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诊断出渐冻症的那天,江屿正在珠宝店给我挑求婚戒指。他发来照片:宝宝,
你喜欢方形还是圆形?我看着诊断书,回复:我们分手吧。
他立刻打来电话:为什么?我腻了。我挂断电话,拉黑了他所有联系方式。
三个月后,他朋友告诉我,江屿要订婚了。恭喜。我坐在轮椅上,轻声说。那天晚上,
我的病房门被狠狠撞开。江屿红着眼眶冲进来,
颤抖着抚摸我无法动弹的双腿:这就是你腻了的原因?---四月午后的阳光,
透过医院走廊尽头的窗户,明晃晃地照在身上,苏晚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手里的纸张很轻,
寥寥几页;又很重,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运动神经元病……俗称渐冻症。
”医生冷静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钉子,
钉死了她原本触手可及的、缀满星光的未来。预后不佳,进行性加重,
目前尚无有效治愈手段……这些词汇冰冷地宣判着她的命运。她的世界,
在拿到诊断书的那一刻,从彩色的、鲜活的,瞬间褪成一片绝望的灰白。
手机在掌心震动了一下,屏幕亮起,是江屿发来的微信。宝宝,忙完了吗?快帮我看看,
你喜欢方形还是圆形?下面附着一张照片,丝绒托盘上,
两枚钻戒在灯光下折射出璀璨耀眼的光。那光是如此灼热,烫得苏晚手指一缩,
几乎握不住手机。她死死盯着那两张戒指的图片,眼睛酸涩得发疼,却没有一滴泪。
泪腺仿佛也和四肢的肌肉一样,开始提前僵化、冻结。她曾经在无数个夜晚,
偷偷幻想过这一幕,幻想江屿单膝跪地,为她戴上戒指的样子,幻想他们的小家,
幻想几十年后互相搀扶着在夕阳下散步。可现在,一切都没了。她的人生,从这一刻起,
只剩下不断下滑的深渊,和注定狼狈不堪的终局。她不能,也绝不允许自己,
把江屿拖进这片泥沼。他那么好,
他应该拥有一个健康的、能陪他奔跑、跳跃、共度一生的伴侣,
而不是一个日渐枯萎、需要他耗尽心力照顾的累赘。阳光有些刺眼,她眯了眯眼,
手指颤抖着,在回复框里一个字一个字地敲下:我们分手吧。没有称呼,没有理由,
干巴巴的四个字,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发送。几乎是在信息送达的下一秒,
手机疯狂地震动起来,屏幕上跳跃着“江屿”的名字,伴随着他特意为她设置的专属***,
那首轻快的《甜甜的》,此刻听来却像最尖锐的嘲讽。苏晚深吸了一口气,挂断。
电话再次不屈不挠地响起。她再次挂断。然后,她点开微信,拉黑。点开通讯录,拉黑。
点开所有可能联系到的社交软件,一一拉黑。动作快得近乎残忍,对自己,也对他。
她怕慢一秒,就会克制不住接起电话,听到他的声音,然后全线崩溃。
世界终于彻底安静下来。只有诊断书上的黑字,无声地狞笑着。---接下来的日子,
苏晚把自己活成了一座孤岛。她以最快的速度辞了职,
退掉了和江屿一起租住的、原本打算攒钱买下来的小公寓,
搬进了城郊一所租来的、更便宜也更简陋的一居室。她没有告诉任何人自己的病情,
只对父母和几个必须交代的朋友含糊地说,累了,想休息一段时间,出去走走。
母亲在电话里担忧地絮叨,说她声音听起来没精神,她只推说是熬夜了。父亲欲言又止,
最终只是嘱咐她照顾好自己。她切断了过去的一切联系,像一只受伤的兽,独自蜷缩起来,
舔舐着注定无法愈合的伤口。疾病的发展,比想象中更快,也更无情。
最初只是偶尔拿不稳杯子,签字时右手会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渐渐地,
上下楼梯开始觉得腿脚发软,使不上力。不过两三个月的光景,有一天早晨醒来,
她发现自己的左腿几乎完全无法抬起。恐慌如同冰水,瞬间淹没了她。她预约了复诊,
结果没有任何奇迹。医生只是沉重地确认了病情的进展,建议她尽快准备轮椅,
