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接下来的两天，表面平静，暗流涌动。
我专心完善方案，尽量不与其他同事过多交流。
但那种被孤立的感觉越来越明显。
午餐时，我通常一个人坐在角落。
偶尔能听到邻桌传来压低声音的议论。
“听说没？鼎峰那个项目，好像又不稳了……”
“是吧？我也听说了，好像是因为林风那边报价有问题？”
“不止吧，好像是他报销的事，惹恼了齐大小姐，被穿小鞋了……”
“嘘，小声点……”
流言像病毒一样扩散，版本繁多，但核心都指向我“出了问题”。
赵海找过我一次，拐弯抹角地问我鼎峰那边有没有“新的反馈”。
我告诉他一切正常，方案修改很顺利。
他看起来将信将疑，最后暗示我：“林风啊，有时候退一步海阔天空，别太较真。尤其是……和上面的人。”
我笑了笑，没说话。
我知道，赵海怕了。他怕因为我的“不妥协”，连累到他和整个部门的业绩。
这种自私和明哲保身，是职场常态。
我并不意外。
周五下午，我把最终修改完善的二期合作方案发给了吴天，并抄送给了赵海和王副总。
邮件发出后不到一小时，吴天的电话就来了。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愉快：“林经理，方案收到了，我们内部初步讨论了一下，非常满意！效率很高！”
“吴总满意就好。”我回应道。
“不过，”吴天话锋一转，“关于合同签订后的首付款支付，我想确认一下流程。毕竟项目启动需要资金，我们希望尽快到位。”
来了。重点来了。
我深吸一口气，用准备好的说辞回应：“吴总，流程上应该没问题。我会跟进财务部，确保款项及时处理。不过，正如我之前跟您提过的，公司最近在规范流程，审批环节可能比以往稍多，我会尽量催促。”
我没有把话说死，留下了“审批环节多”这个活扣。
吴天在电话那头沉吟了一下：“嗯……理解。这样，林经理，合同文本我们这边律师在看，下周一应该能反馈。如果没问题，我们争取下周内走完内部流程，把合同签了。”
“好的，吴总，我这边同步准备。”我说。
“好，保持联系。”吴天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语气随意却意味深长，“林经理，我们是看好和你合作的，希望中间不要出什么不必要的岔子。”
“我明白，吴总。”我郑重回答。
挂掉电话，我知道，真正的考验在下周。
合同签订，首付款支付，这将是对齐佳文那边“新规矩”的第一个检验。
如果支付顺利，那么或许只是虚惊一场。
如果被卡住……
周末，我关掉手机，好好休息了两天，陪家人吃饭，散步，尽量不去想工作的事。
我需要保持清醒和体力。
周一，我早早来到公司。
邮箱里收到了鼎峰反馈回来的合同修改稿，只有一些细微的调整，基本可以忽略不计。
赵海也来了，看起来心情不错，哼着小曲。
他把我叫进办公室，指着合同稿说：“林风，抓紧时间走内部流程，尽快签下来！王副总很关注这个项目。”
我点点头：“好的，我马上提交合同审批流程。”
公司的合同审批流程需要在OA系统上操作，经过部门经理、法务、财务、副总等环节。
我熟练地填写信息，上传合同附件，点击提交。
系统显示流程已到达赵海节点。
几分钟后，赵海点击了“同意”。
流程顺利流转到法务部。
法务部效率也很高，下午一上班就审核完毕，点击“同意”。
接下来，就是财务部了。
按照常规，财务部审核主要是看付款条款、税率等是否合规，通常不会卡壳。
流程在下午三点左右到达财务部节点。
我泡了杯浓茶，坐在电脑前，偶尔刷新一下OA系统。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财务部的节点状态一直显示“待处理”。
下班时间到了，状态依旧没变。
同事们都走了，办公室里又只剩下我一个人。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
我盯着屏幕上那个停滞的节点，心里清楚，齐佳文，或者她所代表的力量，开始出手了。
这不仅仅是为了给我下马威。
这更像是一种***，宣示他们对项目资金的控制权。
我拿起手机，想给吴天发个信息，提前铺垫一下。
但想了想，又放下了。
现在还不是时候。
我需要让这支箭再飞一会儿，让它射中该射中的靶心。
我关掉电脑，收拾东西下班。
走到公司楼下，夜风带着凉意。
