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里老街的梧桐叶总比别处落得慢些，九月的风裹着秋阳的余温，
卷着半枯的叶子在青石板路上打旋。叶子转得慢悠悠，像怕踩碎了老街的晨光，
最后轻轻巧巧地贴在“小强大当铺”的招牌上——那招牌是萧强他爹二十年前亲手钉的，
红漆被岁月啃得斑驳，“强”字右边的“口”掉得干净，远看活脱脱是个“小虽”，
倒跟萧强如今的处境严丝合缝：开当铺三年，没见过回头钱，欠着房东李姨三个月房租，
连柜台上压账本的玻璃镇纸，都是去年收来的抵押品，至今蒙着三层灰，没找到下家。
萧强瘫在柜台后的藤椅上，椅子右腿垫着半块青砖，
免得晃得太厉害把他晃进账本里——那账本上的赤字红得扎眼，
上个月收的三台旧手机堆在货架底层，屏幕裂得像蜘蛛网，充电线缠成一团，
活像三只没人要的流浪猫。他盯着手机里“XX连锁当铺加盟方案”，
手指反复摩挲“加盟费50万”那行字，叹了口气，唾沫星子溅在屏幕上，晕开一小片雾。
“别闹，我这正亏着呢。”他头也不抬，
指尖精准弹飞一只爬过账本的蟑螂——这是今天第三只，比上门的顾客还多。
门帘“哗啦”一声被风掀起，带着巷口尘土味的风卷进铺子，吹得账本纸页“哗哗”乱翻。
一个穿粗布短打的汉子扛着剑冲进来，剑穗上挂着的枯叶扫过萧强的泡面桶，
溅起几滴红烧牛肉汤，落在账本的赤字上，像给亏损又添了笔红。
汉子把一柄锈迹斑斑的匕首“啪”地拍在柜台上，声如洪钟，
震得柜台格子里的硬币都跳起来：“掌柜的！当物！换五十文盘缠，某要去咸阳，
取那秦王嬴政的项上人头！”萧强揉了揉被震麻的右耳，
眯眼打量那匕首——刀刃上的锈比花纹还厚，柄上的黄杨木裂了道缝，露出里面的塑料芯，
摸起来软乎乎的，怎么看都像废品站淘来的便宜货。“哥们儿，
玩cosplay也得讲点专业度吧？”他从抽屉里摸出两张皱巴巴的二十五块，
指尖弹了弹钞票，“这塑料片儿淘宝九块九还包邮，看你演得挺投入，路费给你，
匕首我收了当摆设，就当支持年轻人创业了。对了，咸阳现在叫西安，坐高铁得先办身份证，
你这古装别穿去车站，保安得把你当逃犯抓。”汉子捧着五十块钱，眼眶瞬间红了，
单膝跪地就要磕头，粗布裤腿蹭得地上的泡面汤都晕开了：“掌柜大恩！某荆轲，
此去西安若能成功，必回来报您今日之恩！”“别别别！”萧强赶紧跳起来扶他，
手腕被汉子粗糙的手掌捏得生疼，“杀秦王犯法！你先去派出所自首，争取宽大处理，
说不定还能上个社会新闻，涨涨粉开直播，比当刺客强。”荆轲一脸茫然地眨了眨眼，
攥着五十块钱转身就走，路过门口时还差点被门槛绊倒，嘴里还念叨着：“自首？
是先去见秦王的意思吗？那甚好，某正想早点动手。”萧强对着他的背影翻了个白眼，
刚把匕首往货架最显眼的位置放——假装是“镇店之宝”，
还摆了个玻璃罩子其实是酱油瓶改的——门帘又被掀得飞起，
这次进来的人排场大得离谱。明黄色龙袍拖在地上，沾了不少灰尘也挡不住那股子贵气，
头顶的冕旒垂着十二串青白玉珠，走路时晃得人眼晕，珠串碰撞的“叮当”声像在敲算盘。
身后跟着两个穿玄色古装的“保镖”，腰里别着青铜剑，剑鞘上的花纹磨得发亮，
手里拎着个雕龙玉盒，盒角镶的金边闪得萧强眯起了眼。那“皇帝”走到柜台前，
下巴抬得老高，连看都没看萧强一眼，直接把玉盒往柜台上一放：“朕，要当此物。
换长生不老药，若有，朕愿以十座城池相赠。”萧强咽了口唾沫，
小心翼翼地打开玉盒——里面的传国玉玺刻着“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玉质通透，
摸起来冰凉凉的，纹路里还嵌着点土，倒像刚从地下挖出来的真家伙。他心里咯噔一下，
突然想起货架底层还放着瓶去年过年没送出去的脑白金，
包装上“今年过节不收礼”的红字格外显眼。萧强赶紧把脑白金翻出来，
