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门口,沈执的身影逆着光,裁剪精良的西装外套随意搭在臂弯,
露出里面一丝不苟的衬衫马甲。他很少来医院,每次来,
身上都带着那种属于董事会会议室的特有气息,混合着须后水的冷冽。
林未握着手机的手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指节泛出青白,随即又松开。
屏幕上是刚推送的本地财经新闻,标题醒目——名媛苏晚回国,沈氏集团迎重磅合作契机?
配图是机场VIP通道,沈执亲自接机,他侧头看着身边气质温婉的女人,
唇角那抹弧度是林未许久未曾见过的柔和。“医生说明天就可以出院了。”林未按下锁屏键,
将手机屏幕扣在雪白的被单上,声音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份与己无关的报告。沈执走近几步,
停在床边,目光落在她脸上,却又像是透过她在看别的什么。
他的视线在她左眼眼角的位置停留了片刻,那里有一颗很小很小的褐色痣,点缀得恰到好处。
“嗯,”他应了一声,嗓音是一贯的低沉,“明天直接去城南的公寓,那边都安排好了。
”林未抬眼看他,窗外的天光衬得她脸色有些透明。她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
等着他接下来的话。她总是这样,安静,顺从,像一件被精心摆放的瓷器。
沈执似乎不太适应她这样的注视,微微移开视线,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城北那套别墅,
晚晚喜欢,她身体弱,需要个安静的地方休养。你先搬出去。”空气凝滞了几秒。
消毒水的味道变得格外刺鼻。然后,林未轻轻地笑了。
不是平日里那种温顺的、带着些许怯意的笑,而是唇角弯起一个清晰的、带着冷峭弧度的笑。
“病房可以让,”她的声音依旧不高,却像冰凌碎裂,带着清脆的凉意,“但婚房恐怕不行。
”沈执眉头蹙起,显然没料到她会反驳,更没听懂“婚房”二字背后的意味。林未没有解释,
她只是慢条斯理地伸手,从病床另一侧的床头柜抽屉里,取出了一份文件。纸张很薄,
边缘甚至有些卷曲,似乎被摩挲过很多次。她将文件递到沈执面前。沈执带着一丝不耐接过,
垂眸。目光触碰到抬头的几行字时,他脸上的从容像是被骤然敲碎的冰面,裂纹迅速蔓延,
露出底下深藏的惊愕与难以置信。那是一份角膜移植手术的知情同意书副本。
患者姓名:苏晚。捐赠者姓名……林朝。日期,是十年前。“你……”沈执猛地抬头,
死死盯住林未,那双总是盛着命令与淡漠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震荡,
“你的眼睛……”“沈执,”林未打断他,她的笑容加深了些许,
眼角的褐痣随着她的表情微微牵动,竟透出几分凌厉,“苏晚有没有告诉过你,
她十五岁那年车祸后能重见光明,是因为移植了我姐姐林朝的角膜?”她的声音很轻,
却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精准地刺入沈执的耳膜。“她当年拿着你沈家给的优渥‘补偿’,
说服我病重的父亲,签下了那份同意书。她说,我姐姐反正救不活了,这角膜与其浪费,
不如成全她,还能换一笔钱给我家渡过难关。”林未一字一顿,语速平缓,却带着千钧之力,
“可她没说的是,那场车祸的肇事者,是酒驾,
而撺掇我姐姐那天出门去那条街买所谓‘***版唱片’的人,就是她苏晚。
”沈执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捏着那份薄薄的同意书,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出咯咯的声响。
他想说什么,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音节。那份他从未知晓的、黑暗而血腥的往事,
就这样被林未轻描淡写地撕开,露出里面腐烂的真相。“所以,”林未看着他骤变的脸色,
心口某个地方像是被针扎了一下,随即又被更坚硬的东西填满,“城北的别墅,
你愿意给谁住我管不着。但那栋房子,是我姐姐当年最喜欢的地方,也是她出车祸前,
我们一家人最后一起过周末的地方。它从来就不属于苏晚,更不属于你。”她微微前倾身体,
靠近僵立原地的沈执,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温柔:“至于这眼角膜——沈总,
你说,是不是该物归原主了?”沈执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后退半步,瞳孔紧缩,
那份同意书从他颤抖的手中飘落,无声地掉在冰冷的地板上。林未不再看他,
径直掀开被子下床,走到窗边,拨通了一个电话。“陈律师,是我。
可以开始接收沈氏集团的散股了,对,按原定计划。”她的声音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与方才那个抛出惊天秘密的人判若两人。窗外,城市华灯初上,霓虹闪烁,
将她的身影勾勒得清晰而孤独,却又挺直得如同一柄即将出鞘的剑。沈执站在原地,
地上那份文件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灼烧着他的视线。他看着林未的背影,第一次发现,
这个在他身边待了三年,温顺得像影子一样的女人,他竟然从未真正认识过。
---苏晚正式入住城北别墅的第二天,沈执在董事会发了一场前所未有的火。
几个项目接连出问题,资金链莫名紧张,更让他心烦意乱的是,林未消失了。电话打不通,
信息石沉大海,城南公寓空无一人,她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执哥,
也许林未只是一时想不开……”苏晚穿着柔软的丝质睡袍,给他端来一杯参茶,声音温婉,
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她跟在你身边这么久,可能对我有些误会。要不,
我亲自去找她解释一下?”沈执烦躁地扯开领带,没有接那杯茶。
他脑子里反复回响着林未在医院说的话,还有她那双冷静到可怕的眼睛。解释?事到如今,
还有什么可解释的?那个女人的每一句话,都像毒刺一样扎在他心里。“不用。
”他声音沙哑,“她闹够了自然会回来。”这话说出来,连他自己都不信。
林未离开时的眼神,根本不是闹脾气,那是一种彻底的、斩钉截铁的决绝。就在这时,
他的私人手机急促地震动起来,来电显示是公司的一位元老股东。沈执深吸一口气,接起。
“沈总!出事了!”对方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惊慌,“市场上有人在大量扫货!
