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林黛玉,但早已不是那个只会哭哭啼啼的孤女。诗会上一首《咏蟹》骂尽天下蠹虫,
北静王的目光第一次为我停留。他邀我入府论政,我助他整顿朝纲。
当年贾府如何吸着我林家的血作威作福,今日我就要他们如何吐个干净。
只是王爷看我的眼神越来越深,他说:“林先生,
你像极了我一位故人……”第一章:京城初现京城的风,到底是和扬州不同的。
扬州的風带着水汽的温润,刮在脸上也是柔的;而京城的风,却干冽冽的,
像一把无形的锉刀,一下下,磨着人的皮囊,也磨着人的心性。
我裹了裹身上半旧的月白披风,风吹动帷帽的轻纱,眼前这座巍峨的帝都,在秋日的薄暮里,
显得既陌生,又透着一股沉沉的压迫感。我叫林砚,字清知。林砚。
我在心里又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从今往后,世上只有林砚,
再无那个寄人篱下、多愁善感的林黛玉。林如海之女的身份,随着父亲的病逝和贾府的凉薄,
已然被我亲手埋葬。如今的我,持着故交南山先生的荐信,像一颗无根的浮萍,
漂到了这天下最繁华,也最险恶的漩涡中心。我的落脚处,是南城一处清静的小院,
是南山先生早年置下的产业,虽不奢华,却雅致妥帖。
伺候的只有一个寡言的老仆福伯和一个刚从南边来的小丫鬟,名唤雪雁,并非荣国府旧人,
干净得很。这样很好,我需要的正是这般不惹眼的清净。进京不过三日,
拜帖便送到了几处南山先生交代的故旧之门,回应多是客套的敷衍。我深知,
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即便顶着名士荐信的光环,在这冠盖云集的京城,
也难入那些贵人的眼。直到,北静王府的帖子送上门来。烫金的帖子,带着淡淡的檀香气。
府上长史亲自送来,言道王爷素慕风雅,三日后在府中花园设“赏菊文会”,
邀京城才俊品茗赋诗,闻听林先生乃南山高足,特请移步一叙。“北静王……”我捏着帖子,
指尖微微发凉。水溶,当今天子最倚重的年轻郡王,素有贤名。贾府鼎盛时,
也曾想方设法巴结,却始终未能真正攀上。如今,这帖子竟如此轻易地到了我手上。
是南山先生的面子太大,还是……这京城的风,早已吹到了某些人的耳中?三日后,
我拣了件素净的湖蓝色长裙,未施脂粉,只将一头青丝用一根简单的玉簪绾起。镜中人,
眉眼间褪去了昔日的娇弱,多了几分挥之不去的清冷与疏离。很好,这便是林砚该有的样子。
北静王府的气派,自非贾府可比。贾府的富贵是流于表面的,
带着一种暴发户式的堆砌;而王府的雍容,是刻在骨子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
都透着沉淀下来的威仪与底蕴。园中菊花开得正好,各色人等锦衣华服,言笑晏晏。
我独自一人,寻了个临水的僻静角落坐下,冷眼旁观。那些所谓的才子名士,
大多在相互吹捧,或明或暗地打探着朝局风向。诗词歌赋,
不过是他们结交权贵、攀附向上的工具。我心中冷笑,这般的风雅,
与荣国府里那些夜宴又有何区别?一样的虚伪,一样的令人作呕。正当我意兴阑珊,
准备寻个借口告辞时,席间不知怎的,话题引到了时下漕运弊案上。有人歌功颂德,
有人讳莫如深。一个穿着绛紫色锦袍的公子哥,大约是某个勋贵子弟,带着几分酒意,
高声笑道:“要我说,那些漕工就是刁民!若不是朝廷恩典,他们哪来的饭吃?
如今竟敢聚众闹事,真是岂有此理!”这话刺耳得很。我想起南下途中见过的那些漕工,
黝黑的脊梁,沉重的号子,为了一日三餐在风口浪尖上搏命。他们的苦楚,
在这些膏粱子弟口中,竟成了“刁民”二字。一股郁气堵在胸口,不吐不快。我起身,
走到案前,铺开宣纸。四周渐渐安静下来,目光都聚焦在我这个生面孔上。我提笔蘸墨,
略一沉吟,写下了一阕《咏蟹》:“桂霭桐阴坐举觞,长安涎口盼重阳。眼前道路无经纬,
皮里春秋空黑黄。酒未敌腥还用菊,性防积冷定须姜。于今落釜成何益?月浦空余禾黍香。
”笔落,满场寂静。这诗,明着咏蟹,实则讽人。
讽的便是那些如螃蟹般横行霸道、腹中空空、不顾民生、终将落得釜中烹煮下场的权贵。
那绛紫袍子的公子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显然听出了弦外之音。“好!
