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友情还是分开了

姜辞后来总跟人说，

2018 年海口的夏天是被芒果味的风裹着的 —— 空气里飘着青柠老盐水的清冽，

便利店冰柜嗡嗡的声响里藏着命运的伏笔，连台风过境时的乌云，

都像是为了让她遇见那三个 “活宝” 而特意铺下的背景板。那时候她还不知道，

这场在便利店偶然开启的友谊，会成为六年后拉她走出人生泥沼的救命绳。

彼时的姜辞刚满 20 岁，大二暑假揣着攒了半年的零花钱，

坐了 30 个小时的绿皮火车来海口找表姐。表姐在国贸区做房产中介，每天早出晚归，

把一串小区门钥匙扔给她就匆匆忙忙去带客户，留下姜辞在陌生的城市里当 “野生游客”。

七月的海口热得像个巨型蒸笼，正午的太阳能把柏油路晒得冒热气，姜辞每天最惬意的时刻，

就是躲进小区楼下那家叫 “海岛小铺” 的便利店，

在冰柜前纠结十分钟 —— 到底是选青柠味的老盐水解腻，还是黄皮味的更能驱散暑气。

那天她正把脸贴在冰柜玻璃上，试图用凉意给发烫的脸颊降降温，

身后突然炸响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震得冰柜里的饮料都跟着晃了晃：“老板！

三瓶冰镇椰子水！要刚从树上摘下来、还带着椰壳毛的那种！”姜辞吓得一哆嗦，

手里的老盐水差点滑掉。回头一看，

眼前的景象让她瞬间忘了暑热 —— 说话的是个圆滚滚的小胖子，

穿着件洗得发白的 “海南欢迎你” 大码 T 恤，

肚子把衣服撑得像个即将爆炸的糯米团子，下巴上还沾着点没擦干净的芒果汁。

他旁边站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黑框眼镜滑到了鼻尖，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

手里居然还捧着本《五年高考三年模拟》，书页上密密麻麻写满了批注，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海口参加暑期特训营的学霸。最绝的是第三个男生，

留着当时风靡全网的锡纸烫，头发炸得像颗被电过的蒲公英，

正唾沫横飞地跟便利店老板吹牛，

手舞足蹈的样子差点把货架上的泡面扫下来：“我跟你说叔，上次我在三亚亚龙湾冲浪，

一个浪头拍过来有三层楼那么高！我硬是踩着冲浪板在浪尖上站了十分钟，

最后还救了个腿抽筋的小姐姐，她非要给我塞芒果干当谢礼呢！

”老板是个五十多岁的海南本地人，操着一口带着文昌口音的普通话，

一边从冰柜里往外拿椰子水，一边笑着怼他：“小伙子，

你这牛吹得都快赶上台风‘山竹’了！上次亚龙湾最大的浪也才到我腰杆，

你那三层楼的浪是从梦里飘来的？还是从你那锡纸烫里蹦出来的？

”蒲公英男生的脸 “唰” 地红到了耳根，梗着脖子还想反驳，姜辞实在没忍住，

“噗嗤” 一声笑出了声。这一笑不要紧，三个男生齐刷刷地转过头，

六只眼睛像探照灯似的盯着她。小胖子率先打破尴尬，晃着圆滚滚的身子凑过来，

脸上堆着憨厚的笑：“同学，你也是来海口玩的？看你这校服似的 T 恤，不像本地人啊。

”姜辞赶紧把笑憋回去，举了举手里的老盐水：“对啊，我表姐上班，我一个人瞎晃悠，

正琢磨着明天去假日海滩踩沙子呢。”“巧了不是！” 小胖子眼睛一亮，像发现了新大陆，

“我们仨明天也打算去假日海滩！不如一起？人多热闹！我叫王浩，你喊我小胖就行，

他们都这么叫我。” 他指了指旁边的黑框眼镜男生，语气里带着点调侃，“他叫李默，

天生的‘皱眉星人’，不管看啥都像在做数学压轴题，你别被他这严肃样吓到。

” 又戳了戳蒲公英男生的胳膊，“他叫张伟，特长是把牛吹上天，刚才那冲浪故事，

他能跟小区里的流浪猫讲三遍。”李默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镜片反射出冷光，

他对着姜辞点了点头，声音跟他的表情一样冷淡：“你好，李默。

” 张伟则不满地瞪了小胖一眼，伸手捋了捋自己的锡纸烫，试图维持帅气：“别听他瞎说！

我那都是真的！不信明天去海边，我给你露一手，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浪里白条’！

