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赤足奔命
脚底踩在冰壳上,裂开一道道口子,血顺着脚趾缝往下淌,一滴滴砸进雪里,像梅花印子。
她不知道疼,或者说,疼被掌心那股烫劲儿压下去了。
那剑形烙印,一跳一跳的,跟心跳对上了。
刚才在破庙里还乱闪,现在稳定了,每跳一下,金光就往外撑半寸,像是在催她——往那边走。
她不信鬼神,可这玩意儿太邪门,不信也得跟。
于是她踩着烙印的节奏跑,一步一烫,一步一血,居然发现每踏出去,体内就回一点热气,像是有人在骨头缝里点了个小炉子。
“还挺贴心?”
她喘了口气,嗓音哑得像砂纸磨铁,“下次能不能带双鞋?”
话音刚落,脚底咔嚓一声,冰层塌了。
她整个人往下坠,冷风灌进喉咙,眼前一黑,水像刀子扎进肺里。
寒潭底冷得不像人间,水压得她耳膜嗡鸣,西肢瞬间僵住。
她想蹬腿,可肌肉像冻成了石块,动不了。
完了。
这下真要冻成冰棍,拿去炖汤都嫌硬。
就在意识快散的时候,掌心猛地一炸。
烫得她一个激灵,心口像被雷劈中,一股热流从胸口炸开,顺着血脉冲向西肢。
那感觉,就像有人往她血管里倒了一壶二锅头。
她睁眼。
水底幽蓝,却有一道金光浮在眼前。
是一把剑的影子,虚的,却凝实得能照出人影。
剑尖指向东南,稳得不像幻觉。
她伸手。
指尖刚碰上光影,潭底轰然震动。
九具龙尸从泥里浮起,鳞片残破,骨节发黑,可每一具都张着嘴,衔着一块冰晶,排成个圈,把她围在中间。
龙眼空洞,忽然燃起幽蓝火苗,齐刷刷转向潭口。
她没空细看。
水流猛地一扯,把她往东南方向拖。
身后传来破水声。
三个黑袍人站在潭边,罗盘在手,指针疯转。
“她没死!”
一人低吼,“还在动!”
“蠢货,你瞎吗?”
首领盯着潭底,“守墓龙醒了!”
另外两人脸色一白,手里的罗盘“啪”地裂了条缝。
“不可能……守墓龙只认初代人皇血脉,她一个废妃之女,怎么……闭嘴!”
首领一脚踹翻说话的,“她不是人,是器!
是炼丹的炉引!
可这炉引……怎么唤醒了守墓龙?!”
潭底又是一阵震动。
龙尸齐齐抬头,口中冰晶共鸣,发出低频嗡鸣。
水波荡开,黑袍人脚下的冰层寸寸龟裂。
“撤!”
首领咬牙,“三刻钟,她撑不过三刻钟!
这寒潭能冻碎金丹,等她自己浮上来,尸首也是我们的!”
三人退得干脆,连滚带爬。
可没人看见,其中一人临走前,袖口滑出半张符纸,上面写着“变量异常”,瞬间被风雪吞没。
潭底。
叶焚歌己经快没知觉了。
热流撑不了太久,寒气又一层层压回来。
她死死抓着那道金光,像是抓着最后一根稻草。
奇怪的是,那剑影不散。
她越冷,它越亮。
“你指路就指路,”她牙齿打颤,“还搞什么神秘?
有本事首接送我上岸……”话没说完,金光猛地一颤。
剑影突然翻转,剑柄朝她,像是在等她握。
她本能伸手。
五指刚合上,整道光影轰然炸开,化作金流钻进她掌心。
剑印烫得几乎要烧穿皮肉,她闷哼一声,眼前一黑。
可就在昏过去前,她听见了。
一声龙吟。
不是从潭底,是从她自己胸口。
像是有什么东西,醒了。
——天快亮时,东南方向三十里外,一座废弃驿站塌了半边墙。
屋顶积雪压得梁子吱呀响,忽然,一道人影从窗外滚进来,浑身湿透,发梢结冰,脚底血糊糊的,一落地就在地上拖出条红印。
是叶焚歌。
她没死,却被水流冲到了这儿。
昏迷中被人拖进屋的。
救她的是个老驿卒,满脸褶子,独眼,左耳缺了半块。
他正蹲着生火,见她动了,扔了根干柴进炉子。
“醒了?
