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路站在门口，高大的身影几乎堵死了所有的光，阴影笼罩在赖菊身上，带着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他眼底翻涌的墨色，是毫不掩饰的暴怒，仿佛下一秒就会将她撕碎。
赖菊的心脏骤停了一瞬，拍着杨嘉轩后背的手僵在半空。
她清晰地感受到了死亡般的威胁。
“我……”她张了张嘴，想解释，却发现自己声音干涩。
“出去。”
杨路的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目光如冰锥般刺向她，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赖菊心头一紧，知道此刻任何解释都是徒劳。
她看了一眼床上的杨嘉轩，小男孩似乎也被父亲骇人的气势吓到，小小的身体又蜷缩起来，大眼睛里充满了恐惧，看看父亲，又看看她。
她深吸一口气，慢慢站起身。
然而，就在她准备听从命令离开时，一只微凉的小手，突然抓住了她的衣角。
力道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执拗。
赖菊和杨路同时一怔。
是杨嘉轩。
他依旧没有说话，苍白的嘴唇抿得紧紧的，但那只小手却死死攥着赖菊的衣角，仿佛那是他在惊涛骇浪中抓住的唯一浮木。
他甚至怯怯地、极快地瞥了杨路一眼，那眼神里充满了无声的抗拒。
杨路周身那股骇人的戾气，在接触到儿子这个细微动作和眼神的瞬间，几不可察地滞了一下。
他眼底的冰封似乎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但看向赖菊时，寒意依旧深重。
“他做噩梦了，我只是……”赖菊抓住这个机会，低声解释，语气尽量平静。
“我说，出去。”
杨路打断她，语气比刚才更冷，但那份毁天灭地的怒意似乎收敛了些许。
他迈步走进房间，目标明确地走向大床。
赖菊感觉到衣角的那只小手攥得更紧了。
她犹豫了一下，没有立刻强行挣脱。
杨路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儿子，又扫了一眼赖菊被攥住的衣角，眉头紧锁。
他伸出手，不是去拉赖菊，而是试图将儿子抱起来。
“轩轩，松手。”
他的声音放低了一些，但依旧带着命令的口吻。
杨嘉轩却猛地摇头，把小脸埋进了被子里，只留下一个后脑勺对着父亲，但抓着赖菊衣角的手丝毫没有松开。
僵持。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诡异的寂静。
强大的杨路，竟然在自己儿子面前，遇到了无声却坚定的抵抗。
赖菊站在这一大一小中间，进退维谷。
她看着杨路紧绷的下颌线，忽然意识到，这个看似无所不能的男人，在面对自己封闭内心的儿子时，也有着难以言说的无力和笨拙。
她鼓起勇气，再次开口，声音很轻，却清晰地回荡在房间里：“杨先生，他好像……只是需要一点安抚。
我没有恶意。”
杨路猛地抬眼看她，目光锐利如鹰，审视着她脸上的每一丝表情，仿佛在判断她话里的真假，以及她此举的动机。
赖菊没有回避他的目光，眼神坦然。
她知道自己触犯了他的规矩，但她并不后悔。
如果重来一次，听到那样无助的哭声，她可能还是会过来。
几秒钟的死寂后，杨路周身的气息似乎又缓和了一分。
他没有再强行去抱儿子，而是首起身，对赖菊冷冷道：“你先回去。”
这次，不再是那种“滚出去”的驱逐，而是带着一种暂缓的意味。
赖菊低头，轻轻拍了拍杨嘉轩的手背，用极轻的声音说：“嘉轩乖，阿姨先回去了，你好好睡觉。”
小男孩的身体动了动，似乎在犹豫。
赖菊耐心地、一点点地将自己的衣角从他手里抽出来。
过程中，杨嘉轩虽然没有再反抗，但小嘴瘪着，大眼睛里迅速蒙上了一层水汽，看起来委屈极了。
赖菊心里一软，几乎想再次留下。
但她知道，不能再挑战杨路的底线了。
她最后对杨路点了点头，转身快步离开了这个“禁区”。
走出房间，关上门，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才发觉自己的后背惊出了一层冷汗。
而房间内，杨路在赖菊离开后，沉默地站在床边。
他看着儿子依旧背对着他、微微发抖的小小身影，又想起刚才赖菊哼唱摇篮曲时，儿子罕见地放松下来的模样，眼底翻涌着复杂难明的情绪。
他俯身，试图给儿子掖好被角，动作却有些生硬。
“睡吧。”
他低声道，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干涩。
杨嘉轩没有反应，依旧保持着那个防御的姿势。
杨路在原地站了许久，才关掉大灯，只留下一盏昏暗的壁灯，然后无声地退出了房间。
走廊另一端，赖菊的房间门轻轻关上。
杨路站在空旷昏暗的走廊里，点了一支烟，猩红的火点在黑暗中明灭。
他看向赖菊房间的方向，目光深沉。
这个女人，似乎和他调查来的资料，有些不一样。
她闯入禁区，触碰了他的逆鳞。
但奇怪的是，轩轩……似乎并不排斥她。
这究竟是无心之举，还是别有用心的算计？
他需要重新评估这个“买”回来的妻子了。
（第一卷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