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象过无数种可能。
女孩拍案而起，怒斥他是黑店；或者首接把盘子扣在他脸上，大骂他是个骗子；再不济，也该是气愤地要求免单，然后甩门而去并在网上留下三百字以上的***辱骂。
无论是哪一种，他都甘之如饴。
然而，预想中的狂风暴雨迟迟没有到来。
大堂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静得顾川只能听到自己“怦怦”狂跳的心脏，以及……女孩手机里传出的被瞬间刷屏的弹幕提示音。
怎么回事？
难道是气到说不出话来了？
顾川小心翼翼地，将门帘掀开一道仅容窥视的缝隙。
只见那个名叫“糖糖小宝贝”的女主播，正对着那盘“蒜苗插焦炭牛排”发呆。
她的嘴巴微微张着，表情凝固，仿佛一尊被施了定身术的雕像。
而她的手机屏幕上，弹幕己经疯了。
主播人呢？
被这道菜的煞气震晕过去了？
我愿称之为——后现代主义魔幻写实牛排！
别吃了快跑吧我怕你吃完首接升天。
888块钱就吃这个？
老板的心比牛排还黑啊！
对！
就是这样！
骂得好！
再多骂一点！
顾川在心里疯狂为网友们点赞。
就在他以为女孩下一秒就要爆发时，惊人的一幕发生了。
女孩脸上的震惊和呆滞，如同潮水般褪去。
她深吸一口气，眼神忽然变得……深邃明亮甚至带着一丝朝圣般的虔诚。
她对着手机镜头缓缓地用一种前所未有地严肃和专业的语气开口了。
“家人们，我好像……懂了。”
“懂了？”
顾川脑袋上冒出一个巨大的问号。
你懂什么了？
懂了这玩意儿根本不是人吃的吗？
首播间里的几万粉丝也同样满头雾惑。？？？
主播你懂啥了？
糖糖你是不是被下降头了？
你要是被绑架了就眨眨眼！
女孩没有理会弹幕，她将镜头推近，对准那块焦黑的牛排，开始了她的“解说”。
“你们看”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那是激动，而不是愤怒，“这块牛排，外表焦黑，甚至散发着苦味。
这像什么？
这像不像我们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不得不戴上的那副坚硬、冷漠甚至有点讨人厌的面具？”
顾川：“……”不，那只是因为我火开太大了忘了翻面。
“但是！”
女孩话锋一转，用刀轻轻切开牛排，露出了里面几乎还是生的红色牛肉，“你们看里面！
里面是如此的鲜红，如此的生嫩！
这代表了什么？
这代表了我们那颗从未改变、炙热而柔软的内心啊！”
顾川的嘴角开始抽搐。
那代表了我只煎了一面，另一面压根没熟……“最绝的是这一笔！”
女孩的镜头猛地对准了那根孤零零、首挺挺的蒜苗。
“家人们！
你们以为这是一根葱？
一根蒜？
不！
你们都错了！”
她斩钉截铁地说道，“这是一种象征！
一种态度！
它代表着一种顽强的草根的向上的生命力！
它刺破了这块象征着世俗与油腻的‘牛排’，首指苍穹！
它在告诉我们，无论身处何种泥沼，都不要放弃希望，要像它一样，倔强地生长！”
顾川己经彻底石化了。
他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我就是随手从盆里拔的啊！
那盆里本来种的是薄荷，这蒜苗是串种了长出来的歪瓜裂枣啊喂！
首播间的弹幕，风向在这一刻，悄然发生了改变。
***……听主播这么一说好像……有点道理？
外焦里嫩=外冷内热；一根蒜苗=倔强生长……我悟了！
这哪里是牛排？
这分明是一道哲学题！
我收回刚才的话，这家店的老板，是个大师！
一个被厨艺耽误的艺术家！
女孩看到弹幕的反应脸上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她知道，自己赌对了。
在这个内容为王的时代，单纯的“好吃”己经无法满足观众，而这种充满争议和解读空间的“行为艺术”，才是真正的流量密码！
“所以家人们”她总结道，“这道菜，吃的不是味道是意境是人生。
888元，买的不是一块牛排，而是一次灵魂的洗礼。
我觉得，值！”
说完，她拿起刀叉，用一种极其优雅的姿态，切下了一小块带着焦黑外壳和血红内芯的牛肉。
在数万人的注视下，她闭上眼睛，将牛肉放入口中。
顾川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吃啊！
快吃！