并进行必要的居家改造。从医院回来的那天,她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屋子里,
看着窗外逐渐暗下去的天色,很久很久都没有动。最终,她拿出手机,
在网上订购了一辆轮椅。轮椅送到的那天,她拒绝了配送员帮忙搬上楼的好意,自己咬着牙,
一点一点,艰难地将那个沉重的纸箱拖进了电梯,拖进了家门。拆开包装,
看着那冰冷的金属支架和灰色的坐垫,她终于再也支撑不住,沿着墙壁滑坐在地上,
将脸深深埋进膝盖里,肩膀剧烈地耸动,却依旧发不出太大的声音,
只有压抑的、破碎的呜咽在空寂的房间里低回。她的人生,真的被钉在这上面了。
日子在煎熬中缓慢流逝。她开始频繁地出入医院,进行各种意义不大的康复治疗,
更多的是学习如何与不断失去功能的身体共存。这天,她刚在康复师的帮助下,
费力地从训练垫转移到轮椅上,额上沁出细密的汗珠。放在包里的手机响了一声。
是大学时一个关系还不错的同学群,平时她已经屏蔽,但有人@了她。她点开。
是一条八卦消息,附带一张有些模糊的照片,像是在某个高档餐厅,灯光暧昧,
江屿的侧脸清晰可见,他的对面,坐着一个妆容精致、笑容温婉的陌生女孩。
发消息的同学语气兴奋:猜我昨天在旋转餐厅看到了谁?江屿!和对面的美女气氛超好的!
听说家里是世交,是不是好事将近了啊?@苏晚,你们当初不是……唉,可惜了。紧接着,
下面有知情人补充:听说双方家里都很满意,估计快订婚了吧。门当户对嘛。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跳动,随即又疯狂地擂动起来,
撞得胸口生疼。尖锐的痛楚从心口蔓延开,顺着冰冷的四肢百骸,直冲头顶,让她一阵眩晕。
他……要订婚了。这么快吗?也好。这样……也好。她颤抖着手指,想要在群里回复点什么,
打了几行字,又觉得不合时宜,默默删掉。最后,
她点开那个私聊她的、算是和江屿也相熟的同学对话框,极力让自己的语气看起来平静正常,
甚至带着一丝事不关己的漠然。恭喜他。发出这两个字,她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
瘫软在轮椅上,手机从掌心滑落,掉在铺着地毯的地面,发出一声闷响。窗外,
夜色浓稠如墨。她以为她做好了准备,可当这一刻真的来临,那灭顶的绝望和心痛,
还是轻易地摧毁了她这三个月来辛苦筑起的所有心理防线。
她以为她可以平静地接受他走向新的幸福,可原来,她还是会嫉妒,会痛不欲生。
她维持着同一个姿势,在轮椅里坐了不知道多久,直到双腿传来熟悉的麻木和僵硬感,
直到夜色将房间完全吞噬。就在她终于积攒了一点力气,试图驱动轮椅去开灯时,
出租屋那扇不算坚固的房门,突然传来“砰”的一声巨响!门锁应声碎裂。房门被狠狠撞开,
重重地砸在后面的墙壁上,又弹回些许。一道高大熟悉的身影,
挟裹着外面楼道里冰冷的空气和一身浓重得化不开的酒气,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
猛地闯了进来。走廊昏暗的光线在他身后勾勒出一个模糊的轮廓,
但他那双布满红血丝、充斥着震惊、狂怒、痛苦和某种濒临崩溃的绝望的眼睛,
在黑暗中亮得骇人,死死地钉在苏晚身上。苏晚整个人都僵住了,
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她眼睁睁看着那个她朝思暮想、却又拼尽全力推开的身影,
一步步逼近,带着让她心碎的气息。江屿的脚步踉跄,呼吸粗重,直到他停在轮椅前,
难以置信地、缓缓地低下头,目光落在她毯子下明显不自然弯曲的双腿,
然后是放在轮椅踏板上的、那双已经无法自主移动的脚。他高大的身躯剧烈地颤抖起来,
像是承受着某种极致的痛苦。他缓缓蹲下身,伸出手,指尖带着凉意和无法抑制的颤抖,
极其轻柔地、小心翼翼地,触碰到她的小腿。那里,肌肉已经有些萎缩,皮肤冰凉,
没有任何反应。“这……”他的喉咙像是被粗糙的砂纸磨过,声音嘶哑破碎得不成样子,