好一个‘眼前道路无经纬,皮里春秋空黑黄’!” 一个清朗而带着威严的声音响起。
我抬头,只见一位身着月白蟒袍的年轻男子在众人的簇拥下走来。他身姿挺拔,面容俊雅,
一双眸子湛然若神,顾盼间自有不容置疑的气度。这便是北静王水溶了。他走到我面前,
目光落在那幅字上,细细品鉴,眼中闪过毫不掩饰的赞赏:“林先生果然名不虚传,字好,
诗更好。见识深刻,风骨凛然,佩服。”我敛衽为礼:“王爷过奖。在下不过偶有所感,
信口胡诌,当不得真。”“信口胡诌便能如此,若是深思熟虑,还了得?”他微微一笑,
那笑容如春风拂过冰湖,令人心生好感,却又不敢放肆,“今日人多口杂,不便深谈。
本王书房中藏有几卷前朝漕运改革的孤本,先生若有兴趣,可愿移步一观?正好,
也有些许疑难,想向先生请教。”我的心猛地一跳。来了。这便是我等待的机会,
也是巨大的风险。踏入北静王的书房,意味着正式进入他的视野,
也将不可避免地卷入朝堂纷争。贾府的影子,或许就在不远处窥伺。但,我别无选择。
要想在这京城立足,要想实现我心中所想,北静王是我能接触到的最有可能的“青云梯”。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迎上他探究的目光,平静地道:“王爷盛情,敢不从命。
”第二章:书房论政北静王的书房,与其说是书房,不如说是一座小型的藏书楼。
四壁皆是顶天立地的书架,典籍浩如烟海,空气中弥漫着书香和淡淡的墨香。陈设古朴,
却处处透着不凡的品味。这里没有外面花园的浮华,只有沉静的思想力量。他屏退了左右,
亲自为我斟了一杯茶。茶汤清亮,香气清幽,是上好的龙井。“先生请坐。
”他指了指窗下的两张黄花梨木椅,“方才席间嘈杂,有些话不便多说。先生那首《咏蟹》,
可谓一针见血。如今朝中,如这螃蟹般横行、只顾中饱私囊者,大有人在。漕运之弊,
积重难返,牵一发而动全身,陛下为此忧心已久。”我端起茶杯,指尖感受着温热的瓷壁,
心下飞快盘算。他开门见山,提及漕运,既是试探,也是抛出了合作的信号。我需得谨慎,
既要展现价值,又不能过于锋芒毕露,引人怀疑。“王爷谬赞。在下只是一介布衣,
偶闻时事,发些书生迂阔之论罢了。漕运关乎国计民生,错综复杂,非局外人所能妄议。
”水溶笑了笑,眼神锐利:“先生过谦了。南山先生在信中对先生推崇备至,言先生虽年轻,
却胸有丘壑,对经世济民之道有独到见解。本王观先生诗作,绝非空谈之辈。今日请先生来,
便是想听听这‘局外人’的高见。但说无妨,出得你口,入得我耳。”他这话,
等于给了我一剂定心丸。我沉吟片刻,放下茶杯,道:“既蒙王爷垂询,在下便姑妄言之。
漕运之弊,根源不在漕工,而在‘损耗’二字。”“哦?细细说来。”水溶身体微微前倾,
显然来了兴趣。“漕粮从征收、起运,到入库,层层环节,皆有‘损耗’。这损耗,
本是合理范围内的折损,但如今,却成了大小官吏上下其手、贪污分肥的渊薮。
一级克扣一级,到最后,负担全转嫁到了漕工和纳粮百姓身上。漕工辛苦一年,
所得难以糊口,自然要闹事;百姓赋税沉重,苦不堪言。此乃动摇国本之祸根。
”我缓缓道来,这些都是我结合父亲生前偶尔提及的官场弊端,以及自己一路所见所闻,
深思熟虑的结果。“而其中,尤以运河沿线各大仓场、关卡为甚。这些地方,
盘踞着大大小小的利益集团,与地方官府、甚至京中权贵牵连甚深,关系网盘根错节。
若要整顿,必然触动无数人的利益,阻力巨大。”我顿了顿,看向水溶,“王爷可知,
为何历次漕运改革,皆雷声大,雨点小,最终不了了之?