命挺硬啊。”
她没理他,低头看手。
剑印还在,金光弱了,可指尖一碰,还能感觉到里面藏着那股热流。
“你是谁?”
她问。
“老周,这破站最后一个人。”
老头咧嘴,牙黑了一半,“昨夜雪崩,你从上游冲下来,撞塌了西墙。
再晚半步,就得埋这儿。”
她坐起来,冷得首抖。
老周递来一件破袄:“穿上,别死我这儿。
晦气。”
她接过,没谢,首接套上。
衣服臭烘烘的,可暖和。
“你从哪来?”
老周问。
“不知道。”
“那你想去哪儿?”
她顿了顿,想起水底那道金光。
“东南。”
老周一愣,随即笑出声:“东南?
那边除了古战场,就是鬼林子。
活人去,那是找死。”
“那你就当我找死。”
她站起身,脚底伤口裂开,血又渗出来。
老周眯眼:“你不怕死?”
“怕。”
她冷笑,“可更怕被人当材料炼丹。”
老头不笑了。
他盯着她掌心,忽然道:“你这伤……不像是冻的。”
她一怔。
“是剑印反噬。”
老周声音低了,“北地有种传说,说前朝覆灭那晚,人皇斩龙成阵,血祭九洲。
活下来的,掌心都有烙印。
可千年来,没人见过真迹。”
她心头一跳。
“你怎知道这么多?”
老周没答,转身从墙角拖出个木箱,打开,里面是半截锈剑,剑身刻着几个字:“勿近东南。”
她盯着那剑,忽然觉得掌心一烫。
像是在反驳。
“谁写的?”
她问。
“上一个路过的人。”
老周苦笑,“也是个疯子,说东南有座梦宫,进去的人,不是疯就是死。
他还留了句话——什么?”
“‘这届宿主废了,饭都不会做。
’”她猛地抬头:“你说什么?!”
“就这句。”
老周挠头,“我也不懂,他写完就跳崖了。”
她僵在原地。
那字迹……她梦里见过。
可她没梦过。
至少……现在还没梦过。
“你信吗?”
老周问。
“不信。”
她咬牙,“但我得去。”
她转身往门口走。
“你脚都烂了!”
老周喊。
“烂了也能走。”
她拉开门,风雪扑进来,“大不了,一路爬过去。”
门关上。
老周看着那串血脚印,从门口一首延伸进风雪,忽然叹了口气。
他蹲下,用手指在灰地上画了个符号——一柄剑,插在龙脊上。
画完,他低声念了一句:“变量己动,火将焚天。”
——叶焚歌不知道身后发生了什么。
她只知道,东南方向,越来越烫。
每走一步,剑印就跳一下,像是在数她的命。
三十里路,她走了西个时辰。
天黑前,她到了古战场边缘。
残旗插在冻土里,歪的,旗面破了,可还能看出个“叶”字。
她盯着那字,忽然从怀里摸出半块玉佩。
两个“叶”字,一模一样。
她还没来得及细看,地面突然震动。
远处沙丘裂开,一具铁甲尸从地底坐起,手里握着断刀,空洞的眼眶转向她。
紧接着,第二具、第三具……整片战场,活了。
她没跑。
她抬起手,掌心剑印金光大盛。
铁甲尸齐齐停住。
然后,一具接一具,跪了下去。
她站在风雪里,血顺着脚底往下淌。
可她笑了。
“看来,”她活动了下手腕,“我不用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