用袖口擦了擦瓶身上的灰，递过去：“陛下，这可是仙界特供长生药，喝了不仅能长生不老，
还能治失眠、防脱发。您看这包装，红底金边，跟您的龙袍多配，符合您的身份。
”“皇帝”拿起脑白金，对着阳光看了看，又拧开瓶盖闻了闻，突然拍案大笑：“好！
朕一统六国，今又得此仙药，当一统现代！”说罢挥袖而去，龙袍下摆扫过柜台，
带倒了萧强的泡面桶，红色的汤洒了一地，
还溅到了他的帆布鞋上——那鞋是前年双十一买的，鞋底磨得快平了，
鞋边还沾着去年的泥巴。“哎！我的红烧牛肉味！那是我今天的午饭！”萧强追出去，
只看见那“秦始皇”正对着街对面的奶茶店大喊：“此等琼浆玉液，速给朕满上十杯！
要加珍珠的！少糖！朕近日有些上火，怕长痘！”奶茶店老板王姐拿着点单器，
一脸懵地看着他，嘴里还念叨：“现在的coser都这么入戏吗？十杯少糖珍珠奶茶，
得等十分钟啊，您要不要先坐会儿？”萧强蹲在地上擦泡面汤，刚用抹布把汤汁吸干净，
窗户“哐当”一声被撞碎，玻璃碴子溅了他一裤腿，扎得小腿生疼。
一只毛茸茸的爪子伸了进来，紧接着是个穿虎皮裙的猴子，脸上画着油彩，
左边脸颊的红色颜料掉了一块，手里攥着根金光闪闪的棍子，棍子上挂着个破布包，
里面露出半根发黄的香蕉。“掌柜的！当兵器！”猴子把棍子往地上一戳，震得柜台晃了晃，
天花板上的灰都掉了下来，落在萧强刚擦干净的地面上，撒了一层白。
“换个能挡噪音的法宝，那唐僧天天念《紧箍咒》，还唠唠叨叨说我乱扔香蕉皮，
俺老孙快烦死了！再这样下去，俺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连金箍棒都握不稳！
”萧强盯着那根“金箍棒”——粗细跟拖把杆差不多，金光闪闪的，就是手感有点轻，
敲了敲柜台，还发出“咚咚”的塑料声。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对蓝牙耳机，
这是上个月超市抽奖中的，包装还没拆，上面印着“无线降噪”四个小字。“试试这个，
”萧强把耳机递给猴子，“连手机能听歌，还能降噪。唐僧念经的时候，你就听摇滚，
保准啥也听不见。我给你下了首《大闹天宫》主题曲，前奏一出来，
比你喊‘俺老孙来也’还带劲。”猴子接过耳机，用毛茸茸的爪子研究了半天，
在萧强的指导下连上手机。当“你挑着担，我牵着马”的旋律从耳机里传出来时，
猴子眼睛一亮，原地翻了个跟头，还对着空气挥了挥金箍棒，
差点把柜台顶上的台灯打翻——那台灯是他爹留下的，灯罩裂了道缝，还在用。“好家伙！
这法宝比紧箍咒还灵！比俺老孙的筋斗云还好用！”他踩着窗户框，一个纵身跳了出去，
临走前还喊了句：“掌柜的，谢了！俺老孙回来给你带花果山的桃子！特大个的，
比你这泡面桶还大！”萧强看着满地的玻璃碴子和泡汤的泡面，
欲哭无泪：“这月房租还没凑够，又得赔窗户，这日子没法过了！
”他摸出手机给房东李姨发微信：“李姨，窗户不小心被风吹碎了，我明天就找师傅修，
房租再宽限几天呗？”过了半天，李姨回了个“嗯”，萧强松了口气，
又叹了口气——修窗户的钱，还不知道在哪呢，他翻遍口袋，只剩三张一块的零钱，
够买个馒头。正郁闷着，一个醉醺醺的老头晃进当铺，手里拎着个酒葫芦，葫芦口还滴着酒，
身上的道袍沾着油渍，领口破了个洞，露出里面洗得发黄的秋衣，
秋衣领口还绣着个“刘”字。老头走到萧强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酒气喷了萧强一脸，
差点把他熏晕过去：“小强啊，跟你说个事儿，你现在是时空接待员了，我是你指导老师，
刘老六。”萧强推开他，嫌弃地用袖口擦了擦脸：“刘大爷，您又喝多了吧？
隔壁阿花的杂货铺在东边，您走错地儿了。上次您喝多了，把阿花的酱油当酒喝，
差点把牙咸掉，还说那是‘仙酿’。”“谁喝多了！”刘老六掏出个平板电脑，
