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崖小镇的清晨总裹着一层海雾,像没拧干的棉絮贴在窗玻璃上。
林蕙把最后一块桂花糕放进白瓷盘时,指腹蹭到了腕间的疤——淡得像被水洗过的墨痕,
却在指腹下硌得人生疼。“晓晓,再不吃糕要凉了。”她转身喊了声,
声音软得像雾里的潮声。书房门“吱呀”开了,苏晓背着书包出来,
校服领口还别着上周模拟考的校徽,徽章边角被手指摩挲得发亮。17岁的姑娘瘦得厉害,
坐下时椅子腿轻轻碰了下地板,她没看盘子里的桂花糕,先端起牛奶抿了一口。“妈,
今天早读要提前,我吃完就走。”苏晓的声音有点哑,眼尾还带着没消的红。
林蕙的心揪了一下,上周模拟考苏晓掉了二十多名,回来躲在书房哭到半夜,她隔着门听着,
手指把腕上的疤掐得发烫。此刻她想递张纸巾,手伸到一半又缩回来,
改成给女儿夹了块糕:“多吃点,你最爱吃的,我放了桂花蜜。”苏晓没说话,
低头咬了口糕。桂花的甜香漫开来,却没冲淡她眉间的郁色。林蕙看着女儿垂着的睫毛,
忽然想起她小时候,也是这样坐在餐桌前,举着沾了糕屑的小手喊“妈妈喂”,
那时候望海崖的风还没这么冷,她手腕上也还没有这道疤。“对了,
”林蕙状似无意地提了句,“下周你生日,要不要去望海崖走走?像以前那样。
”苏晓捏着叉子的手顿了顿,抬眼看她时,眼神里有林蕙读不懂的复杂:“再说吧,
最近复习忙。”说完她迅速吃完最后一口糕,抓起书包就往门口走,“妈,我走了,
日记放书桌上了,你别碰。”门“砰”地关上,林蕙坐在原地,指尖还残留着桂花糕的甜腻。
书房的方向传来风拂过窗帘的声音,她起身走过去,书桌上果然放着本深蓝色封皮的日记,
封面上用银笔写着“给十年后的自己”,字迹娟秀,却透着股超出年龄的沉郁。
林蕙的手悬在日记上方,海雾渐渐散了,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封皮上,把那行字映得发亮。
腕间的疤突然开始疼,像有细针在扎,她想起十九年前崖边的风,想起摔落时耳边的呼啸,
还有那道永远也擦不掉的血痕。她深吸一口气,指尖终于碰到了日记的封皮,
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上来,像望海崖底的海水,一点点将她淹没。
指尖刚触到日记封皮的凉意,林蕙的思绪就被拽回了三年前的生日。那天也是这样的晴天,
海雾散得干净,望海崖的礁石被晒得发烫。苏晓刚满十四岁,扎着高马尾,
蹦蹦跳跳地拉着她的手往上走,手里还攥着块没吃完的桂花糕,糕屑蹭在林蕙的袖口上。
“妈,你看!今天的海是蓝的!”苏晓指着崖边的海平面,声音脆得像风铃。
林蕙顺着她的手看过去,海浪拍在礁石上,溅起的水花里裹着细碎的阳光。
她当时坐在那块最大的礁石上,苏晓靠在她怀里,突然问:“妈,
为什么我们每年生日都要来这儿呀?”林蕙记得自己当时摸了摸女儿的头发,
指尖蹭过她柔软的发顶,声音轻得像被海风托着:“因为这里能装下所有秘密。
”苏晓眼睛亮了,追问:“真的吗?那我的秘密藏在这里,就不会有人知道了?
”林蕙点点头,指了指崖边一道窄窄的石缝:“你看,把秘密写在纸上,塞进去,
海风会替你守着。”那天苏晓真的从书包里掏出张纸条,蹲在石缝前写了半天,
写完还小心翼翼地用石头盖住。林蕙凑过去看时,她赶紧捂住,
红着脸说:“这是我和同桌约定考同一所高中的秘密,不能让你看!”林蕙笑了,
揉了揉她的头,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她当初说这句话时,
不过是想给自己找个心安的借口,却没料到女儿会信得这样真切。后来每年生日,
苏晓都会带着纸条来望海崖。十五岁那年,她写的是“希望妈妈永远不生病”;十六岁时,
纸条上的字多了些,说“想考上外地的大学,带妈妈去看更蓝的海”。每次塞完纸条,
苏晓都会拉着林蕙的手站在崖边,说:“妈,这里的秘密越来越多了,它会不会装不下呀?
