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在二十四岁的冬天,埋在城郊的万安墓园。今天是我死后第三年的清明,
风里还裹着点没散的寒气,刮在墓碑上,发出细碎的 “呜呜” 声,像谁在偷偷哭。
我的墓碑前还是老样子 —— 半层厚的灰,碑脚长着几丛枯黄的杂草,
去年清明时插的塑料花早就褪色了,歪歪扭扭地插在土里,花瓣掉了一半,
露出里面光秃秃的铁丝杆。没人来扫,也没人来哭,连鸟雀都很少落在我的碑顶,
大概是嫌这里太冷清,没生气。但隔壁的墓碑就不一样了。隔壁埋的是沈屹,我前男友。
他的墓碑擦得锃亮,黑色的花岗岩能映出天上飘过的云。碑前摆着一圈新鲜的白菊,
花瓣上还沾着露水,旁边放着个保温盒,看形状像是装着他以前最爱的草莓蛋糕。
一个穿米白色连衣裙的女孩正蹲在碑前,肩膀一抽一抽地哭,声音很轻,
却能透过风飘到我这边来。“沈屹哥,
我又来看你了……” 女孩用手指轻轻摸了摸墓碑上沈屹的照片,照片里的沈屹穿着白衬衫,
嘴角勾着笑,眼睛亮得像有星星,“今年我考上你以前念的大学了,要是你还在,
肯定会替我开心吧?”这是这个月来的第三个女孩了。第一个是穿职业装的姐姐,
拎着公文包,站在碑前沉默了很久,最后放下一束向日葵,说 “沈总,项目我搞定了,
你放心”;第二个是扎双马尾的小姑娘,抱着个布偶熊,哭着说 “沈屹哥哥,
你说过要带我去游乐园的,你怎么说话不算数”。每个来的人都带着不一样的东西,
说不一样的话,但都有同一个动作 —— 会轻轻摸沈屹的照片,
眼神里的难过像是要溢出来。我趴在自己的墓碑上,看着沈屹的碑前热闹得像个小集市,
心里有点空落落的。不是嫉妒,就是觉得奇怪。我和沈屹是同一年死的,他比我早走三个月,
怎么他的墓前就总有这么多人记挂,我的就只有风吹草动?我记得我死的时候,
我老公陈默来送过我一次。他穿着黑色的西装,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站在我墓前,
脸上没什么表情,只说了一句 “苏晚,以后我会常来看你”。结果呢?这三年里,
他只来过一次,还是去年冬天,开车路过墓园,停了十分钟就走了,连我的碑都没摸一下。
也是,陈默本来就不爱我。我们结婚才半年,我就查出了癌症,从确诊到走,不过两个月。
他陪我去医院的次数屈指可数,大多时候都是我一个人躺在病床上,看着天花板发呆。
现在想想,他大概是觉得我麻烦吧。风又吹过来了,
把那个穿米白裙子的女孩的哭声吹得更远了些。我百无聊赖地数着沈屹碑前的白菊,
一朵、两朵、三朵…… 一共二十七朵,正好是他死时的年纪。“唉,这小伙子真是可惜了。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我转头一看,是墓园里负责打扫的老王头。他推着扫地车,
停在沈屹的墓碑旁边,叹了口气,手里的扫帚顿了顿。那个哭着的女孩听到声音,抬起头,
抹了把眼泪,问:“爷爷,您认识沈屹哥吗?”老王头点点头,
眼神里带着点惋惜:“认识啊,这孩子刚埋进来的时候,我就见过。那时候他家里人来送他,
哭得快晕过去了,尤其是他妈妈,抱着墓碑不肯走,说他是个傻孩子。”女孩咬了咬嘴唇,
又问:“那您知道…… 沈屹哥是怎么死的吗?我只听说他是意外,具体的不知道。
”老王头叹了口气,声音压低了些,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哪是什么意外啊,是自杀。
这孩子当时创业,本来做得好好的,结果被人骗了,家产全没了,还欠了一屁股债。
他想不开,就……”我趴在墓碑上的手顿了顿。自杀?我怎么不知道?我记得沈屹死的时候,
陈默跟我说,他是开车的时候出了车祸,连人带车翻下了山崖,尸骨都不好找。
那时候我还在医院化疗,听到消息的时候,心里疼了一下,
但也没多想 —— 毕竟那时候我们已经分手半年了,我身边还有陈默,
总不能再对着前男友的死讯哭哭啼啼。现在想想,陈默当时说这话的时候,
眼神好像有点闪躲。那时候我化疗反应重,头晕得厉害,没看清他的表情,现在想来,
他是不是在骗我?“骗他的人是谁啊?” 女孩的声音带着愤怒,“怎么能这么坏,
把人逼到绝路?”老王头摇摇头,又叹了口气,这一次的叹气里,
多了点复杂的情绪:“还能是谁?就是他当时处的那个对象,人家都叫她‘白月光’呢。
那姑娘长得漂亮,沈屹把她当宝贝似的,什么都给她,创业的钱有一大半都花在她身上了。
结果呢?那姑娘转头就跟沈屹的好兄弟搞到一起了,还联合着把沈屹的公司给掏空了。
”“沈屹知道的时候,整个人都垮了。他去找那姑娘,想问问为什么,结果那姑娘说,
她从来就没爱过他,跟他在一起就是为了钱。你说这孩子,心里得多难受啊?