屏幕上贴着个孙悟空的贴纸，边角都卷了，背面还粘着块透明胶。他颤巍巍地点开一个文件，
递到萧强面前：“你上次跟我在巷口的烧烤摊喝假酒，签了这个合同！你自己看！
”萧强凑过去一看，合同上“时空接待员聘用协议”几个字格外显眼，
签名处果然是他的潦草字迹，旁边还画了个小爱心——那是他喝多了的标志性操作，
上次给阿花写欠条，也画了个一样的。“这……这是假的吧？”萧强揉了揉眼睛，再看，
合同上的条款还在：“乙方萧强需接待来自各时空的访客，为其提供典当服务，
不得拒绝合理需求……甲方刘老六为乙方提供指导，负责解释时空规则，
每月发放‘指导津贴’以酒葫芦抵扣……”没等萧强反驳，刘老六突然手滑，
手指在平板上乱按，不小心按在了一个红色的“时空加速”键上。瞬间，
当铺里的时钟开始疯狂倒转，指针转得都出了残影，发出“嗡嗡”的响声，
柜台上的硬币被震得跳起来，滚了一地。门外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叫声，
还有兵器碰撞的“叮叮当当”声，萧强冲出去一看，当场傻了眼。街中间，
花木兰穿着银色铠甲，甲片上还沾着草屑，手里拎着长枪，枪尖闪着寒光，
正和穆桂英打得不可开交。穆桂英的凤冠歪在了一边，珠花掉了一朵，
手里的大刀舞得虎虎生风，刀背磕在花木兰的枪杆上，发出“当”的一声脆响。
两人的头发都被风吹得飘起来，长枪和大刀碰撞的火花溅到旁边的垃圾桶上，
把垃圾桶盖都烧黑了一块。中间还站着个举着外卖箱的小哥，穿着黄色的工作服，
脸上满是绝望，手里的外卖单被风吹跑了一张，贴在穆桂英的大刀上。“两位姐姐，
我就是来送黄焖鸡米饭的，不是杨家将后人啊！”小哥声音都在抖，
“我连杨家将的故事都没看完，就知道杨宗保娶了穆桂英！你们别打了，
再打我的外卖要超时了，超时要扣钱的，我这个月全勤奖还没拿到呢！”更离谱的是，
街对面走来一个银色的机器人，脑袋是个发光的圆盘，上面闪着蓝色的光，
身上刻着“2077型号情感体验机器人”的字样，手里捧着一束用绿色代码组成的玫瑰，
花瓣还在不停地闪烁，一步一步往阿花的杂货铺走。机器人走得很稳，
每一步都精准地踩在青石板的缝隙上，像在走“九宫格”。“阿花女士，
”机器人的电子音毫无感情，却带着一股莫名的执着，“我典当情感模块，
只为体验人类的爱。根据数据分析，
饭能把咸菜炒出肉味、会算账一分钱都能算清楚、脾气火爆能吓跑收保护费的，
符合‘反差萌’设定，请接受我的告白。”阿花从铺子里探出头，手里还拿着个记账本，
笔夹在耳朵上，嘴角沾着点墨水。她看见机器人，当场抄起门口的扫帚就打：“什么玩意儿，
敢骚扰老娘！我看你是没挨过打，不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赶紧滚，不然我把你拆了卖废铁，
还能换两斤排骨！”机器人灵活地躲开，
机械臂还保持着递玫瑰的姿势：“根据实时数据监测，你对我的好感度正在上升，
从0%升到了5%，继续努力，我们就能达成‘恋人’关系。另外，
我为你准备了电子优惠券——满100减5毛，可用于购买杂货铺的商品，有效期7天。
”阿花气得脸都红了，举起扫帚又要打，萧强赶紧冲过去拦着：“阿花，别冲动，
这玩意儿看着挺贵的，打坏了赔不起。你看它还会发优惠券，留着说不定能帮你拉生意。
”正劝着，突然听见一阵震耳欲聋的脚步声，地面都在微微震动，青石板路都裂了道小缝。
萧强回头一看，一只比卡车还大的霸王龙正慢悠悠地走过来，皮肤是深绿色的，
上面还有黑色的斑点，像穿了件迷彩服，脑袋快碰到路灯了，嘴巴一张一合，还流着口水，
看起来有点憨。霸王龙的爪子踩在青石板上，留下一个个深深的印子，
路边的盆栽被它蹭倒了两盆，泥土撒了一地。霸王龙看见萧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