”林蕙总说:“不会,望海崖能装下所有人的心事,包括我们的。
”苏晓从来没怀疑过这句话。有次林蕙在厨房煮桂花蜜,听见苏晓跟同学打电话,
说“我妈妈说望海崖能装秘密,我所有的心事都藏在那儿呢”,语气里满是笃定。
那时候林蕙正搅着锅里的蜜,手腕上的疤突然痒起来,她赶紧关掉火,
靠在灶台边深呼吸——她最怕的,就是女儿这份不掺任何杂质的信任。
思绪被窗外的海浪声拉回来时,林蕙才发现自己的指尖已经按在了日记的封面上,
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腕间的疤又开始疼了,比刚才更甚,像有细小的石子在磨。
她低头看着那本深蓝色的日记,封面上“给十年后的自己”那行字,
在阳光下晃得她眼睛发花。她深吸一口气,手指慢慢移向日记的搭扣,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她必须知道,苏晓到底在这本日记里,藏了多少关于望海崖的秘密。
午后的阳光斜斜切进苏晓的房间,落在摊开的数学试卷上,红笔圈出的错题像密密麻麻的刺。
林蕙蹲在衣柜前,把苏晓换下的校服叠得方方正正,
校服领口还沾着点粉笔灰——是今早苏晓在黑板前演算时蹭上的。她指尖拂过那片灰,
心里又软又涩,这半个月来,苏晓总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连吃饭时都捧着错题本,
模拟考失利像块石头压在姑娘心上,连笑都轻了半截。书桌上堆着半盒没吃完的桂花糕,
是林蕙昨天特意蒸的,苏晓只咬了两口就放在一边,塑料盒的边缘凝着圈甜腻的水汽。
林蕙走过去想把盒子收起来,手肘不小心撞到了书桌抽屉,抽屉“吱呀”滑开半寸,
露出本深蓝色的本子。是苏晓的日记。林蕙的手顿在半空。苏晓出门时特意叮嘱过“妈,
我日记放书桌上了,你别碰”,那语气带着点少女特有的执拗,当时林蕙笑着应了,
心里却没太在意——她总觉得女儿的心事无非是考试、同学,像当年的自己,
藏不住太沉的秘密。可此刻,日记就躺在抽屉里,
封面上用银笔写的“给十年后的自己”几个字,在阳光下泛着细弱的光,字体娟秀,
比苏晓写试卷时的潦草多了几分认真,像捧着颗小心翼翼的心事。她的指尖不自觉地伸过去,
碰到封皮的瞬间,像触到了苏晓温热的掌心。日记的边角有点磨损,看得出苏晓经常翻,
封皮内侧还贴着张小小的桂花书签,是去年生日时在望海崖捡的,
苏晓当时说“这花跟妈妈蒸的糕一样香”。林蕙的心里晃了晃,想起今早苏晓眼尾的红,
想起她躲在书房里压抑的哭声,想起自己隔着门板攥紧的手——腕间的疤又开始隐隐作痒,
像有只小虫子在皮肤下爬。“就看一页,看看她到底在愁什么。”林蕙对自己说,
声音轻得像怕惊动空气。她手指抠住日记的搭扣,那是苏晓攒了很久的零花钱买的,
搭扣是颗小小的星星,此刻冰凉地硌着她的指腹。搭扣“咔嗒”一声弹开,
林蕙的心跳突然快了起来,像望海崖边卷上来的浪,一下下撞着胸口。
日记的第一页写着日期,是三个月前,模拟考前一周。“今天妈妈蒸了桂花糕,甜得有点腻,
可我还是吃了两块。她总说‘多吃点才有劲做题’,其实我知道,她是怕我累着。
最近数学题越来越难,晚自习时看着窗外的灯,总想起小时候妈妈带我去望海崖,
她说那里能装下所有秘密,要是现在把‘考不上大学怎么办’塞进去,
海风会不会帮我吹走呀?”林蕙的眼眶有点热,指尖轻轻划过字迹,
仿佛能摸到苏晓写这些话时的委屈。她接着往下翻,大多是关于复习的琐事,
偶尔提两句和同学的小矛盾,直到翻到模拟考后的那一页,字迹突然变得潦草,
纸页上还留着淡淡的泪痕。“考砸了,掉了二十多名。回到家看到妈妈的眼神,
我不敢告诉她,我其实不是因为题难,是因为前几天帮她找丝巾时,在衣柜最下面的抽屉里,
看到了一张旧照片。”林蕙的手指猛地顿住,血液像瞬间冻住了。
