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雨，又冷又密，像一根根看不见的银针，扎进人骨头缝里。苏晚拖着沉重的双腿，
从最后一个兼职的便利店出来。雨伞破了个洞，雨水顺着伞骨滴进她后颈，冰得她一个哆嗦。
她紧紧攥着手里薄薄的信封，里面是刚结算的工资，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仿佛攥着的不是纸币，而是母女俩接下来几天的生机。
穿过几条被雨水浇得湿亮、堆满垃圾桶的小巷，拐进一栋墙皮剥落得厉害的旧楼。
楼道里没有灯，黑暗黏稠得化不开，只有远处街角霓虹灯牌的一点残光，
勉强勾勒出堆杂物的轮廓和墙上斑驳的广告招贴。
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剩饭菜馊掉的气味，
还有一种属于贫民窟特有的、无力挣扎的沉闷气息。她用钥匙打开三楼一扇漆皮翻卷的木门，
门轴发出“吱呀”一声刺耳的呻吟。“妈妈？” 一个稚嫩柔软的声音立刻从里间传来，
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期待。“是妈妈，酥酥。” 苏晚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些，
她踢掉脚上已经开胶的鞋子，摸黑换上干燥的拖鞋。
狭小的房间被一盏瓦数很低的节能灯勉强照亮，家具简陋破旧，却收拾得异常整洁。
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从小小的餐桌旁跳下来，像只欢快的小鸟扑过来，抱住了她的腿。
女孩梳着两个羊角辫，穿着洗得发白却干净的旧毛衣，小脸尖瘦，但那双眼睛，大而黑亮，
像浸在泉水里的黑葡萄。这就是她的女儿，苏忆。小名酥酥。“妈妈，你身上好凉。
” 酥酥仰着脸，眉头担忧地皱起。“下雨了嘛，没事，妈妈不冷。” 苏晚弯腰，
用冰凉的脸颊贴了贴女儿温热的小脸，心底那片冰封的荒原，才仿佛裂开一丝缝隙，
透进点微光。她看向餐桌，上面放着一个搪瓷碗，里面是小半碗清可见底的米粥，
旁边是一小碟咸菜。“酥酥吃过了吗？”“吃过了！刘奶奶给的馒头，我泡在粥里吃了，
可饱了！” 酥脆用力点头，努力做出满足的样子。苏晚鼻尖一酸，几乎要掉下泪来，
强行忍了回去。她摸摸女儿的头，“酥酥真乖，去写作业吧，妈妈收拾一下。
”她把工资信封小心地放进一个铁皮饼干盒里，那里面零零散散放着一些皱巴巴的零钱。
数了数，这个月的开销……房租、水电、酥酥的幼儿园费用……她疲惫地闭上眼，
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疼。白天在餐馆后厨帮忙，被热油溅到的手臂还在隐隐作痛。“妈妈，
你这里又青了。” 不知何时，酥酥站在她身边，小手轻轻抚上她小臂的一片瘀紫。
苏晚猛地缩回手，拉下袖子遮住，“没事，不小心碰的。快去写作业。”酥酥却没动，
眨着那双酷似某个人的眼睛，小声问：“妈妈，爸爸……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人啊？
”这个问题，像一根猝不及防的针，狠狠扎进苏晚心脏最柔软的地方。
她身体几不可查地晃了一下。“妈妈不是有爸爸的照片吗？” 酥酥继续追问，
带着孩童不谙世事的执拗，“给我看看好不好？就看一下。”苏晚深吸一口气，
胸腔里堵得厉害。她站起身，走到床边，从枕头底下摸索出一个用干净手帕包着的东西。
打开手帕，里面是一张边缘已经磨损、明显被反复摩挲过的旧照片。照片上，
年轻的她笑得一脸灿烂，依偎在一个清俊挺拔的男孩怀里。男孩穿着洗得发白的衬衫，
眉眼干净，笑容和煦如阳，正低头看着她，眼神里是几乎要溢出来的温柔和爱意。那是顾寒，
曾经的顾寒。酥酥凑过来，小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照片上的男人，“爸爸……真好看。
他为什么不要我们了？”苏晚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发不出声音。为什么？
那些混乱的、充满羞辱和绝望的夜晚，父亲冰冷的呵斥，母亲哀戚的眼泪，
递到她面前的那张支票，以及……顾寒那双最后看向她时，充满了震惊、痛苦和不信，
最终归于死寂和恨意的眼睛……无数碎片在她脑中翻腾，几乎要将她撕裂。她张了张嘴，
最终只能吐出一句干涩的谎言：“爸爸……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是像星星那么远吗？
” 酥酥仰起脸，天真地问。苏晚避开女儿清澈的目光，含糊地“嗯”了一声，
迅速将照片重新包好，塞回枕头底下，仿佛那是什么烫手的烙铁。“快去写作业。
” 她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严厉。酥酥敏感地察觉到了妈妈情绪的变化，
乖巧地不再追问，默默回到小桌子旁，拿出本子和铅笔。苏晚走到窗边，
看着窗外连绵的雨幕，和对街那面巨大的、正在播放本市新闻的电子屏幕。屏幕上，
正在举行一场隆重的商业签约仪式。被记者和闪光灯簇拥在中心的那个男人，
穿着昂贵的手工西装，身形挺拔，面容冷峻，下颌线条绷得紧紧的，眼神锐利如鹰，
周身散发着久居上位的强大气场。顾寒。
唯一的外套披在她身上、会因为她一句想吃城东的糖炒栗子就骑车穿越半个城市的寒门少年，
如今已是这座城市炙手可热的新贵，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而她，苏晚，曾经苏家娇养的千金，