”水溶目光凝重:“正是因为牵涉太广,投鼠忌器。”“不错。”我点头,“所以,
在下以为,与其大刀阔斧,不如先择其要害,精准发力。譬如,可先从账目入手。
各仓场、关卡历年账册,必有漏洞。选派得力且清廉之人,明察暗访,不必急于抓人,
只需将亏空、贪墨的证据牢牢握在手中。同时,在漕粮征收和运输环节,
试行‘漕粮折银’或‘官督商运’等新法,减少中间环节,压缩贪腐空间。待证据确凿,
新法初见成效,再以雷霆之势,查处首恶,方能事半功倍,且不至于引起太大动荡。
”我一口气说完,书房内一片寂静。水溶看着我,眼中光芒闪烁,有惊讶,有欣赏,
更有一种遇到知己的兴奋。他沉默良久,才长叹一声:“先生之见,与本王不谋而合,
且更为具体可行!先生真乃国士也!想不到先生久在江南,对北地漕运竟有如此洞见!
”我心里咯噔一下。江南……他提到了江南。我稳住心神,淡然道:“家父生前也曾为官,
耳濡目染,略知一二。加之游学途中,多有关注,让王爷见笑了。”“林先生过谦了。
”水溶深深地看着我,“令尊……想必是位能吏。可惜……”他似乎意识到失言,
转移了话题“先生方才所言‘官督商运’,本王甚感兴趣,可否再详细说说?
”接下来的一个多时辰,我们便沉浸在漕运改革的细节探讨中。
我尽量将现代的一些经济管理理念,用这个时代能理解的语言包装起来,
提出诸如建立独立审计、引入竞争机制、改善漕工待遇等想法。水溶听得极为专注,
不时发问,每每都能切中要害。我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是一位有见识、有魄力的亲王,
与我想象中那些只知道享乐的皇亲国戚截然不同。交谈中,
我能感受到他对我才华的真心赏识,也隐约察觉到一丝若有若无的探究。
他似乎在透过“林砚”,审视着更深层的东西。不知不觉,窗外已是夕阳西下。
书房内的光线暗了下来。水溶击掌唤人掌灯,然后对我郑重地说道:“先生大才,
屈居于此小院实在可惜。若先生不弃,本王想正式聘请先生为王府西席……不,
是本王个人的幕僚顾问,每月奉上束脩,先生可随时来书房与本王议事,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这是我预料之中的结果。我起身,肃然行礼:“承蒙王爷看重,林砚愧不敢当。
既蒙王爷信重,敢不竭尽驽钝?”从王府出来,坐在回程的马车上,我靠着车厢,
感到一阵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久违的振奋。第一步,总算迈出去了。
我成功地引起了北静王的注意,并获得了接近权力核心的机会。贾府……你们可知,
你们当初弃如敝履的人,如今正站在能决定你们命运的人身边?然而,喜悦只是一瞬,
更大的压力随之而来。北静王绝非易与之辈,在他身边,如履薄冰。尤其是,
他对我“江南背景”的留意,像一根刺,扎在我心里。我必须更加小心,
绝不能让他过早察觉到林砚与林黛玉的关联。往后的日子,我成了北静王府书房的常客。
除了漕运,我们对吏治、边防、财税等各方面政务都有所探讨。
我凭借着超越时代的见识和对人情世故的洞察,每每能提出新颖而切实际的建议,
逐渐赢得了水溶更深的信任。他开始将一些不太核心的文书交给我整理分析,我也借此机会,
悄悄了解着与贾府相关的蛛丝马迹。贾府,如今的日子很不好过。
元春在宫中的地位似乎不稳,贾赦、贾珍等人仗着祖荫,行事越发荒唐,亏空越来越大,
据说已经开始暗中变卖祖产。这些消息,像零碎的拼图,在我脑中慢慢汇聚。我知道,
距离我等待的那个时机,越来越近了。一日,水溶拿着一份密报,眉头紧锁。他屏退左右,
对我说道:“先生,你来看。这是江南巡盐御史林如海林大人病故前,
暗中呈送陛下的一份密奏副本,涉及当年两淮盐政的亏空案,
其中隐约指向京中某些勋贵挪用盐税,中饱私囊。陛下将此案交由我暗中查访。”我的心,
在听到“林如海”三个字时,骤然停止了跳动。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瞬间冰冷。
父亲……是了,父亲死得突然,他一定是察觉到了什么,才留下了这份密奏!