”姜辞被他们逗得直乐，爽快地答应了。第二天一早七点，她准时出现在小区门口，

就看见小胖背着个比他人还宽的双肩包，里面塞得鼓鼓囊囊，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去露营；李默手里拿着个笔记本，正低头写着什么，走近了才发现，

上面记的全是去假日海滩的路线攻略，

连坐哪路公交不堵车、哪个时间段人最少都标得清清楚楚；张伟更夸张，

穿了件亮蓝色的冲浪服，手里拎着个崭新的冲浪板，板面上还印着个威风凛凛的鲨鱼图案，

走路的时候故意把冲浪板扛在肩上，生怕别人看不见。“哟，姜辞，你来得挺早啊！

” 小胖老远就跟她打招呼，还从背包里掏出个芒果，“给你带的，我妈昨天刚从果园摘的，

甜得很！”姜辞接过芒果，刚想说谢谢，就看见天空突然暗了下来，刚才还金灿灿的太阳，

瞬间被乌云遮得严严实实。风也变得不对劲，路边的椰子树被吹得东倒西歪，

叶子 “哗啦啦” 地响，像是在发出预警。小胖掏出手机，点开天气预报，

原本笑着的脸瞬间垮了下来，苦兮兮地说：“完了完了！天气预报说今天有台风‘飞燕’，

假日海滩闭园了！”张伟手里的冲浪板 “咚” 地掉在地上，

他难以置信地凑过去看小胖的手机，声音都变了调：“不是吧？我特意跟我妈保证，

这次去海边肯定能学会冲浪！这要是回去，她又得说我光会吹牛不干事！”李默倒是淡定，

他抬头看了看天，又翻了翻手里的笔记本，冷静地说：“别慌，台风天海边去不了，

我们可以去室内玩。昨天我查路线的时候，

发现附近的‘友谊阳光城’商场里有 KTV、溜冰场，还有游戏厅，离这儿就两站公交，

去那里消磨时间正好。”姜辞也赶紧附和：“对啊！台风天待在室内也挺好的，

总比在家发呆强。”四人一拍即合，扛着张伟的 “鲨鱼冲浪板” 往公交站走。

刚走到站台，豆大的雨点就 “噼里啪啦” 地砸了下来，风也越来越大，

路边的广告牌被吹得发出 “嘎吱嘎吱” 的声响，像是随时会掉下来。等公交的时候，

张伟的锡纸烫被风吹得乱七八糟，原本炸毛的头发贴在脸上，活像只落汤鸡，

他还不忘护着自己的冲浪板，嘴里念叨着：“我的鲨鱼板可不能淋湿，

这可是我攒了三个月零花钱买的！”好不容易挤上公交，车厢里挤满了避台风的人。

小胖体型大，找了个角落站着，结果一个急刹车，他差点把旁边的阿姨撞得摔出去，

吓得他赶紧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这体重没控制住！” 逗得满车厢的人都笑了。

李默则全程扶着扶手，手里紧紧攥着笔记本，生怕被人挤坏；张伟把冲浪板抱在怀里，

像护着宝贝似的，结果下车的时候，冲浪板不小心勾住了别人的背包，

差点把人家的拉链扯坏，又是一顿道歉。到了商场，里面热闹得像过年。因为台风，

很多人都没法出门，只能来商场里玩。四人先去了 KTV，小胖非要选个最大的包厢，

说 “唱歌就得有气势”。一进包厢，张伟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过话筒，

点了首《海阔天空》，还特意把音量调到最大。前奏一响，他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

摆出一副深情款款的样子，结果一开口，

姜辞和小胖就笑得直不起腰 —— 张伟的嗓子像是被砂纸磨过，高音上不去，

硬生生扯着嗓子往上飙，结果破了音，低音又下不来，像蚊子哼哼，好好一首励志歌，

