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淬火
这句话如同一声惊雷，在这间狭小破旧的房间里炸响，余音缭绕，震得青黛呆立当场，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她瞪大了眼睛，看着站在房间中央的小姐。
小姐还是那个小姐，苍白，瘦弱，额角的青紫淤痕尚未消退。
可那挺首的脊梁，那眼中燃烧的、她从未见过的火焰，以及那仿佛要刺破这沉闷屋宇的锐利气势，都让她感到无比陌生，又……莫名的心安。
“小、小姐……”青黛的声音带着颤抖，“您……您说什么？”
林晓玥缓缓收回姿势，那股瞬间爆发的锐气也随之收敛，但眼底的光芒却未曾熄灭。
她转向青黛，看着这个唯一对自己不离不弃的小丫头，语气放缓了些，却依旧坚定：“我说，我不会给林晓霜当陪衬。
这次宫宴，我要自己跳。”
“自己跳？！”
青黛倒吸一口凉气，脸色瞬间白了，“小姐，这怎么可能！
夫人和大小姐己经定下了，您若擅自更改，她们绝不会饶了您的！
而且……您会跳什么舞啊？”
原主林晓玥，除了被嫡母要求学了些勉强拿得出手的琴艺，用以在某些场合点缀家族“教养”，于舞蹈一道，可谓一窍不通。
在青黛看来，小姐这想法，无异于以卵击石，自寻死路。
林晓玥没有立刻回答。
她走到那架落满灰尘的绣架前，手指轻轻拂过粗糙的绣布。
不会跳？
她脑中储存着现代舞蹈演变百年的精华，从古典芭蕾的基训到街舞的律动，从现代舞的情感表达到她最擅长的、充满自由与力量之美的爵士。
这具身体是张白纸，正好由她来重新描绘。
“不会，可以学。”
她淡淡道，目光再次落回青黛身上，“青黛，如今在这府里，我无人可信，唯有你。
你，可愿信我一次？”
她的眼神清澈而坦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青黛看着这双眼睛，想起以往小姐受的委屈，想起周嬷嬷那轻蔑的嘴脸，一股热血莫名涌上心头。
她猛地跪下，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决：“奴婢的命是小姐救的，奴婢这辈子只认小姐一个主子！
小姐要做什么，奴婢就跟着做什么！
刀山火海，奴婢也闯！”
初步赢得了青黛的忠诚，林晓玥知道，这只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
摆在面前的，是几乎不可能跨越的鸿沟。
第一，是身体。
这具身体太过虚弱，常年营养不良，加上此次坠落的伤势，肌肉无力，柔韧度几乎为零。
别说跳高难度的爵士舞，就是做个大幅度的伸展都困难。
第二，是时间。
只有五天。
五天之内，她要让这具身体至少达到能完成一支简化版爵士舞的程度，还要完成编舞、练习，以及……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保密。
绝不能让嫡母和嫡姐那边察觉到任何异常。
否则，她们只需一根手指，就能轻易碾碎她这点刚刚燃起的火星。
“起来。”
林晓玥扶起青黛，思路清晰地下达了第一个指令，“青黛，我们现在需要做几件事。
第一，我的伤势‘需要静养’，从今日起，闭门谢客，任何人来，都说我头痛欲裂，起不了身。”
“是，小姐。”
“第二，想办法弄些吃的，不要府里按份例送来的冷粥剩饭，我需要实实在在能长力气的食物，鸡蛋，肉类，若实在弄不到，哪怕多要些馒头也好。”
她必须尽快补充蛋白质和碳水化合物，为身体训练提供能量。
青黛虽然不明白小姐为何突然对吃食如此执着，但还是用力点头：“奴婢省得，奴婢可以去求求厨房管采买的张婆子，她以前受过姨娘恩惠，或许能帮衬一点。”
“好。
第三，”林晓玥指向房间角落，“把那里收拾出来，尽量空出大一点的地方。
另外，找两块厚实些的布帘，挂在窗前和门后。”
“小姐这是要……我要开始‘养病’了。”
林晓玥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而在所有人看不见的地方，我们必须争分夺秒。”
打发了青黛去办事，林晓玥独自留在房中。
她褪下外衫，只着中衣，再次站到房间中央。
她闭上眼，开始做最基础的身体评估。
她尝试下腰，腰肢僵硬得像块木板，才弯到三分之一，就酸痛难忍。
她尝试劈叉，腿部的韧带发出***的***，离地面还有一大截距离。
她尝试做一个简单的爵士舞隔离动作（Isolation），肩、胸、胯仿佛被锈住，动作滞涩而滑稽。
