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断桨》第一章:生日雨夜第一部分:烛光七根彩色蜡烛的火焰,
在巨大的迪士尼公主蛋糕上轻盈地跳着舞,
温暖的光芒将许晨曦的小脸映照得如同熟透的苹果,泛着健康而幸福的光泽。她双手合十,
紧闭着眼睛,浓密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在眼睑下投出柔和的阴影。她用尽全身力气,
许下她人生中第七个,也是迄今为止最为重要的愿望。“我希望爸爸下次出差,
能带我一起去!”她猛地睁开眼睛,鼓起圆圆的腮帮子,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心,
“呼”地一声,气流精准地掠过每一簇火苗,蜡烛应声而灭,升起七缕纤细的青烟。
“生日快乐!”掌声和欢呼声在温暖明亮的客厅里爆开,像节日的彩炮。
保姆张姨笑着按下开关,水晶吊灯的光芒倾泻而下,
瞬间照亮了满屋子的彩色气球、螺旋挂饰,
以及墙上用金色字母拼写的“HAPPY BIRTHDAY XIAXI”。
“愿望说出来就不灵啦,小傻瓜。”林晚伸手,温柔地将女儿揽进怀里,
用指尖轻轻刮了一下她的小鼻子。她的声音像融化的巧克力,丝滑而甜腻,
带着几乎要满溢出来的宠溺。她今天穿了一件柔软的米白色羊绒衫,长发松松挽起,
露出线条优美的脖颈,整个人散发着一种被时光精心滋养的温润光泽。“才不会!爸爸说了,
我的愿望就是他的命令!”晨曦骄傲地扬起下巴,像只正在炫耀羽毛的小孔雀,小手挥舞着,
不小心碰到了蛋糕边缘的奶油浮雕。林晚的嘴角弯得更深了,眼尾泛起细密而温柔的纹路。
那是岁月静好留下的痕迹,坦然,从容。她今年三十二岁,七年前,
她还是财经新闻界一颗备受瞩目的新星,笔锋锐利,视角独到。但晨曦的意外来临,
让她和丈夫许家明在欣喜之余,也面临抉择。最终,她选择了退居幕后,
将满腔的才华与***,从广阔的商业战场,转移到了这个一百八十平米的温馨家园。
朋友们替她惋惜,说她为了家庭牺牲太多,她却从不后悔。
看着女儿从襁褓中的婴儿长成如今活泼伶俐的小精灵,
看着丈夫的事业在王国的版图上不断开疆拓土,她觉得,这便是生活能给予她的,
最圆满的答案。窗外,春雨不知何时变得绵密起来,淅淅沥沥地敲打着玻璃窗,
仿佛无数轻柔的手指在弹奏,反而衬得屋内愈发温暖、静谧,像一个与世隔绝的安乐窝。
“爸爸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嘛?”晨曦像只无尾熊一样窝在她怀里,不满地嘟起***的小嘴,
手指揪着妈妈羊绒衫的袖子,“他都答应我一下班就回来的,说话不算话!
”“爸爸在忙很重要的事情呀。”林晚抬起头,目光越过女儿柔软的发顶,
投向墙壁上那架精致的欧式挂钟。镀金的指针,不紧不慢地搭在七点三十五分的位置。
“路上有点堵车,我们再耐心等等他,好不好?他说了,无论如何,
一定要亲眼看到我们晨曦吹蜡烛的。”话虽如此,一丝极淡的、如同蛛丝般的不安,
像水底的暗草,悄悄缠上林晚的心头。许家明,她的丈夫,一个将时间精确到分钟的企业家,
或许会因为不可抗力而迟到,但从未缺席过女儿任何一个重要的日子。今天更是反常,
从清晨开始,就断断续续发来好几条信息,提醒她订蛋糕,提醒她布置家里,
语气里的期待和兴奋,甚至比她们母女还要浓烈。她下意识地拿出手机,
光滑的屏幕像一面黑色的镜子,映出她略显恍惚的脸。没有新的消息,
也没有未接来电的提示。她纤细的手指点开那个熟悉的、被她设置为星标的号码,
对话框里还停留在家明下午发来的最后一条信息:“会议快结束了,马上回来陪我的小寿星。
”她指尖飞舞,编辑了一条:“家明,到哪儿了?晨曦在等你切蛋糕呢。
”手指在翠绿色的发送键上悬停片刻,却又被她逐字删掉。他可能在开车,
雨天路滑需要专注;或者正在结束最后一个重要的电话会议,
她不想让自己的催促成为一种打扰。“妈妈,我们就先吃一小块嘛,就一小块!我保证,
就吃边缘这一点点!”女儿抱着她的胳膊,开始了新一轮的软磨硬泡,
那双酷似她父亲的大眼睛,眼巴巴地望着蛋糕上造型精致的艾莎公主,
仿佛那是全世界唯一的宝藏。林晚深吸一口气,将那点莫名的焦躁强行压回心底,
正准备对女儿进行一番“耐心教育”,家里的座机电话,就在这一刻,
毫无预兆地、尖锐地响了起来。***在相对安静的餐厅里显得格外刺耳,
瞬间撕破了满室的温馨氛围。“一定是爸爸!”晨曦眼睛一亮,欢呼着从她怀里跳起来,
赤着脚就要往客厅冲。“坐好,不许动蛋糕!妈妈去接。”林晚失笑,
连忙按住这个一刻也闲不住的小家伙,自己起身,理了理微皱的衣摆,
踩着柔软的地毯走向客厅。她心里那点刚刚升起的不安,
此刻被这个“意料之中”的电话驱散,想着定是许家明快要到家,
用车载电话或者借了谁的手机,打来安抚一下早已等得不耐烦的小公主。
她走到客厅中央的茶几旁,那部奶白色的电话座机正响得执着。她伸手,
拿起那个有些分量的听筒,贴近耳边,声音里带着未散尽的笑意,
自然而然地染上了一丝娇嗔:“喂?大忙人,终于舍得打电话啦?到楼下了吗?
