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獬豸落尘烟
否则,实在无法解释——她不过是入山采一株药,怎就凭空掉下来个……男人?
还是以一种“纵入黄泉也要拉个垫背的”决绝之势,精准无比地朝她当头砸落!
她正小心翼翼地将那株月凝草连根捧起,恰在此时,头顶骤然传来一阵极不祥的呼啸风声,裹挟着树枝接连断裂的噼啪锐响。
“嗯?”
她下意识仰首。
一道黑影在她清亮的瞳孔中急速放大。
“!!!”
沈知意倒抽一口冷气,身体反应远快于思绪,一个称得上狼狈的侧扑翻滚,险险避让开来。
“轰——!”
尘土与碎草西溅。
坑中躺着个男人。
浑身浴血,气息奄奄,虽面容难辨,但那身量轮廓与骨相,依稀可见非凡。
沈知意那点医者仁心刚冒尖,立刻被理智狠狠按下:“且慢!
若他是正遭仇家追杀,我贸然相救,岂非引火烧身……”她拾起一根枯枝,小心拨开他覆面的乱发。
就在树枝触及他皮肤的刹那,那人身体猛地一颤,竟顽强地掀开一线眼缝。
那双眸子即便涣散无神,其形也漂亮得惊心,此刻却盛满了痛楚与涣散。
他的视线艰难聚焦,落在沈知意手中那根树枝上,薄唇微动,气若游丝,却顽强挤出刻薄字句:“……何处来的……粗鄙村姑……拿开……你的烧火棍……”沈知意:“???”
粗鄙?
村姑?
烧火棍?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为采药方便所穿的素净布衣,又掂了掂手中枯枝。
好极了!
人都快摔零散了,这张嘴竟还如此刁毒?
合该受这番罪!
方才那点微末同情,顷刻蒸发殆尽。
她扔开树枝,抱臂而立,居高临下睨着他:“瞧公子这般精神,想来一时半刻是死不了的。
不过若再管不住这张嘴,我不介意发发善心,助公子早登极乐。”
那人似想反唇相讥,奈何剧痛与失血抽干了所有气力,眼一阖,彻底晕死过去。
沈知意撇撇嘴。
救,亦或不救?
目光逡巡间,落在他腰间一块半掩的玄铁令牌上。
令牌不过掌大,造型古拙凌厉,通体黝黯,却打磨得幽光沉静。
入手竟是异乎寻常的沉坠,冰寒刺骨,那冷意似能渗入肌理,绝非寻常铁石。
正面以错金工艺嵌出两个龙飞凤舞、力透骨脊的篆字——”监察“。
二字周遭盘踞一头獬豸浮雕,独角向天,怒目圆睁,鳞甲丝丝分明,栩栩如生。
诡奇的是,无论从何角度望去,那獬豸的冷瞳都似在死死盯着你。
翻至背面,则是三个更显杀伐之气的小字:”指挥使“,其下有一行细如毫发的编号:”甲壹“。
此编号并非浮刻,需借特定光线角度,方能窥见它似从令牌内部幽幽透出,鬼斧神工,莫测其法。
沈知意心念电转。
监察司指挥使?
那个权倾朝野、据说嘴毒心更硬的天子近臣?
他怎会现身于此,还落得如此重伤?
父亲母亲昔年的音容笑貌猝然浮现,紧随其后的是监察司对此案潦草冰冷的断论……心口蓦地一刺,闷痛难当。
恨不能当即在这人身上补一脚!
可……若他真是监察司指挥使,或许……亦是一个契机。
当年的悬案,说不定能借此撬开一线天光。
“罢了,遇上我,算你运气未尽。”
沈知意轻叹一声。
她弯腰,竟是轻轻松松便将一个高大男子扛上肩头——是的,毫不费力。
单看外表,任谁都要赞一句“弱柳扶风”,仿佛将春日的柔婉都酿进了骨子里。
无人知晓,这娇滴滴的美人实则天生神力,单臂举起百斤石锁亦不在话下。
此刻肩扛一个重伤男子,依旧步履轻捷。
她仔细抹去周遭痕迹,确认并无疏漏,旋即快步离去。
明知他听不见,一路仍忍不住低声嘀咕:“公子方才斥我为粗鄙村姑,呵呵……真是谬赞了。
现今公子重伤垂危,既落于我手,我定将公子‘照顾’得‘妥妥帖帖’,助您‘早日’康复,重振雄风。”
“我们药谷最负盛名的特产,便是黄连浓缩丸与苦参超萃膏,专治——各、种、不、服。”
昏迷中的萧景珩,似乎无意识地蹙紧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