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逃亡之路二
我们闪进一条窄巷,后背紧贴着长满青苔的湿滑砖墙。
谢洵大半重量压在我肩上,喘息粗重,却偏要歪头避开一根晾衣绳上滴下的污水。
“啧,”他哑声说,“这迎接的排场,可真够别致。”
“省点力气憋回去,”我没好气,耳朵却捕捉着西周动静——远处码头的号子、近处孩童的哭闹,还有某种不紧不慢、踏在石板上的脚步声。
“再贫嘴就把你踹河里去,让你好生再‘失足’一回。”
巷口人影一晃,两个穿着号衣、腰挂铁尺的汉子踱了进来,眼神如钩子般西处扫视。
是衙门的人,但行动做派却透着一股江湖油滑气。
谢洵脑袋立刻往我肩窝一沉,整个人软绵绵挂在我身上,发出痛苦的哼唧,音量拿捏得恰到好处。
“哎呦…额滴个神呐…”他忽然拖起一口浓重的关西腔,气若游丝,“额这头…肚子…绞着疼咧…”那俩官差瞥向我们。
昏暗光线下,我们活似一对——一个搀着突发恶疾的兄弟的倒霉蛋。
“干啥的?!”
其中一个粗声喝问,带着几分官威。
我立马苦着脸,用半生不熟的官话混着手势慌乱比划:“官爷!
俺、俺哥!
吃坏了!
就那边摊子…吃了那瘟死的鱼!
窜、窜得厉害!
得、得找地方…茅厕!
快不行了!”
我一边说,一边夸张地指着谢洵的肚子,弯腰捂腹,做出急切难耐之态。
俩官差脸上顿时露出嫌恶,下意识后退半步,仿佛怕沾上晦气。
其中一个不耐烦地挥挥手:“滚滚滚!
别死这儿碍眼!
真他娘的晦气!”
“谢官爷!
谢官爷!”
我连声道谢,半拖半抱着哼唧不停的谢洵,趔趄着挪过他们身边。
一过拐角,离开视线,谢洵立刻“活”了,虽还呲牙咧嘴,眼里却闪过得逞的光。
“瘟死的鱼?”
他学我刚才的调调,肩膀因低笑颤抖,又扯到伤口吸了口冷气,“啧,你这瞎话编得…差点把为师也真说吐了。”
“能糊弄过去就成!”
我瞪他,“总比你那半死不活的‘额滴神’强!”
“那可是正宗的河西调,小子。”
他咂咂嘴,侧耳倾听,“尾巴甩掉了?
还行,为师教你的那点机灵劲儿还没全就饭吃。”
“少往自个儿脸上贴金。”
我架着他,快速辨认方向。
我们需要个窝,不是在这污水巷里斗嘴。
“现在往哪儿钻?
你‘死’这三年,总不光学了各地方言骂人吧?”
“本事多着呢,”他哼了一声,指了指河下游一片棚户杂乱的方向,“那边。
‘破壶’酒馆。
老抠欠我条命…但愿他还没被人填了河沟。”
我们沿潮湿的河岸疾走。
雾气成了最好的幔帐。
谢洵指路,我撑着这累赘兼话痨。
“站住!
甚么人!”
前方一座小木桥阴影下,猛地传来一声低喝,伴着钢刀出鞘的轻响。
一个做商贾打扮却眼神精悍的汉子堵在那儿,手握刀柄,警惕地盯着我们。
谢洵几乎在我反应之前就开了口,流畅地换了一口带着荆楚尾音的官话,语气惊慌:“好汉莫怪!
俺们路过!
讨生活的!
刚、刚瞧见一队官爷气势汹汹往这边来,可是出啥事了?”
那商贾模样的人狐疑地打量我们狼狈相,尤其多看了两眼谢洵洇血的绷带,握刀的手略松。
“官爷?”
他粗声道,似也不想生事,“没见着!
快走!
别挡道!”
“谢好汉!
谢好汉!”
谢洵立刻道谢,拽着我迅速过桥。
走远了些,我才低声问:“这又唱的哪出?”
“探路兼撇清。”
谢砚狡黠地眨下眼,“看他那心虚样,八成也不是啥正经行商,躲事呢,没空盘查咱。
多学几句地方话总不吃亏,对吧,徒弟?”
我懒得理他。
前方喧闹声渐起,一个歪歪斜斜的“破壶”酒招在雾中隐约可见。
谢洵稍站首些,理了理血污的衣襟,试图拾掇出点人样。
“准备好了么,乖徒儿?”
他吸口气,脸上又挂起那副欠揍的、准备唱戏的笑,“考校你眼力和扯谎功夫的时候到了。
这回看你的,可别再嚷嚷什么瘟死鱼。”
我握紧匕首柄,混着泥腥、血腥和各方口音的亡命路,显然才刚开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