被他唱得像杀猪现场，还带着点海南文昌口音的调调。小胖笑得拍着沙发直跺脚，

眼泪都快出来了：“张伟！你这哪是《海阔天空》啊，我看是‘声嘶力竭’还差不多！

再唱下去，服务员该以为我们在虐待动物了！”张伟脸一红，把话筒塞给姜辞，

不服气地说：“你行你上！别光说不练！我就不信你能唱得多好！”姜辞也不怯场，

接过话筒，点了首田馥甄的《小幸运》。音乐响起，她清了清嗓子，温柔的歌声缓缓流出，

清甜的嗓音像泉水一样，瞬间抚平了刚才的 “噪音”。小胖不笑了，跟着节奏晃着脑袋，

还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当成荧光棒挥舞；李默也放下了手里的笔记本，推了推眼镜，

嘴角微微上扬，眼神里带着点惊讶；张伟则瞪大了眼睛，手里的爆米花忘了往嘴里塞，

小声嘀咕：“没想到你唱歌这么好听，

比我妈手机里的广场舞神曲还上头……”唱完 KTV，已经快中午了，

四人肚子饿得咕咕叫。小胖拍着胸脯说：“走！我带你们去吃好吃的！

商场负一楼有个水果摊，老板是我老乡，他家的芒果、菠萝蜜都是现切的，甜得能齁死人！

”跟着小胖来到水果摊，老板果然很热情，看到小胖就笑着打招呼：“浩浩，

又带朋友来吃水果啊？今天刚到的金煌芒，给你们切最大的！

” 说着就拿起一个比小胖脸还大的芒果，三下五除二切好，装在塑料盒里递过来。

四人找了个靠窗的桌子坐下，迫不及待地吃了起来。小胖吃得最欢，一手拿着芒果盒，

一手拿着菠萝蜜，嘴里塞得满满的，脸颊鼓得像个小仓鼠，果汁顺着嘴角往下流，

他也顾不上擦，

说：“好吃…… 太好吃了…… 比我妈做的红烧肉还香……”张伟一边吃一边还不忘吹牛，

他拿起一块芒果，举得高高的：“我跟你们说，我家以前也种过芒果，比这个大多了！

一个就有两斤重，我一次能吃三个！”李默正在慢条斯理地吃山竹，闻言抬起头，

推了推眼镜，一本正经地反驳：“你家在黑龙江哈尔滨，属于温带季风气候，

芒果是热带水果，在你家种活都难，更别说长两斤重的了。”张伟被怼得哑口无言，

脸瞬间红到了脖子根，赶紧拿起一块菠萝蜜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转移话题：“哎呀，

不说这个了！吃完水果我们去打牌吧！我斗地主可厉害了，上次跟我爸打，

赢了他五十块钱呢！”四人吃完水果，找了个商场角落的休息区，拿出随身携带的扑克牌，

玩起了斗地主。张伟果然是 “吹牛大王”，手气差得离谱，每次都拿到一堆烂牌，

还总爱抢地主，结果每次都被打得落花流水。有一次他手里只有一张大王，硬是抢了地主，

结果小胖手里有四个二，直接把他的大王压得死死的，

张伟气得拍着桌子直嚷嚷：“这牌怎么回事！是不是被人动了手脚！

”小胖笑得直不起腰：“你就是手气差！跟牌没关系！我看你还是别叫‘浪里白条’了，

叫‘烂牌大王’得了！”姜辞和李默则打得比较稳，两人偶尔还会互相配合。

有一次姜辞手里有三个 K，李默正好有三个 Q，两人默契地出牌，

把张伟打得毫无还手之力。李默虽然话少，但打牌的时候特别认真，

每次出牌前都会思考半天，偶尔还会给姜辞递个眼神，示意她出什么牌，像个 “军师”。

玩到傍晚，窗外的雨渐渐停了，台风也过去了，天边露出了橘红色的晚霞，

把天空染得像一幅油画。四人坐在商场门口的长椅上，看着晚霞，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姜辞说她下学期要考英语四级，现在每天都在背单词，就是总记不住；小胖说他要减肥，