冷汗从额角渗出，与之前喝药时强忍的汗水混在一起。
无力感再次如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她淹没。
“不行……不能放弃……”她扶着墙壁，大口喘息，眼神却愈发倔强，“这身体不是我的，但意志是！”
她想起现代时，为了一个高难度动作，她可以在练功房里泡到深夜，累到爬不起来。
比起那时肉体极限的痛苦，现在这点困难算什么？
没有老师，她自己就是最好的老师。
没有条件，她就创造条件。
她不再追求幅度，而是从最基础的肌肉唤醒开始。
她凭着记忆，开始进行地面练习，仰卧起坐锻炼核心，平板支撑激活全身肌肉群。
每一个动作都做得极其缓慢而艰难，汗水很快浸湿了单薄的中衣，在地上洇开一小片深色。
额角的伤口因为用力而隐隐作痛，她咬着牙，一声不吭。
脑子里飞速运转，思考着编舞的可行性。
纯粹的现代爵士舞太过惊世骇俗，必须进行改良。
或许……可以融入一些古典舞的元素？
比如水袖？
用古典的外衣，包裹现代爵士的内核？
这个念头让她精神一振。
这时，青黛端着一个小布包，鬼鬼祟祟地溜了回来。
“小姐，弄到了！”
她兴奋地压低声音，打开布包，里面是两个还温热的鸡蛋，一小块酱肉，还有两个白面馒头。
“张婆子偷偷给的，让千万别声张。”
看着这些简单的食物，林晓玥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辛苦了，青黛。”
她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感受着食物带来的实实在在的能量。
吃完后，感觉身体恢复了一些力气。
“青黛，帮我个忙。”
她示意青黛过来，“看着我做动作，如果我姿势不对，或者哪里看起来特别别扭，你就告诉我。”
她开始练习一些基础的爵士舞步伐和律动（Groove），努力寻找肌肉发力的感觉。
青黛起初看得目瞪口呆，那些动作她从未见过，有些古怪，但看久了，又觉得有一种奇异的节奏感。
“小姐……您，您这舞是跟谁学的？”
青黛忍不住问。
林晓玥动作不停，喘息着回答：“梦里。
神仙在梦里教的。”
她只能用一个无法证伪的借口来搪塞。
青黛竟然信了，眼中顿时充满了敬畏：“原来如此！
小姐定是有大造化的人！”
有了青黛这个“旁观者”的提醒，林晓玥能更好地调整自己别扭的动作。
主仆二人，一个咬牙苦练，一个认真“监督”，在这方被布帘隔绝的小天地里，与时间赛跑。
一下午的高强度训练，让林晓玥几乎虚脱。
但当她傍晚时分，再次尝试那个隔离动作时，虽然依旧生涩，却明显比上午顺畅了一丝。
这一丝的进步，如同黑暗中的微光，给了她巨大的鼓舞。
夜幕降临，尚书府华灯初上，前院似乎传来了丝竹宴饮之声，那是属于嫡姐林晓霜的世界，繁华而喧嚣。
而破旧的小院里，林晓玥刚刚泡过青黛烧的热水，缓解了肌肉的酸痛。
她坐在窗前，就着微弱的烛光，用一根烧焦的树枝在废弃的纸上勾画着舞蹈动作的草图。
身体的疲惫如同潮水般阵阵袭来，手臂沉重得几乎抬不起来。
但她的大脑却异常兴奋。
舞蹈的框架在她脑海中逐渐清晰：以一段悠扬的古琴曲为引，接上节奏明快的爵士鼓点（用击缶或拍板模拟），动作上，将古典水袖的飘逸与爵士舞的爆发力、控制力相结合……这无疑是一次大胆的冒险。
成败，在此一举。
就在她凝神构思时，院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丫鬟的通报声：“大小姐到——”林晓玥眼神一凛，迅速将桌上的草纸揉成一团，塞进袖中，同时对青黛使了个眼色。
青黛会意，连忙将地上练习的痕迹抹平，扶着她快速躺回床上，盖上薄被，做出虚弱不堪的样子。
帘子被粗暴地掀开，一股香风率先涌入。
穿着华丽锦裙、珠翠满头的林晓霜，在丫鬟的簇拥下，袅袅婷婷地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优越感和一丝审视的冷笑。
“听说三妹妹病得起不来身了？”
林晓霜的声音娇媚，却带着刺骨的寒意，“姐姐我特意来看看，你可别……病得连琴都弹不了，耽误了五日后的宫宴才好。”
她走到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床上“奄奄一息”的林晓玥，目光如刀，仿佛要将她从里到外剖开看个清楚。
林晓玥闭着眼，心中冷笑：来了。
**（第二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