衣柜最下面的抽屉——那是她藏旧物的地方,照片是她年轻时和“远房舅舅”的合影,
她以为藏得够深,这辈子都不会有人发现。“照片上的男人我从没见过,妈妈靠在他身边,
笑得很不一样,不像现在这样总皱着眉。照片背后写着‘1998.秋,欠的总要还’,
我不明白是什么意思。昨天我去了小镇的老图书馆,翻到了1998年的旧报纸,
上面有个新闻,说有个男人在望海崖意外坠崖,
时间是10月17号——妈妈总说她手腕上的疤是那天‘救人时摔的’。
”纸页上的字迹开始发抖,林蕙的手也跟着抖,腕间的疤突然疼得厉害,
像被烧红的铁丝烫着。她接着往下翻,下一页的日期是昨天,
字里行间透着股她从未见过的沉重:“我问妈妈‘你是不是认识那个坠崖的人’,
她脸色一下子白了,说我‘瞎想什么’。可我看到她摸手腕的样子,
和我翻到照片时她的样子一模一样。望海崖的风到底藏着什么秘密?妈妈的疤,那张照片,
还有报纸上的新闻,它们会不会是同一个故事?”窗外的海雾不知何时又漫了上来,
把阳光遮得严严实实,房间里骤然暗了下去。林蕙握着日记的手越来越紧,指节泛白,
纸页被她攥得发皱。她看着苏晓写下的“同一个故事”,
耳边突然响起十九年前望海崖的风声,那风声里裹着男人的呼救,裹着她自己的尖叫,
还有石头滚落崖底的闷响——那些她以为被海风永远藏住的秘密,正被女儿一笔一笔,
从日记里挖了出来。林蕙的指尖死死抠着日记纸页,指甲几乎要嵌进纸缝里。
她盯着“10月17号”那几个字,眼前突然炸开一片刺目的白——十九年前的那天,
也是这样的雾天,望海崖的风裹着咸腥的湿气,刮在脸上像刀割。
她记得那天自己穿了件米白色的连衣裙,裙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而“远房舅舅”陈默就站在崖边,手里攥着张泛黄的借条,声音里满是失望:“小蕙,
你怎么能骗我?这钱是我准备给我妈治病的。”当时的她才二十六岁,眼里满是贪念和慌乱,
伸手去抢那张借条:“什么骗不骗的,这钱是你自愿给我的!”两人拉扯间,陈默脚下一滑,
半个身子探到了崖外。他慌得抓住她的手腕,指甲掐进她的皮肤里,疼得她尖叫出声。
那一刻,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他活着回去,他要是把借钱的事说出去,
她在小镇就没法立足了。于是她闭着眼,猛地甩开了他的手。
“啊——”陈默的呼救声被海风撕碎,她只听见“咚”的一声闷响,像重物砸在礁石上。
她瘫坐在崖边,手腕被他掐过的地方***辣地疼,后来为了掩人耳目,
她故意在礁石上蹭破了那处伤口,对外谎称是“救陈默时不小心摔的”。这些年,
她总把疤痕藏在袖口下,连苏晓小时候好奇地问“妈妈,你手腕上怎么有疤呀”,
她都笑着糊弄过去:“是妈妈小时候调皮摔的。”可现在,苏晓不仅找到了照片,
还翻到了当年的报纸。林蕙颤抖着往下翻,日记里夹着一张剪报,
边缘被苏晓用胶带粘得整整齐齐,标题赫然写着“临崖小镇望海崖发生意外,
一男子坠崖身亡”,正文里写着“死者陈默,32岁,外地来镇探亲,
于10月17日上午在望海崖散步时不慎坠崖,现场发现其随身携带的背包,
无打斗痕迹……”“无打斗痕迹”——这五个字像针一样扎进林蕙的眼睛里。
当年是她把陈默的背包藏在了崖下的石缝里,又故意在周围踩了几个凌乱的脚印,
伪造了意外坠崖的假象。警察来调查时,她哭着说自己“没能拉住陈默”,镇上的人都信了,
毕竟她一个弱女子,怎么可能和一个成年男人动手?
可苏晓偏偏注意到了时间——她的“意外摔伤”和陈默的坠崖,竟在同一天。日记的下一页,
苏晓的字迹比之前更轻,像是怕被人看见:“今天我问妈妈‘10月17号是什么日子呀’,
妈妈愣了一下,说‘就是普通的日子’。可我看见她的手在抖,她摸手腕的样子,
和我上次问她照片的事时一模一样。妈妈是不是在骗我?