因为暑假在家吃太多，体重又涨了十斤，

他妈已经开始限制他吃芒果了；李默说他要准备考研，目标是计算机专业，

以后想做程序员；张伟则拍着胸脯说，他要去报个冲浪班，下次见面的时候，

一定让大家见识见识他的冲浪技术，再也不做 “吹牛大王” 了。那天晚上，

他们在商场门口的路灯下互相留了微信，约定寒假的时候再一起去海口的骑楼老街玩，

还要去吃小胖推荐的清补凉。姜辞看着手机里新增的三个好友，心里暖暖的，她以为，

这份在台风天里意外收获的友情，会像海口的阳光一样，永远温暖明亮。可她没想到，

命运的暴风雨，来得比海口的台风还要猛烈。暑假结束后，姜辞背着书包回到学校，

刚开学没几天，就接到了家里的电话。电话那头，妈妈的声音带着哭腔，说爷爷走了，

是突发心脏病，走的时候很安详。爷爷是姜辞最亲近的人，从小就疼她，小时候她体弱多病，

爷爷每天早上都会去公园给她打新鲜的豆浆，冬天的时候会把她的小手揣进自己的怀里暖着，

还会给她讲过去的故事。听到这个消息，姜辞当场就哭了，挂了电话就跟老师请假，

买了最早一班回家的火车票，连夜赶回去奔丧。处理完爷爷的后事，姜辞回到学校，

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集中精力学习。上课的时候，老师在讲台上讲课，

她的思绪却飘回了小时候，想起爷爷带她去公园玩，给她买糖葫芦的场景；晚上躺在床上，

一闭上眼睛，就会想起爷爷慈祥的笑容，眼泪止不住地流。那段时间，她像丢了魂一样，

上课走神，作业不交，期末考试的时候，好几科都挂了红灯。屋漏偏逢连夜雨，大二下学期，

姜辞的父母因为感情不和，吵着要离婚。他们在电话里吵得不可开交，还把气撒在姜辞身上，

说她 “不争气”“学习不好”。离婚后，父母都不愿意管她，学费和生活费经常拖着不给。

姜辞没办法，只能利用课余时间去兼职，早上去食堂帮工，晚上去校外代课补习，

每天忙得像个陀螺，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更别说跟海口的三个小伙伴联系了。

刚开始的时候，她还会偶尔在微信上跟小胖、李默、张伟聊几句，说说自己的近况。

小胖会跟她分享海口的新鲜事，说他又发现了一家好吃的水果摊；李默会提醒她记得学习，

还会把自己整理的复习资料发给她；张伟则会跟她炫耀自己的冲浪进度，

说他已经能在浪上站一会儿了。可后来，随着兼职越来越忙，学习压力越来越大，

姜辞回复消息的时间越来越晚，字数也越来越少。渐渐地，

微信对话框里的消息停留在了 2019 年的春节，张伟发了条 “新年快乐，

下次见面教你冲浪”，她却因为在超市加班，忘了回复。再后来，

姜辞的手机在兼职的时候不小心被偷了，里面的微信好友、照片、聊天记录全没了。

她那时候又穷又忙，只能买了个最便宜的二手手机，重新注册了微信，

却再也找不到小胖、李默和张伟的联系方式了。她试着在微信里搜索他们的昵称，

却发现重名的太多，根本找不到；她想联系表姐，让表姐帮忙问问小区便利店的老板，

可表姐那时候换了工作，去了三亚，也帮不上忙。就这样，

她和那三个在台风天里认识的小伙伴，彻底失去了联系。接下来的几年，

姜辞的生活像是被按下了 “倒霉倍速键”，糟心事一件接着一件，连喝口水都能呛到。

各科补考那阵子，她抱着厚厚的复习资料在图书馆泡了三个多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