”第二部分:噩耗电话那头,却不是预想中丈夫那低沉含笑的、带着独特磁性的嗓音。
一片嘈杂的背景音蛮横地涌来,混杂着淅沥的雨声、模糊的人声,
以及一种奇怪的、持续不断的、像是某种仪器发出的呜鸣声。在这混乱的交响乐中,
一个陌生、冰冷、不带任何感***彩的男声,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穿透一切,
清晰地扎进她的耳膜:“请问是许家明先生的家属吗?”林晚脸上的笑容,
如同遇上寒流的潮水,瞬间冻结、褪去。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紧,骤然停止跳动,
随即又疯狂地擂动起来,撞击着胸腔,发出沉闷的“咚咚”声。一股不祥的预感,
如同冰冷的蛇,顺着她的脊椎急速攀爬。“我是他太太。您是哪位?
”她的声音不自觉地绷紧了,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这里是市交警支队事故处理大队。”男人的声音平稳得像一条没有任何起伏的直线,
却带着千钧之力,狠狠撞向林晚的耳膜,“许家明先生于今晚十九点零五分,
在滨河大道与文昌路交叉口发生严重交通事故。我们在他的手机里找到了这个紧急联络号码。
请您……”“严重交通事故”……“紧急联络号码”……这几个词语,像几颗重磅炸弹,
在她脑海里接连引爆。后面的话,她一个字也听不清了。
世界仿佛被一只巨手强行按下了静音键。
声、女儿在餐厅里因为等待而无聊哼歌的稚嫩嗓音、甚至她自己血液奔流和心脏狂跳的声音,
全都消失了。她的感官变得异常迟钝,又异常敏锐。她看见餐厅温暖的、橘黄色的灯光下,
女儿正偷偷伸出食指,飞快地在那块艾莎公主的裙摆上蘸了一点奶油,
然后满足地放进嘴里吮吸,笑得像个小天使,浑然不知命运掷下的骰子,
已经翻向了残酷的一面。“……请您立即赶往市第一人民医院,紧急抢救室。
”“抢救室”三个字,像三根烧红的钢针,骤然刺破了她隔绝外界一切声响的屏障,
将冰冷、坚硬、狰狞的现实,硬生生地、毫不留情地塞了进来。
“哐当——”听筒从她瞬间失去所有力气的手中滑落,
沉重地砸在光洁如镜的意大利大理石地板上,发出沉闷而刺耳的声响,在那片死寂中,
显得格外惊心动魄。“妈妈?”晨曦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扭过头,
脸上还沾着一点未来得及擦掉的白色奶油,大眼睛里充满了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慌。
林晚僵在原地,如同被施了定身咒。脸上的血色在刹那间褪得一干二净,
比蛋糕上最白的奶油还要苍白,是一种近乎透明的、死寂的白。她张了张嘴,
想对女儿说“没事,是爸爸打来的”,想挤出一个哪怕再勉强、再僵硬的笑容来安抚她,
却发现面部肌肉僵硬得像戴上了一副石膏面具,完全不听从大脑的指挥。
喉咙里像是被滚烫的沙石堵住,又像是被那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音节,
哪怕是简单的气音。冰冷的寒意,不是来自窗外,而是从她身体的最深处,从脚底瞬间窜起,
如同速冻的冰流,窜遍她的四肢百骸,让她如坠万丈冰窟,连指尖都冻得发麻。“妈妈,
你怎么了?你说话呀!”晨曦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明显的恐惧。
她跳下椅子,光着小脚丫踩在地板上,快步向林晚走来。林晚猛地回过神,
巨大的、几乎要将她撕裂的恐惧攫住了她。
她甚至来不及弯腰捡起那个还连着线、在半空中晃荡的听筒,
也顾不上对女儿做出任何合理的解释,几乎是凭借着一种逃离灾难现场的本能,
踉跄着、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冲向玄关,一把抓起鞋柜上的车钥匙和手机,
声音嘶哑地、破碎地对着空气,或者是对着身后那个越来越近的、茫然无措的小小身影,
喊出了一句不成调的话:“晨曦……乖乖在家……等妈妈回来!”她猛地拉开门,
外面潮湿冰冷的空气,裹挟着浓重的雨腥味和泥土气息,像一群野蛮的入侵者,扑面而来,
瞬间打透了她单薄的羊绒衫。她没有回头,甚至没有看一眼女儿瞬间写满惊恐和泪水的小脸,
径直冲进了电梯,颤抖的手指疯狂地、反复地按着关门键和地下停车场的楼层按钮。
在电梯门缓缓合拢、将那温暖的光源和她的整个世界隔绝在外的最后一瞬,她似乎听到了,
穿透了厚重的金属门板,
女儿那带着哭腔的、充满了惊恐和无助的、撕裂般的呼喊:“妈妈——!
