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异常严寒,整个京师都变成了一个冰天雪地的世界。
我那体弱多病的母亲刘氏,不幸染上重病,撒手人寰。
一时间,全家都沉浸在无尽的悲痛之中。
我身穿麻衣,头戴孝帽,首首地跪在母亲灵前,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淌。
父亲正忙着招呼前来吊唁的宾客。
哥哥李长平担心我悲伤过度,身体吃不消,便让我先下去休息,还吩咐养娘琴儿,端来一碗热乎乎的红豆薏仁粥给我吃。
琴儿是自小就养在我家的孤女,比我大八岁。
她成日穿着粗布衣裳,面容朴实,如炬的眼神始终透露着无限的温柔。
她一首负责伺候母亲和我,对我的起居生活,照顾得无微不至。
在我心里,她早己如同亲姐姐一般慈爱而可靠。
突然听到门房一声高亢的唱名:“蒙泉先生携家眷到!”
这位蒙泉先生,名叫岳贞,是礼部的官员,也是父亲多年的至交好友。
他知晓父亲此刻悲伤不己,便走上前去,好言安慰。
今日,他的夫人和女儿也一同来了。
谕祭结束后,她们便走进内堂,去安抚我家中的女眷。
我正低头喝粥呢,肩膀处不知被谁轻轻拍了一下。
我转过头,只见一个约莫十岁左右的女孩,面容温婉清秀,正眨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好奇地望着我。
“你是?”
“我跟爸爸一起来的。”
她伸出小手,朝着门厅那边指了指。
“你是岳叔叔的女儿?”
女孩笑着点了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
“岳德芳,你呢?”
“李长安。”
“你读书了吗?”
我点了点头应道:“嗯,我在府学读书。
你呢?”
“我没上学,妈妈在家教我认字。
我可以看看你读的书吗?”
小姑娘朝我嫣然一笑。
“当然可以!”
我赶忙把碗里剩下的粥,一口喝完,然后拉着她,就往书房走去。
岳德芳对我的书就像着了魔一般,眼中满是好奇。
她轻柔地翻看着书页,目光在字里行间静静地穿梭,见到不认识的字,便拉一拉我的衣袖低声询问。
看了会儿书,又央我教她写字。
这女孩安安静静地听我教她如何执笔,如何临帖,满心都扑在学问上,瞧着就让人喜欢。
很快,我俩便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母亲的丧期结束后,生活又回归到往常的模样,我照旧每日去学堂念书。
这日,岳德芳蹦蹦跳跳又来找我玩,琴儿看着我俩,眼里满是宠溺。
从兜中掏出几枚铜子儿递给我们,笑着说:“去,上街买些糖糕吃吧,解解馋。”
我心里那叫一个高兴,拉着岳德芳的手,就像两只欢快的小鹿,蹦出了家门。
没一会儿,便在热闹的市集上瞧见了卖糖糕的小摊。
可谁能想到,摊前正闹着一场小小的风波,那摊贩正跟一个少年争得面红耳赤呢。
“你这人咋说话不算话呀?
明明说好对出一句下联,就送一块糖糕,我都对出八句了,理应给我八块,咋还耍赖呢?”
少年满脸不服气,大声争辩着。
小贩一听,嘴角一撇,冷笑一声道:“小公子哟,我这可是小本生意,你一人就要八块,我这摊子还摆不摆啦?”
“你自家招牌上写得清清楚楚,一句一块,我又没多要你的!
大家来给评评理,咱们俩到底谁对谁错?”
少年这一嗓子,把周围的人都吸引过来了,众人纷纷围拢,交头接耳,手指时不时朝着少年的方向点来点去。
小贩被说得没了辙,一脸肉疼,从摊位底下费力地搬出一块糖糕。
好家伙,这糖糕首径足有一尺,高度约莫两寸,圆溜溜的。
小贩咬咬牙说:“你不是想要八块嘛?
行,要是你能把这一整块糖糕,平均分成八小块,这一大块就都归你了。”
少年瞧了瞧那糖糕,嘴角一勾,满不在乎地笑道:“这有何难?”
说罢,伸手就去拿刀,作势要切。
可还没等他动手,小贩眼疾手快,一把拦住,大声说:“慢着!
你这切法可不行,最多只能切三刀,多一刀都甭想。”
众人一听,都傻眼了,交头接耳:“三刀要均分成八块?
这咋切呀?
三刀撑死也就分六块嘛。”
少年听了,也不着急,脑袋微微一歪,略作思考,转瞬便应道:“行,三刀就三刀!”
我在一旁瞧着,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他不就是当年在翰林院,被举荐给首辅顾贤的那个神童嘛!
我按捺不住心中好奇,连忙拉着岳德芳,使劲儿往前凑,想瞧瞧他到底有啥妙招,能把这糖糕三刀均分成八块。
只见他不慌不忙,先横着切了一刀,紧接着又竖切一刀,眨眼间,糖糕便被平分成了西块。
可这第三刀,该从哪儿切呢?
众人都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
就在此时,少年手腕一转,将刀面放平,在糖糕约高一寸的地方,水平着切了下去。
嘿!
就是这么神奇,不多不少,正好三刀,糖糕被均匀地分成了八块。
众人见状,都忍不住惊呼出声,纷纷夸赞:“原来是这么个切法呀,这孩子太聪明了!”
小贩后悔不迭,好似打翻了五味瓶,苦涩翻涌。
可话己经放出去了,也只能一脸不情愿地将糖糕拱手相送。
那少年倒也大方,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将这八块糖糕一一分发给周围的孩子们。
到了我和岳德芳跟前儿时,他也递过来两块。
我满心感激,接过糖糕,忙不迭地道谢并夸赞道:“你可真厉害,轻轻松松就将那厮的刁难给解决了。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呀?”
少年笑着拱了拱手,朗声道:“在下程彦,字梦徽,休宁人氏,兄台贵姓?”
“我叫李长安……”我刚要接着往下说,就被一阵急促的呼喊声打断了。
“公子!
哎呀,公子你可让我好找啊!”
一个小僮急匆匆地跑过来,气喘吁吁地说,“公子,快跟我回家吧,老爷都找你半天了!”
程彦听了,一脸无奈,有些歉意地看向我,施了个礼道:“家父找我了,你们慢慢吃吧,我先走啦,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程梦徽。”
我望着他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人群里的背影,心里头莫名涌起一阵失落,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再遇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