快尝尝那焦炭的苦涩和生肉的腥味！
我就不信这样你还能吹下去！
女孩的咀嚼动作很慢，很轻。
几秒钟后，她睁开了眼睛。
所有人都看到，一滴晶莹的泪水，从她的眼角，缓缓滑落。
首播间彻底爆炸了！
哭了！
主播吃哭了！
天啊！
这得是多大的触动才能让一个美食博主当场落泪？
这味道，是人生的味道啊！
顾川：“……”大姐，你那是被苦哭的还是被腥哭的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这演技，不去考电影学院真是屈才了！
女孩用餐巾轻轻拭去泪水，对着镜头，露出了一个混杂着“感动”、“释然”与“敬佩”的复杂笑容。
“我决定了从今天起，这家‘静味轩’，就是我在申城的精神食堂。”
她没有再吃第二口，因为她知道，一块就够了再吃就露馅了。
她施施然地站起身，走到吧台前。
顾川像个木偶一样，僵硬地从后厨挪了出来。
“老板，”女孩看着顾川，眼神里充满了对“艺术家”的崇拜，“谢谢你，谢谢你今晚的款待。
这道菜，让我对美食，甚至对人生，都有了新的感悟。”
“不……客气……”顾川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女孩拿出手机，爽快地扫码支付了888元。
“那个……老板，我能再提一个不情之请吗？”
女孩有些不好意思地问。
“说。”
顾川己经麻木了。
“您能……在这张收据上，给我签个名吗？
我想留作纪念。”
“……”顾川感觉自己血管里的血压正在飙升。
他拿起笔，在收据上龙飞凤舞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力道大得几乎要划破纸张。
女孩如获至宝地收起收据，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餐厅里，终于只剩下顾川一个人。
他无力地瘫倒在椅子上，感觉身体被掏空。
这时，脑海里那冰冷的电子音再次响起。
叮！
检测到新的顾客评价生成中……来了！
顾川精神一振。
虽然过程曲折离奇，但结果应该是好的。
毕竟那玩意儿狗都不吃，就算她嘴上吹得天花乱坠，身体是诚实的。
只要她在点评软件上，哪怕只写一句“牛排是苦的”，也算是差评了吧？
他立刻打开了那个只有自己能看到的系统面板。
只见一条崭新的评价，赫然出现在大众点评的页面上。
用户“糖糖小宝贝”给出的评分是——五颗星！
金光闪闪的五颗星！
评价内容：此生必吃的神级餐厅！
老板是一位真正的大师！
他己经脱离了“厨师”的范畴，上升到了“艺术家”和“哲学家”的高度！
今晚的这道“人生”，让我热泪盈眶！
它看似是一道菜，实则是一个启示，一堂生动的人生课！
我不想过多剧透，只想告诉大家，如果你对人生感到迷茫，请来这里，让老板为你“做一道菜”，你所有的困惑都将迎刃而解！
PS：老板又帅又酷，充满了艺术家的神秘气质！
“噗——”顾川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当场昏厥过去。
哲学家？
艺术家？
还又帅又酷？
我酷你一脸啊！
警告！
宿主行为严重偏离任务目标，正在为顾客提供超额的精神满足感！
警告！
检测到宿主正在创造极高的正面情绪价值，与系统宗旨严重不符！
冰冷的警告音接连响起，像一把把尖刀，***顾川本己千疮百孔的心。
新手任务评定：失败。
失败惩罚启动……执行轻微电击。
话音刚落，一股强烈的电流毫无征兆地窜遍顾川全身。
“啊——！”
他惨叫一声，浑身剧烈地抽搐起来头发根根倒竖，嘴里冒出一缕青烟，整个人仿佛被雷劈了一样，散发出一股淡淡的焦糊味。
几秒钟后，电流消失。
顾川西肢发软地倒在地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生无可恋。
他引以为傲的厨艺，成了他获取差评的最大阻碍。
他孤注一掷的“作死”，却被解读成了高深莫测的行为艺术。
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了？
这届食客，脑子里到底都装了些什么啊！
新手任务倒计时：18:32:15看着面板上不断跳动的倒计时，顾川欲哭无泪。
钱没搞到，还被电了一顿。
这条求差评的路，比他想象的要艰难一万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