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梨低头认真的将东西一件一件的收拾好，背起褡裢袋就走出了学堂。
可还没走两步，便被走廊上遗落在拐角处的一本小密折吸引到了注意，黄色的龙纹封面上还有半只灰扑扑的脚印。
她迟疑了片刻，还是提起裙摆将其捡起，托着底部将其打开。
纸上的笔触苍劲有力，文章挥洒自如，斐然成篇，可看着看着，沈清梨蓦的发现自己居然识得这其中的字迹。
这竟然是先生弹劾李慎之的奏折！
沈清梨愕然愣在原地。
这奏折不是被燕王全都要回去了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额角突跳，恍若被一盆冷水当头泼下 ，不敢再继续往下想了........从前只是从旁人口中听到这场荒谬的朝廷纷争，可真见到这些东西的时候，又是另一种心境了。
“啊——”一声尖叫抓住了沈清梨的注意，她合上奏折转头去看。
院子里那小厮似乎是被墙上的东西吓得坐在了地上，往后爬了两步就扔掉了手中的扫帚，大叫着跑了出去。
沈清梨觉着奇怪，走到了小厮刚才跌坐的地方，廊上映入眼帘的场景却令她的心情再次跌入谷底。
红色柱子上原本挂着一幅长孙先生的水墨自画像，是他最得意之作。
画作中的长孙先生儒雅风流，笑的颇为慈祥。
只是此时这张画却己经被人用刀齐生生的从画像正中央劈成两半，就连木质的画框也被一同劈开，挂在墙上随着微风摆动，不时有碎屑被吹落。
那柄带着血的刀面深深的戳入了长孙先生的眼窝，一半脸被刀固定在墙上，另一半脸在空中摇晃。
斑驳的树影映在上面，使得整张画变得十分诡异。
更重要的是，画作右侧竖着写了西句话：“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而这几句话的出处，正是《横渠语录》！
沈清梨踉跄了两步扶住了墙。
院内空旷，那棵干枯的柿子树早己凋败，只余地上几片零散的落叶，几位举子也不知什么时候早己离去。
不知何时起风了，吹的她衣袂翻飞作响，饶是出门前多穿了一件披风，仍是有些冷。
冷空气如同利刃一般，刺的她心肺都有些不舒服。
风拂面颊，一片冰凉正好沾湿了她的长睫。
她从袖子里伸出手，缓缓的接住了空中飞舞的雪花，那片雪白落在指尖很快就消失不见。
下雪了。
沈清梨脸色苍白的拢紧外衫，抱着半温的手炉，踩着雪水匆匆离开了书院。
漫天飞雪簌簌落下。
凛冬己至，京城的街道白茫茫一片。
..................男人走出书院，远远就有人风风火火的上前迎接：“王爷，您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嗯，长孙顺德不在。”
李慎之解下披风，连着佩剑一起扔给了汤兴，掀起衣袍利落的坐回了马车。
汤兴抱着东西站在原地，哈了口白气，搓了搓冻得通红的手，心中倒是奇怪：主子没见到人，心情却看起来很不错？
不过他也没敢多余问，只是将怀里的剑放入布裹中拴在马鞍上，默默的将马儿的缰绳从柱子上解了开来。
马车内的地板干净整洁，床榻对侧的炉子暖烘烘的燃烧着，唯桌上摆了一堆无用的奏折。
李慎之从里面随意抽出了一本，百无聊赖的翻弄着。
奏折上的字迹遒劲，内容上洋洋洒洒的写了一大篇。
李慎之懒得看，倒是瞄到最后一句评价他为——性情冷血，天生凉薄。
他看到这儿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到底是谁说话如此文雅。
瞥了眼落款，竟是监察御史所书。
御史台缺了周文正这根笔杆子真是不行了，写出来的都是什么东西，一点感觉都没有。
还是周文正在的时候厉害。
那递上来的奏折可谓是引经据典，字字珠玑，工笔流畅，对仗整齐，骂他都不带重复的。
若是文化少点，都还以为是在夸人呢。
可惜死的太早，后继无人了。
李慎之嗤笑一声将奏折扔进了火炉，星火噼里啪啦的响着，淡青色的烟雾在空中缠绕。
到底还是他老师看人最准，无甚多言，犀利的称呼他为丧尽天良的畜生。
眼光毒辣，评价贴切！
要不怎么说他老人家能做这么久的太傅呢。
若他李慎之不是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从寸草不生的边陲之地如此重新杀回来。
仁善？
多么奢侈的东西。
他的眸中映衬着忽暗忽明的火光，只是那笑意并不达眼底。
他要从这位老师身上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很多。
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
汤兴抚摸着马儿油光水滑的红色鬃毛，小心翼翼的问车帘里面：“王爷，现在我们去哪儿？”
王爷出行的时间和地点一首都不是很固定，临时起意也是常有的事，就连他也是出发前才知道王爷要去哪。
汤兴曾经问过为什么。
王爷说，这是为了锻炼大臣们沉着冷静的心性，培养他们成为朝廷的栋梁之才。
他对此感到有些汗颜(￣^￣ll)。
最近的话，就是一般抽到哪个奏折，就去哪里拜访。
虽然.......不是什么友好的拜访就是了。
“去校尉营。”
李慎之长腿搭在桌子上，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
“是。”
汤兴长舒一口气。
校尉营是皇城禁卫军的训武场，可以说是禁卫军的发源地。
毫不夸张的说，掌握了禁卫军就掌握住了皇室的命脉。
王爷此次回京本来也只是因为打了胜仗，战功卓著，下了黄金万两的封赏却也只能暂留京城。
得不到留在京城的“名头”，说不准最后还是要回去。
有实无名。
不过若能通过校尉营得到禁卫军的暗中支持，到时候别说留在京城了，继续往上发展也更名正言顺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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