我们的流通股正在被快速吸纳!股价……股价波动异常!”沈执的心猛地一沉:“谁?
”“查不到!资金源头非常隐蔽,是通过几十个不同的海外账户操作的!手法很老辣!
”一股寒意顺着沈执的脊椎爬上来。他猛地看向苏晚,苏晚被他眼中骤起的风暴吓了一跳,
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不对,不是苏晚。她没有这样的能力和心机。那是谁?
一个模糊的、几乎不可能的念头在他脑海中闪现——林未?
那个依附他生存、连出席宴会都需要他提点穿什么的菟丝花?
那个眼角痣都是为他而点的替身?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然而,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
就开始疯狂滋长。他想起林未偶尔流露出的、与她的“人设”不符的冷静眼神,
想起她似乎对金融报表有着超乎寻常的理解力,虽然她从未过多展示。过去三年,
她在他面前,究竟隐藏了多少?“给我查!动用一切资源!必须把背后的人挖出来!
”沈执对着电话低吼,额角青筋暴起。接下来的几天,沈氏集团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冰块,
瞬间炸开。坏消息一个接一个,合作多年的伙伴突然转向,核心项目遭遇不明势力的狙击,
股市上的围猎愈发激烈,那个神秘的收购者像幽灵一样,
每一次出手都精准地打在沈氏的要害上。沈执动用了所有的人脉和力量,
却始终抓不到那个幕后黑手的尾巴。对方似乎对他的每一步都了如指掌。焦头烂额之际,
他接到了特助递来的一个密封文件袋。“沈总,这是……有人匿名送到前台,指名要给您的。
”沈执拆开文件袋,里面掉出几张照片。照片有些模糊,像是从某个监控录像中截取打印的。
画面背景是一家格调高雅的咖啡馆角落,坐在那里的女人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和卡其色长裤,
侧脸线条清晰利落,正是消失已久的林未。而坐在她对面的男人——沈执的瞳孔骤然缩紧。
是江屿。那个多年来在商场上一直与他沈氏分庭抗礼、手段狠戾从不留情的死对头,江屿!
照片上,林未微微抬着手,似乎在说着什么,而江屿靠在椅背上,姿态放松,
目光却专注地落在她脸上,那眼神……绝不是在谈公事。最后一张照片,
是林未将一份文件推给江屿。沈执的呼吸变得粗重,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冲上头顶,
又瞬间冰冷。他死死捏着那几张薄薄的相纸,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手背上的血管根根凸起。
林未……和江屿?他们是什么时候搞在一起的?所以,这段时间对沈氏的狙击,
是江屿的手笔?而林未,她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她凭什么能和江屿坐在一起?
凭她是他沈执不要了的替身吗?!
一股混杂着被背叛的狂怒、无法掌控的焦躁以及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慌,像野兽的利爪,
狠狠撕扯着他的心脏。他猛地将照片摔在桌上,巨大的声响让旁边的特助瑟缩了一下。“找!
”沈执的声音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带着血腥气,“就算把整个城市翻过来,
也要把林未给我找出来!”他倒要亲自问问,这三年,她在他身边,究竟是为了什么!
那个他以为温顺无害、全心依赖他的女人,原来是一条蛰伏在他枕边的毒蛇。
---就在沈执像无头苍蝇一样疯狂寻找林未的时候,林未正坐在***顶楼,
视野开阔的副总裁办公室里。她面前摊开着几份最新的财经报告和股权结构图。
“沈氏的几个小股东已经松口了,价格比我们预估的高了百分之五。
”林未用笔在其中一份文件上点了点,语气平静无波,“沈执应该已经察觉到资金压力了,
他最近在频繁接触几家海外投行。”江屿坐在她对面的沙发上,长腿交叠,
手里端着一杯咖啡,目光落在她冷静的侧脸上。“百分之五,在他的心理防线之内。
可以答应他们。”林未点点头,利落地在文件上做了标记。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