”林蕙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疼得她喘不过气。
她想起那天苏晓问起10月17号时,她正在厨房煮桂花蜜,锅里的蜜水“咕嘟”冒泡,
她却慌得差点把锅铲掉在地上,只能强装镇定地转移话题:“快期中考试了,
你怎么关心起无关紧要的日子了?”原来那时候,苏晓就已经在试探她了。林蕙接着往下翻,
看到苏晓写在页边的小字:“我把照片藏在了枕头下,明天去问问居委会的张奶奶。
张奶奶和妈妈是老邻居,她当年肯定见过陈默叔叔,说不定知道妈妈手腕上的疤是怎么来的。
”“张奶奶”三个字像惊雷一样在林蕙耳边炸响。张奶奶是镇上的老住户,
当年陈默来镇上时,还在张奶奶家吃过饭。更要命的是,那天她从望海崖回来时,
袖口沾着血,是张奶奶帮她处理的伤口,还劝她“以后别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虽然张奶奶没多问,但万一苏晓去问,张奶奶会不会想起什么?
会不会把她当年伤口的样子说出来?林蕙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
日记纸页被她手心的汗浸湿,晕开了苏晓的字迹。她抬头看向窗外,
海雾已经浓得像化不开的墨,把望海崖的方向遮得严严实实。书桌上的桂花糕还放在那里,
塑料盒里的糕已经凉透了,甜腻的气息变得有些发馊,像她藏了十九年的秘密,
终于开始腐烂变质。她突然想起苏晓十五岁生日时,趴在她怀里说的话:“妈妈,
我以后要当一名记者,帮别人找出真相。”当时她还笑着摸了摸苏晓的头,
说“我女儿真有出息”,可现在想来,这句话像个诅咒,让她浑身发冷。
苏晓是不是已经把她当成了“要找出真相”的对象?是不是早晚要把她的秘密公之于众?
林蕙把日记抱在怀里,身体蜷缩在书桌前。腕间的疤又开始疼了,比以往任何一次都疼,
像是陈默的指甲还在掐着她的皮肤,又像是苏晓疑惑的眼神,一点点剜着她的心。
她看着日记封面上“给十年后的自己”那行字,
突然觉得无比讽刺——十年后的苏晓要是知道了真相,会不会恨死她这个妈妈?就在这时,
楼下传来了钥匙开门的声音,是苏晓放学回来了。林蕙猛地抬起头,慌得把日记往抽屉里塞,
可手指却不听使唤,日记“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她听见苏晓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每一步都像踩在她的心上,她蹲在地上,看着散落在脚边的日记纸页,
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苏晓的脚步声在楼梯上响起时,林蕙感觉血液瞬间冲上头顶,
又在刹那间退得干干净净,连指尖都泛着冷。她蹲在地上,
慌乱地去抓散落在脚边的日记纸页,指甲刮过剪报上“陈默”两个字,
像刮过十九年前崖边的碎石,硌得指腹生疼。“妈?”苏晓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带着放学归来的疲惫,却在看到满地纸页时骤然顿住。林蕙抬头,
进女儿那双清澈却盛满疑惑的眼睛——那眼神和陈默当年问她“你怎么能骗我”时一模一样,
干净得让她心慌。苏晓没有立刻走进来,只是站在门口,
目光从日记封皮移到林蕙攥紧纸页的手,
再落到她下意识扯着袖口、试图遮住腕间疤痕的动作上。空气像凝固的海雾,
连窗外的海浪声都变得遥远。林蕙张了张嘴,想辩解“我只是整理房间时不小心弄掉的”,
可声音卡在喉咙里,发不出半点声响。“妈,你看了,对不对?”苏晓的声音很轻,
却像重锤砸在林蕙心上。她看到女儿蹲下来,伸手去捡离自己最近的一页日记,
指尖碰到纸页上晕开的墨迹时,微微顿了一下——那是林蕙手心的汗浸湿的痕迹。
“我不是故意的……”林蕙终于挤出一句话,声音发颤,“我想把你的校服收起来,
抽屉没关好,日记掉出来了……”苏晓没说话,只是把捡起来的纸页叠好,放回日记里。
她的动作很轻,像在呵护一件易碎的珍宝,可林蕙却觉得那动作像在一点点撕碎她的伪装。
直到苏晓把日记抱在怀里,抬头看着她说“妈,有些事,
我本来想等你愿意说的时候再问的”,林蕙的心理防线彻底崩了。
十九年前的画面猛地冲进脑海,不是之前模糊的片段,
而是清晰得仿佛就发生在昨天——那年她二十六岁,不是现在这样鬓角藏着细纹的模样,