我抬头看了一眼公司大厦，不少窗户还亮着灯，包括财务部所在的楼层。
其中一盏灯下，齐佳文或许正得意地看着那个被她按下的流程，享受着权力带来的微小***。
她大概以为，这就是规矩。
她大概以为，我会屈服，会去找她求情，或者通过赵海去施压。
但我没有。
我只是平静地走进地铁站，汇入下班的人流。
第二天，周二。
财务部的节点依然没有任何动静。
赵海坐不住了，跑来问我：“林风，合同流程卡在财务部了，怎么回事？你问问？”
我当着赵海的面，给财务部负责合同审核的接口人打了个电话。
电话响了好久才接听。
我客气地询问合同流程的情况。
对方支支吾吾，说具体不太清楚，需要问问领导，让我耐心等待。
挂掉电话，赵海的眉头拧成了疙瘩。
“搞什么名堂！”他低声骂了一句，在原地转了两圈，然后对我说：“你别管了，我去问问。”
他快步走向财务总监办公室的方向。
半个小时后，赵海回来了，脸色不太好看。
他把我叫进小会议室，关上门。
“林风，”他压低了声音，带着几分无奈和抱怨，“财务部那边说，付款方式有点疑问，需要再研究一下。”
“付款方式？”我皱眉，“合同约定的很清晰，首付款30%，验收合格后付60%，尾款10%质保期后付。这是标准条款，以前所有项目都是这么执行的。”
“我知道！”赵海有些烦躁地挥挥手，“但齐佳文提出来，说为了控制风险，建议降低首付款比例，或者增加付款节点。”
他看着我，眼神复杂：“这明摆着是冲你来的。林风，你就不能……低个头？哪怕假装去道个歉？”
我看着赵海，突然觉得他有些可怜。
他只想安安稳稳地坐在经理的位置上，不想惹任何麻烦。
“赵经理，”我平静地说，“我为什么要道歉？我做错了什么？是因为我出差一年拿下了项目，还是因为我的报销单据超过了齐小姐随口定的‘规矩’？”
赵海被我问得一噎，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流程卡住，影响的是项目进度，最终损害的是公司的利益和信誉。”我继续说，“如果鼎峰因为付款问题质疑我们的诚意，导致项目失败，这个责任，财务部负得起吗？还是您来负？”
赵海的脸色变白了。
他当然负不起这个责任。
“那……那你说怎么办？”他有些六神无主。
“等等看吧。”我说，“也许财务部‘研究’很快就有结果了。”
我走出会议室，留下赵海一个人在里面发呆。
我知道，压力开始转移了。
从我的身上，转移到了赵海身上，也即将转移到财务部身上。
而点燃引线的，只需要一个电话。
我回到工位，拿起手机，走到了窗边。
楼下，车水马龙。
我拨通了吴天的电话。
电话接通了，但背景音很安静。
“吴总，不好意思打扰您。”我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焦虑和歉意。
“林经理？怎么了？合同流程有什么问题吗？”吴天立刻听出了不对劲。
“吴总，”我叹了口气，语气十分为难，“合同流程……在财务部那边，遇到了一点……阻力。”
“阻力？”吴天的声音瞬间提高了八度，“什么阻力？合同条款不是都谈好了吗？”
“是谈好了，但是……”我欲言又止，“财务部这边对首付款比例有不同意见，认为……风险偏高，需要重新审议。”
“放屁！”吴天忍不住爆了粗口，“三十的首付叫风险高？行业标准都是这样！你们财务部怎么回事？故意找茬吗？”
“吴总，您别生气。”我连忙安抚，“我们领导也在积极沟通，但是……您知道，财务部门有他们的流程和考量。”
我巧妙地把“个人刁难”转化为“部门流程问题”，听起来更客观，也更能引发甲方的担忧。
“考量个屁！”吴天怒气冲冲，“我看就是***！林经理，我告诉你，这个项目我们鼎峰是很有诚意的，但如果贵公司是这种效率和态度，那我们就要重新评估合作的可能性了！”
“吴总，我理解您的心情。”我诚恳地说，“请您再给我们一点时间，我们一定尽力协调解决。”
“多久？”吴天追问，语气咄咄逼人。
“我……我不敢保证。”我显得底气不足，“可能……还需要几天。”
“几天？我等不了！”吴天斩钉截铁地说，“最晚明天下午，我必须得到明确答复！如果你们财务部还是这个态度，那这个合同，不签也罢！”
“砰”的一声，他挂断了电话。
听着电话里的忙音，我缓缓放下手机。
嘴角，难以抑制地微微上扬。
火，已经烧起来了。
现在，该轮到放火的人感到烫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