我强忍着巨大的悲痛和激动,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哦?竟有此事?
不知牵涉哪些勋贵?”水溶的目光锐利如刀,紧紧盯着我的脸,
一字一顿地道:“其中嫌疑最大的,便是……荣国府,贾家。
”第三章:风起青萍书房里静得能听到灯花爆开的轻微噼啪声。我垂着眼睑,
盯着青砖地面上的缝隙,仿佛要将那里看出一个洞来。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传来尖锐的痛感,
这才勉强压制住几乎要破胸而出的汹涌情绪。贾府!果然是你们!父亲为官清廉,一生谨慎,
最终却落得那般下场!原来背后竟有这等龌龊!是了,父亲当年在扬州盐政任上,
与京中勋贵,尤其是有着姻亲关系的贾府,必然有银钱往来。定是他们,利用父亲的信任,
或者干脆就是威逼利诱,挪用了巨额盐税,最终导致亏空,让父亲担了罪责,
甚至可能……加速了他的死亡!恨意,像毒藤一样瞬间缠绕了我的心脏,几乎让我窒息。
但我深知,此刻绝不能失态。水溶正看着我,他的目光充满了探究。
他为何突然将如此机密之事告知我?是纯粹的信任,还是……更深的试探?我深吸一口气,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再抬头时,
脸上已是一片属于“林砚”的、对朝局关注的凝重:“荣国府?竟是他们?
在下早年游历江南时,似乎也风闻过一些盐政旧事,只是不知其详。王爷将此等机密告知,
是希望在下做些什么?”水溶见我并未表现出过多的惊诧或与贾府相关的私人情绪,
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或许,也有几分放松。他沉吟道:“贾府毕竟是开国勋贵,
树大根深,与宫中、与其他世家关系盘根错节。仅凭林大人一份密奏,难以定论。
且时隔多年,证据恐难搜寻。本王想知道,以先生之见,若贾府果真涉案,该从何处入手,
才能找到确凿证据,又不至于打草惊蛇?”机会!这简直是天赐良机!我心中狂喜,
表面却越发沉静。我走到书房一侧悬挂的巨幅漕运河道图前,目光却仿佛穿透了地图,
落在了那些我熟悉又憎恶的人和事上。“王爷,贪墨之事,无非权、钱、人三字。
贾府若真挪用了盐税,如此巨款,不可能凭空消失,必然有其流向。
或用于填补他们自身的亏空,或用于结交权贵、铺路买官,
甚或……用于某些不可告人的勾当。”我顿了顿,整理着思绪,“直接查贾府的账目,
必然困难重重,他们定然做了手脚。但我们可以迂回入手。”“其一,
查与他们关系密切的皇商,比如……薛家。”我缓缓吐出这个名字。薛家,薛宝钗的家族,
皇商出身,与贾府是姻亲,生意往来频繁,是最有可能帮助贾府洗钱、转移资产的渠道。
“薛家生意遍布南北,尤其是当铺、钱庄,最易藏污纳垢。
若能找到薛家与贾府之间不正常的巨额资金往来凭证,便是铁证之一。
”水溶眼神一亮:“不错!薛家!本王竟忽略了这一层!继续。”“其二,
”我指着地图上的几个点,“漕运关卡、沿河仓场。王爷正在查漕运,
而贾府这些年挥霍无度,仅靠庄田俸禄远远不够,很可能也插手了漕运利益。
他们或许利用权势,包庇走私,勒索商船,甚至虚报损耗,侵吞漕粮。从这些地方入手,
或许能查到贾府不法的新证,与盐税旧案相互印证。”“其三,”我压低了声音,“人。
贾府内部,并非铁板一块。主子之间,主仆之间,利益纠葛,矛盾重重。譬如,那贾琏夫妇,
王熙凤精明强干,掌着府内庶务,但贪财揽权,得罪人不少;贾琏却是个酒色之徒,
在外必有亏空把柄。若能找到突破口,从其内部瓦解,或能拿到关键口供、账册。
”我一口气说了三条思路,条条都切中贾府的要害。这些,都是我还在贾府时,冷眼旁观,
早已看透的脓疮。如今,借北静王之手,正好可以一一捅破。水溶听罢,抚掌赞叹:“妙!
先生真乃神人也!抽丝剥茧,直指要害!这三条路径,本王立刻安排人手,分头去查!
”他看着我,目光灼灼,“先生对贾府……似乎格外了解?”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