却像阴沟里的老鼠，躲藏在这破败的贫民窟，靠着微薄的薪水和对女儿的爱，艰难地喘息。
世界，多么讽刺。---几天后，苏晚工作的那家高级餐厅。“VIP888包厢的酒水，
小心点，里面是贵客，得罪不起。” 领班严肃地叮嘱，
亲自将一瓶开启的红酒放在苏晚的托盘上。苏晚低着头，应了一声，
端着托盘走向那个她最不愿靠近的方向。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手心沁出冷汗。她只祈祷，
包厢里的人不是他。这座城市那么大，没那么巧……她深吸一口气，敲了敲门，
然后推门而入。包厢里烟雾缭绕，坐着几个衣着光鲜的男人，正高声谈笑着什么。
主位上那个背对着她的身影，让苏晚的血液瞬间冷了下去。即使只是一个背影，她也认得。
她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垂着眼，将红酒轻轻放在桌上，准备悄无声息地退出去。
“服务生，倒酒。” 一个略显轻浮的声音响起。苏晚僵住，不得不转过身，拿起酒瓶，
从最边上的客人开始，一一斟酒。她感觉到一道冰冷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像刀子一样，
刮得她皮肤生疼。终于，轮到了主位。她屏住呼吸，走到他身边，拿起酒瓶，
手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就在酒液即将注入杯中的瞬间，男人忽然抬手，
精准地攥住了她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苏晚痛得闷哼一声，
托盘差点脱手。顾寒缓缓转过头，那双曾经盛满星辰大海的眸子，
此刻只剩下淬了冰的寒意和毫不掩饰的憎恶。他上下打量着她身上廉价的制服，
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弧度。“苏晚？”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玩味的残忍，
“真是……好久不见。”包厢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们身上，
带着探究和看好戏的意味。苏晚脸色煞白，想抽回手，却被他攥得更紧。
“看来苏大小姐离开我，日子过得……很是别致。” 他嗤笑一声，
目光像扫描仪一样掠过她全身，“怎么？苏家终于养不起你这条白眼狼了，
还是又被哪个金主玩腻了甩了？”刻薄的话语如同淬毒的鞭子，狠狠抽在苏晚心上。
她咬紧下唇，几乎尝到了血腥味，强忍着不让眼眶里的泪水掉下来。“顾总，请您放手。
” 她声音低若蚊蚋。“放手？” 顾寒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猛地站起身，
高大的身影带来强烈的压迫感。他凑近她，温热的气息喷在她耳畔，声音却冷得刺骨，
“当年你拿钱走人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放手？”他不顾包厢里其他人各异的目光，
拽着苏晚的手腕，粗暴地将她拖出了包厢，径直走向走廊尽头的洗手间。“顾寒！你干什么！
放开我！” 苏晚惊恐地挣扎，却徒劳无功。顾寒一脚踢开洗手间的门，
将她狠狠掼在冰冷的瓷砖墙壁上。后背传来一阵钝痛，苏晚眼前发黑。不等她反应，
顾寒已经利落地抽下腰间的皮带，动作迅猛地将她的两只手腕捆住，按在头顶。
冰冷的金属扣硌着她的皮肤，屈辱和恐惧瞬间淹没了她。“顾寒！你疯了！” 她声音发颤。
“疯了？” 顾寒俯身，逼近她，两人鼻尖几乎相抵，他眼中翻滚着黑色的风暴，
“我是疯了！从你当年为了钱爬上别人床的时候，我就疯了！”他猛地扯开她的衣领，
粗重的呼吸喷在她裸露的皮肤上，带着毁灭一切的气息：“告诉我，苏晚，当年那个老男人，
出了多少钱买你？嗯？让你连女儿都能狠心打掉？”女儿……打掉……苏晚浑身一震，
巨大的恐慌攫住了她。酥酥！他知道了？不，他只是在重复当年的误会，
他以为她打掉了孩子……她不能让他知道酥酥的存在！绝对不能！“说话！
” 顾寒失去耐心，手指用力掐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当年不是能言善辩吗？
现在装什么哑巴！”苏晚死死咬着下唇，泪水终于控制不住地滑落。她不能解释，无法辩解。
当年的真相，牵扯太多，说出来，可能会给酥酥带来更大的危险。她只能承受，
承受他滔天的恨意。她的沉默和眼泪，在顾寒眼里，却成了默认和心虚。他眼神一暗，
猛地低头，带着惩罚意味的吻，粗暴地落在她的颈侧，留下清晰的齿痕。“装清高？苏晚，
你骨子里是什么货色，我比谁都清楚！” 他的声音因欲望和恨意而沙哑，“既然又遇上了，
那就用你的身体，好好偿还你欠我的债！”衣衫被撕裂的声音在空旷的洗手间里格外刺耳。
苏晚绝望地闭上眼，像一条被抛上岸的鱼，在窒息的痛苦中，任由黑暗将自己吞噬。窗外，
城市的霓虹依旧璀璨，将这个夜晚点缀得流光溢彩。而在这个无人注意的角落，
一场迟来了多年的报复，带着恨意与欲望，刚刚拉开序幕。
苏晚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那个破败的小屋的。手腕上被皮带勒出的红痕已经发紫，
稍微一动就牵扯着疼。颈侧那个清晰的齿痕，被她用高领毛衣死死遮住，可那刺痛感，
却像烙进了皮肤深处，连同他那些淬毒的话语，一遍遍在她脑海里回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