梳着马尾,眼里满是对开店的憧憬。陈默是她远房表哥,比她大六岁,总笑着叫她“小蕙”。
她找陈默借钱时,陈默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把钱给了她,说“你开杂货店,
我妈也能常去看看你”。可后来陈默的母亲查出重病,急需用钱,
她却舍不得把刚投入杂货店的钱抽出来——她已经跟镇上的人说好了“下个月开业”,
她不想被人笑话“连开店的钱都凑不齐”。陈默找到她时,脸色很难看,手里攥着借条,
说“小蕙,我妈在医院等着做手术,这钱你必须还我”。她当时急了,
拉着陈默的胳膊说“再等等,等我开店赚了钱就还你”,可陈默却摇头,
说“我妈等不起了”。两人吵了起来,她拉着陈默不让他走,一路拉扯到了望海崖。
那天的风比今天还大,吹得她的裙摆乱飞。陈默站在崖边,回头跟她说“小蕙,你别逼我”,
她却像被猪油蒙了心,冲上去抢他手里的借条,嘴里喊着“这钱是你自愿给我的,
你不能要回去”。争执中,陈默脚下一滑,半个身子探了出去,他本能地抓住她的手腕,
指甲深深掐进她的皮肤里,疼得她尖叫。那一刻,
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如果陈默活着回去,不仅会把钱要走,
还会告诉镇上所有人她“借钱不还”,她的杂货店开不成了,她这辈子都会被人戳脊梁骨。
于是她闭着眼,猛地甩开了陈默的手。“啊——”陈默的呼救声被海风卷走,
她只听见“咚”的一声闷响,像重物砸在礁石上。她瘫坐在崖边,
手腕上被掐出的红痕***辣地疼,看着崖下翻滚的海浪,突然怕了。她爬起来,
把陈默掉在地上的背包藏进崖边的石缝里,又故意在周围踩了几个凌乱的脚印,
还把自己的裙摆扯破,在礁石上蹭出几道血痕——她要让所有人都相信,
陈默是“意外坠崖”,而她是“没能拉住他,还被礁石划伤了”。警察来调查时,
她哭得撕心裂肺,说“都怪我,我不该跟他来这么危险的地方”。镇上的人都信了,
连陈默的母亲后来也只是叹着气说“是他命不好”。只有她自己知道,那道手腕上的疤,
不是救人时弄的,是陈默最后抓住她的证据。“妈?”苏晓的声音把林蕙从回忆里拉回来,
她看到女儿眼里的难过,没有愤怒,没有指责,可这种平静的眼神比任何指责都让她恐慌。
她突然站起来,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撞到了书桌,书桌上的桂花糕盒子“啪嗒”掉在地上,
糕块滚了出来,沾了满地灰尘。“我没推他!”林蕙突然喊出声,像是在跟苏晓辩解,
又像是在说服自己,“是他自己不小心掉下去的,我想拉他,没拉住……”苏晓看着她,
轻轻摇了摇头:“妈,我查过报纸,也问过图书馆的老师,1998年10月17号那天,
望海崖附近没有大风预警,天气很好,不像是会让人‘不小心掉下去’的日子。
”林蕙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她张了张嘴,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辩解的话。苏晓抱着日记,
转身走到门口,说“妈,你好好想想,我先回房间了”,然后轻轻带上了门。
那扇门关上的瞬间,林蕙顺着书桌滑坐在地上,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不是因为愧疚,
而是因为恐慌——苏晓知道了,她什么都知道了。接下来的几天,家里的气氛变得异常安静。
苏晓还是像往常一样早起上学,晚上回来复习,只是不再跟林蕙聊学校的事,
也不再提望海崖,连林蕙特意蒸的桂花糕,她也只是吃一小块就放下。
林蕙的心里却像揣着颗定时炸弹,坐立难安。她开始抱着侥幸心理——苏晓是她的女儿,
从小到大最依赖她,也许苏晓只是一时知道了真相,过几天就会原谅她?
也许苏晓不会告诉别人,她们还能像以前一样生活?为了试探苏晓的心思,
林蕙特意在早餐时提起张奶奶:“晓晓,昨天张奶奶来送了把青菜,说好久没见你了,
你最近碰到她了吗?”张奶奶是当年少数知道她跟陈默借钱的人,
也是帮她处理手腕伤口的人,林蕙想知道,苏晓有没有去找张奶奶核实。苏晓低头喝着牛奶,
说“前几天放学碰到过一次,张奶奶问我考试准备得怎么样了”。林蕙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