”老王头的话像一把锤子,狠狠砸在我心上。我愣住了,趴在墓碑上的身体开始发抖,
连风刮过皮肤的凉意都感觉不到了。白月光?沈屹的对象?跟他兄弟搞到一起?
这些词像拼图一样,在我脑子里慢慢拼凑起来,最后拼成了一张脸 —— 我自己的脸。
我叫苏晚,沈屹的前女友,陈默的前妻。陈默是沈屹最好的兄弟,我们三个是大学同学,
从大一开始就形影不离。沈屹创业的时候,陈默是他的合伙人,而我,
是沈屹捧在手心宠了三年的女朋友。怎么会是我?
我怎么会是那个骗光他家产、逼他自杀的 “白月光”?我记得不是这样的。
我记得是沈屹先对不起我的。大二那年,我和沈屹在一起。他那时候还是个穷学生,
生活费不多,却愿意把一半都省下来给我买礼物。我生日的时候,他攒了三个月的钱,
给我买了一条银项链,吊坠是个小小的月亮,他说 “苏晚,你是我的白月光”。
那时候我真的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毕业之后,沈屹说要创业,做互联网项目。
他拉着陈默一起,两个人天天泡在出租屋里写计划书,熬夜熬得眼睛通红。
我那时候刚找到工作,在一家小公司做文员,每天下班都会去他们的出租屋,给他们带晚饭,
帮他们整理资料。那时候的日子很苦,但很开心。沈屹会抱着我说:“晚晚,
等公司做起来了,我就娶你,给你买大房子,让你再也不用挤地铁上班。” 我笑着点头,
把脸埋在他怀里,觉得未来一片光明。可是后来,一切都变了。公司慢慢有了起色,
沈屹变得越来越忙,经常加班到深夜,有时候甚至住在公司里。我们见面的时间越来越少,
打电话的时候,他也总是说不了几句就挂了,说 “晚晚,我这边还有事,晚点跟你说”。
我开始觉得孤单,觉得沈屹不在乎我了。这时候,陈默经常来找我。他会陪我吃饭,
陪我逛街,听我吐槽沈屹的忙碌。他说 “晚晚,沈屹就是太投入工作了,他不是不爱你”,
说 “你要是受委屈了,就跟我说,我帮你骂他”。我那时候很依赖陈默,
觉得他是唯一能理解我的人。直到有一次,公司庆功宴,沈屹喝多了,
被一个穿红裙子的女人扶着。我看到那个女人靠在沈屹怀里,手还搭在他的肩膀上,
笑得很暧昧。我当时就炸了,冲上去推开那个女人,问沈屹 “她是谁”。沈屹醉得厉害,
说话颠三倒四:“晚晚,你别误会…… 她是客户……”“客户需要靠这么近吗?
” 我红着眼睛,眼泪止不住地掉,“沈屹,你是不是不爱我了?你是不是觉得公司做大了,
就看不上我了?”沈屹想解释,可他醉得太厉害,连站都站不稳,最后被陈默扶走了。
那天晚上,我一个人在大街上走了很久,冷风刮在脸上,像刀子一样疼。后来,
我跟沈屹提了分手。他不同意,一遍遍地找我,说那天是误会,那个女人只是客户,
他跟她没有任何关系。可我不信,我想起他越来越晚的回家时间,想起他越来越少的电话,
想起他看我的眼神里越来越多的疲惫,我觉得他就是变了心。陈默在我身边,一直安慰我。
他说 “晚晚,这样的男人不值得你难过”,说 “其实我早就喜欢你了,
只是因为你是沈屹的女朋友,我才没说”。我那时候脑子很乱,被愤怒和委屈冲昏了头。
我觉得沈屹背叛了我,觉得陈默才是真心对我的人。于是,在陈默的追求下,
我答应了跟他在一起。再后来,沈屹的公司出了问题。陈默跟我说,沈屹投资失败,
公司资金链断了,还欠了很多钱。他说 “晚晚,你幸好跟他分了手,
不然现在还要跟他一起还债”。我那时候还觉得庆幸,觉得自己选对了人。
直到沈屹死的消息传来,陈默跟我说他是车祸去世的。我那时候正在化疗,身体很虚弱,
没力气去深究,只是觉得有点可惜,毕竟我们曾经那么好。可现在,老王头的话像一道闪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