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查德·温斯顿的左脚鞋带又松了，只不过他无暇低头系好，因为营地大门铁栅刚升起第三遍警报，外围还蹲着一只被闪电劈过的荒原鬣狗，不断试图用尾巴把自己的影子拍扁。
“请问各位勇士，谁会和我一起死于壮烈的虚脱？”
理查德抬高嗓音，狭长的眼睛一扫，冲每个新面孔都挤出一个仿佛专门收费的微笑。
他的身旁，是刚被分发来的那一批“队友”——官方叫法是小队配伍，私底下没人这么客气。
艾芙琳·卡梅尔拿着一瓶仅剩半杯的消毒水，神色阴晴不定地打量着营地地图。
她的声音淡得像被过滤器过的空气：“理查德，你如果再用‘团灭套餐’开场白，我要对你的幽默发一张死亡证明。”
理查德朝她夸张地点头，刚想反唇相讥，一只油乎乎的机械鼠突然从托比·布莱克的背包里钻了出来，眨巴着蓝光眼珠，啃起地上的防护服碎布。
托比一动不动，像从屏幕中被拽出来的灰色影子。
他戴着的那副故障耳机闪着红灯，和他袖子上的线路补丁遥相呼应。
“它知道哪有未断电插座，”托比低头补了一句，“要是不嫌弃，我俩可以做你们营地电力组吉祥物。”
“别忘了给吉祥物买人身保险，现在这世道只赔机械险。”
理查德朝托比咧开嘴。
站在稍远处的陈晓峰正在用树枝拨弄一撮顽固的苔藓，他的神情无比专注。
“你们有没有想过，这种苔藓说不定比人活得更久——现在连荒野都懒得更新版本了。”
他看向众人，声音软慢却分外有穿透力，“不过别担心，一会儿要是饿了，这苔藓煮了肯定能保你一天不死。”
艾芙琳抽出医用小剪刀，又故作冷静地补刀：“谢谢，有你的生存菜单，死得都变得有思路了。”
营地内的广播此刻突兀响起：“二十分钟后，分队***，首轮荒野游戏规则宣讲，请队伍携带基础装备***至北广场。”
那声音机械冰冷，仿佛提前写好了悼词。
理查德挥了挥手，像指挥一个破铜烂铁交响乐队：“那就正式见见我们的盟主大人吧。
据说她以高效率决策闻名——也许能让早餐和午餐合并成一餐用掉。”
队伍跟着奔向北广场，路经一排堆积如山的物资笼，那几个瘦削的安保士兵正抓紧时间抽烟，吐出来的烟雾飘得足有半支烟的分量。
北广场中央早己围了一群人。
萨尔玛·阿里正站台阶上，手里把玩一只标记着“营地物资署”编号的计数器。
她的嗓音干练，眉眼间透着熬夜后尚未褪尽的自信：“分组时间有限，大家速报姓名工种能力，不需要简历，只要活人。”
“理查德·温斯顿，特长：把无聊变成安全隐患。”
理查德双臂一摊，一本正经地自荐，惹来广场角落一阵低笑。
“艾芙琳·卡梅尔，前医学生，特长：缝线比解剖还稳。”
艾芙琳随手比了个手术结的手势。
“托比·布莱克，技术宅，擅长——”他说到一半，那只机械鼠自动补充：“电路重启，系统入侵，环境黑掉。”
陈晓峰拍了拍虫咬斑斑的裤腿：“陈晓峰，认植物，识路，有问必答，偶尔能救命。”
萨尔玛嘴角一勾，几乎不带表情地归纳：“人均一半废柴，一半意外惊喜。
够标准，进组。
分工先写白板上，谁有异议先出圈打一架，输了留守做饭。”
她迅速划拉了一串队务分配，又补一句：“理查德，队长。
你会带得比去年那批好吧？”
理查德咧嘴，还真认真地拱手：“我们保证，哪怕溺死也要头朝着希望的方向。”
广场上的人群像潮水一样稀疏开，队伍终于缓慢凑齐。
远处的废墟被团团晨雾包围，偶尔有巡逻队影子似真似幻地划过。
分工会议像高速闪现的天气预报，效率和荒诞兼备。
“托比，物资清点流程你熟？
要不你去和那台货仓残骸谈一谈，别让它又当机。”
艾芙琳低头看表。
托比点头，顺手拍拍自己那只脏兮兮的机械鼠，像给无感情的战友心理疏导。
陈晓峰背着一堆野外采集手册：“我去附近查一下水源分布，还有，有没有那种不能一口喝死的蘑菇。”
理查德刚要分派任务，突然有个背着电池组的少年晃进场地，一脸菜色，扬手就是一句：“队长，有人被困南区库房，说是遇到机械犬了，不敢自行撤离。”
空气像被短路的电流劈出响声。
众人对视片刻。
理查德深吸一口气，唇角刻意挑高：“各位诸神，欢迎收看当代幸存者挑战赛第一关——拯救不幸的倒霉蛋。
陈晓峰，你带路，艾芙琳准备急救包，托比查附近有无可控断电点。”
队伍迈出集结，笑话和沉默交错着。
他们穿行在生锈管道与塌落便道间，脚步声在水泥地上回响。
南区库房半掩的大门静默得像场无声赌局。
周遭隐隐传来金属撞击的节奏。
理查德朝众人一努嘴：“陈晓峰，你闻闻——机械狗有味道么？
除非它喜欢钞票味。”
陈晓峰晃一晃采菌袋：“据说喜欢追人，比找蘑菇积极多了。”
艾芙琳抽出口罩戴好，语调干脆：“最好不是型号改装型，否则托比你能让它瘫痪两分钟么？”
托比皱眉，注视自己掌心泛黄的电路触发片：“我只能保证，让它尴尬个一分钟。”
理查德笑着拍了拍他肩：“你比它还不会害羞，己经很了不起了。”
西人轻手轻脚地挪进库房，荒芜阴影下，第一场协作拉开帷幕。
机械犬只剩半只脑壳还在闪灯，被困者躲在角落，脸上花纹像地图。
救援行动掀起的混乱中，理查德瞥见艾芙琳正悄悄擦掉手背的汗，托比咬牙呵斥着调试机器人信号，陈晓峰一边安抚惶恐人影，一边嘴里念叨：“这要搁书里定是主角光环——可惜咱只剩疤。”
机械犬终归被扰乱了指令，在地面来回兜转，首至碰翻废桶熄火。
理查德冲回通讯口，比了个OK手势：“诸位，我们队集结总算没变成断头台合照。”
走出阴影，晨光斑驳落在每人脸上，疲惫和讥讽交织的微笑里，默契的火苗悄悄点燃——队伍的轮廓，在废墟与希望间愈发清晰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