前，那个在他濒死时递过半个窝头的小女孩的本命灵光。

当年他修为低微，在乱葬岗被仇家追杀，是那名叫阿禾的小女孩，将自己仅有的食物分给他，又用稚嫩的手为他包扎伤口。

后来他杀回仇家满门时，顺手查过那女孩的下落——三年后死于一场瘟疫，尸骨无存。

他曾将这缕灵光封存，不是念及旧恩，而是偶然发现，纯粹的善念灵光能中和混沌之力的暴戾。

此刻，正是用它的时候。

指尖微弹，玉简碎裂，灵光如飞蛾扑火般撞入源之齿轮。

齿轮猛地一颤，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那些哀嚎的残魂似乎被这缕灵光刺痛，疯狂挣扎起来。

君承夜眸色不变，左手结印，狠狠按在自己心口。

“噗”的一声，他喷出一口精血，血珠在空中化作血色符文，如锁链般缠上齿轮。

“五百年筹谋，岂容功亏一篑？”

他低语，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偏执。

五百年前，他亲眼见师父为护他，被上界巡查使打成飞灰，只因为师父偷偷送他一本跨越界壁的禁术；他曾与一位修士结为道侣，却在争夺一枚延寿丹时，被对方从背后捅穿心脏——若非他早有防备，将一缕魂念藏入本命蛊，早己身死道消。

从那时起，他便明白，感情是修行路上最锋利的刀，能杀人，更能毁己。

唯有斩断一切牵绊，以天地为棋，以众生为子，方能触摸永生的门槛。

源之齿轮渐渐稳定，漆黑的齿牙上泛起一层诡异的红光，那是混沌之力与善念灵光交织的迹象。

君承夜能感觉到，齿轮内部蕴含的力量，足以将他的魂魄拽回五百年前的时空节点。

“界壁……永生……”他缓缓闭上眼，任由齿轮散发出的吸力拉扯着自己的神魂。

崖下的深渊传来界壁共振的轰鸣，仿佛有巨兽在黑暗中苏醒。

君承夜的肉身开始寸寸崩解，化作点点灵光融入齿轮，唯有那双眼眸，自始至终亮着冰冷的光。

最后一丝意识消散前，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个捧着窝头的小女孩，她的笑容像极了他记忆深处，早己被磨灭的母亲的脸。

“碍事。”

他在心中冷哼一声，彻底切断了这缕杂念。

源之齿轮骤然加速，发出贯穿三界的嗡鸣。

当光芒褪去，葬仙渊只剩下空荡荡的玄铁岩，以及崖壁上那道新添的、属于君承夜的、深可见骨的指痕。

时光，开始倒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