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淋淋的痛楚,“这就是你……腻了的原因?”他猛地抬起头,
通红的眼眶里,一直强忍着的泪水,终于决堤,汹涌而下。苏晚看着他,
看着这个她爱逾生命、却不得不亲手推开的男人,看着他脸上清晰的痛苦和崩溃,
她所有精心编织的谎言,所有强装的无情,在这一刻,轰然倒塌。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却发现喉咙被巨大的悲恸堵死,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眼泪,无声地、汹涌地漫出眼眶,
顺着苍白消瘦的脸颊,疯狂滚落。窗外,城市的霓虹无声闪烁,
映照着这一室无声的、碎裂的悲伤。江屿的手依旧颤抖地停留在她腿上,那轻微的触碰,
却像烙铁一样烫在她的灵魂深处。他眼里的泪砸下来,落在她的毯子上,洇开深色的印记。
三个月。仅仅三个月。他瘦了很多,下颌线更加锋利,
眉眼间曾经阳光飞扬的神采被一种深沉的疲惫和痛楚取代。他穿着皱巴巴的衬衫,领口微敞,
浑身酒气,却掩不住那股从骨子里透出的狼狈和绝望。苏晚想抬手,想替他擦掉眼泪,
想像过去无数次那样,在他蹙眉时用手指抚平他的眉心。可她的手臂沉重得不听使唤,
连抬起一寸都艰难无比。她只能看着他,任由泪水模糊视线,
将他的痛苦和自己的心碎一同搅碎在朦胧的水光里。“晚晚……”他又唤了一声,
这个名字在他唇齿间辗转,带着无法言喻的小心和绝望的希冀。他握住她冰凉的手,
她的手曾经那么灵巧,会给他做饭,会在他加班时给他***太阳穴,
会调皮地挠他的掌心……现在却软绵绵地躺在他手里,像一株失去了生机的植物。
“告诉我……”他声音哽咽,几乎语不成调,“告诉我实话……求你……”苏晚闭上眼,
长长的睫毛被泪水浸湿,黏在一起。她还能说什么?
所有的伪装都在他撞开门、看到轮椅的这一刻,土崩瓦解,无所遁形。
她以为她可以瞒得很好,可以让他带着对她的“厌恶”开始新生活,却低估了他的执着,
也低估了命运弄人的残酷。她深吸一口气,胸腔里堵得发痛,再睁开眼时,
眼底是一片死寂的灰败。“是……渐冻症。”她开口,声音沙哑干涩,像破旧的风箱,
“确诊那天……你发来了戒指的照片。”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钝刀,在她心上反复切割,
也在他心上凌迟。江屿的身体猛地一震,握住她的手骤然收紧,
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指骨。但他立刻意识到,又像被烫到一样慌忙松开,
改为小心翼翼地捧着。“所以……你就那样……跟我说分手?”他眼里的血色更重,
混杂着滔天的怒火和撕心裂肺的心疼,“‘腻了’?苏晚!
你怎么敢……你怎么能……”他想咆哮,想质问,
想摇晃着她的肩膀问她到底把他当成了什么,为什么连一起面对的勇气都不给他!
可看着她苍白如纸的脸,看着她无力蜷缩在轮椅里的身体,
所有的愤怒都化作了铺天盖地的心疼和无力感。他想起这三个月,他是怎么过来的。
行尸走肉般工作,用酒精麻痹自己,在每一个熟悉的角落被回忆击垮,
从最初的难以置信、疯狂寻找,到后来的心灰意冷、接受她“变心”的事实。
他甚至赌气般地接受了家里安排的相亲,试图用一段新的关系来掩盖旧日的伤口。直到今晚,
那个在群里看到苏晚回复“恭喜”的同学,实在不忍,私下找到喝得烂醉的他,
吞吞吐吐地说,另一个在医院工作的同学,好像前段时间在神经内科的康复区瞥见过苏晚,
当时觉得眼花没敢认……那一刻,他混沌的大脑像是被一道惊雷劈开!所有被她拉黑的决绝,
她那句轻飘飘又残忍的“腻了”,她消失得无影无踪的种种异常,
都有了另一种指向一种让他恐惧到浑身冰凉的指向。他扔下酒杯,不顾一切地冲了出来,
动用了一切能想到的关系,疯了似的查她现在的住址。然后,他看到了。
看到了这间简陋的出租屋,看到了这辆冰冷的轮椅,看到了他放在心尖上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