”第三部分:狂奔雨水像一道永无止境的、冰冷的灰色幕布,笼罩了整个灯火辉煌的城市。
林晚驾驶着那辆白色的SUV,像一尾迷失方向的鱼,
疯狂地穿梭在因雨天而缓慢移动的车流中。雨刮器以最快的频率左右摆动,
发出单调而急促的“嘎吱”声,却依然赶不上雨水倾泻的速度,前方的道路模糊而扭曲,
霓虹灯的光晕被拉长、打散,如同她此刻支离破碎的心境。
她的手紧紧握着包裹着柔软皮革的方向盘,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并且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着。身体里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不再流动,
四肢百骸透着一股死人般的冰凉,唯有胸口的位置,像是被点燃了一把野火,灼烧般地疼痛。
“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她喃喃自语,
声音在封闭的、只有雨声敲打车顶的车厢里,显得空洞而绝望,
更像是一种毫无底气的自我催眠。她试图用残存的理智来分析,只是交通事故,对,
只是意外,抢救就意味着还有希望,还有生还的可能,家明那么强大,
像一座永远不会倒塌的山,他意志力惊人,
他一定一定能挺过去……可那个警察冰冷得如同机器播报的声音,如同最恶毒的梦魇,
在她脑海里反复回响、放大——“严重交通事故”、“紧急抢救室”。
每一个词都像一把烧红的烙铁,在她脆弱的神经上烙下印记,
砸碎她所有自我安慰的、不堪一击的幻想。在一个十字路口,黄色的信号灯闪烁了几下,
骤然变成刺目的红色。她几乎没有思考,一脚油门,
车子在湿滑的路面上发出一声轻微的侧滑声响,险险地擦着一辆正常行驶的出租车冲了过去。
刺耳的喇叭声和司机的怒骂声从侧后方传来,她浑然未觉,
耳朵里只剩下自己粗重的呼吸和擂鼓般的心跳。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无数破碎的、带着温暖光晕的画面:许家明今天早上出门时,
在她额头上印下的那个带着清爽剃须水清香的、短暂的吻;他站在衣帽镜前,
仔细系着她送的那条深蓝色领带,回头对她微笑,眼角泛起笑纹,
说“晚上等着吃我给小寿星准备的大惊喜”;女儿吹灭蜡烛时,
那被烛光映照得无比圣洁的、充满憧憬和幸福的脸庞……滚烫的眼泪终于决堤,
如同外面的雨水,汹涌而出,混合着额角渗出的冰冷汗水,迅速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狠狠地用手背擦去,努力瞪大眼睛看清前方被雨幕笼罩的道路,那动作近乎粗暴。医院,
医院!她必须立刻、马上赶到医院!仿佛只要晚上一秒,那个“希望”就会从指缝间溜走。
当她终于一个急刹,将车歪歪斜斜地停在市第一人民医院急诊大楼门口时,浑身已经湿透,
昂贵的羊绒衫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她因为寒冷和恐惧而瑟瑟发抖的轮廓。
头发凌乱地贴在苍白如纸的脸颊和脖颈上,往下滴着水珠。她甚至忘了拿伞,也忘了锁车,
像一颗被狂风抛出的石子,跌跌撞撞地冲进了那片象征着生死交界的光明之地。
浓重得几乎令人窒息的消毒水气味,瞬间将她紧紧包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