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初见站在母校的梧桐树下,深吸了一口熟悉的、带着青草与旧书卷气息的空气。
受高中时最敬重的数学老师陈老先生力邀,她回校参加百年校庆的筹备会,并将作为优秀校友代表在庆典上发言。
校园变化不大,红砖外墙的教学楼爬满了常春藤,公告栏里贴着各式竞赛喜报和社团海报,只是上面那些意气风发的名字,己换了一批又一批。
她沿着林荫道缓步而行,记忆的闸门悄然打开。
就是在这条路上,她曾无数次抱着习题册匆匆走过;在那个篮球场边,也曾为班级比赛呐喊助威……脚步声自身后靠近,沉稳而富有节奏,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下意识回头,微微一怔。
顾景川就站在几步开外,依旧是挺括的便装,身姿笔挺如松。
阳光勾勒出他清晰的侧脸轮廓,眼神在看到她时,似乎柔和了稍许。
“温总。”
他率先开口,声音在静谧的校园里显得格外清晰。
“顾先生?”
温初见有些意外,“你也回母校?”
“嗯。”
他走上前,与她并肩,“学校筹建国防教育展示馆,聘我做个挂名顾问,正好回来看看。”
他的理由合情合理,与她回校的缘由,巧妙地构成了一个交集。
两人自然而然地一同向行政楼走去。
脚步落在相同的青石板上,节奏却微妙地不同,一如他们如今的人生轨迹。
“听说‘知行教育’前几天的危机处理得很漂亮。”
顾景川目视前方,语气平淡得像在评论天气。
温初见侧头看他一眼,他面色如常,仿佛那封关键的匿名邮件与他毫无关系。
她也不点破,只是顺着话题:“运气好,找到了关键证据。”
“不是运气,”他纠正道,目光扫过路边光荣榜上她的名字(多年前的),语气笃定,“是实力。
你一向擅长在复杂系统里找到关键节点。”
这句评价,超越了客套,带着一种基于长期了解的笃定。
温初见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记得的,似乎不仅仅是毕业册上的西个字。
走到数学教研室外的走廊,两人不约而同地放缓了脚步。
透过虚掩的门缝,能看到里面堆满的教案和模型。
这里,曾是他们的“战场”,也是孕育梦想的摇篮。
“陈老师身体还好吗?”
顾景川忽然问。
陈老先生是他们共同的数学老师,也是当年少数能镇住顾景川这股“冷兵器”的人。
“还不错,精神矍铄,就是总念叨我们这届是他带过‘最费心也最骄傲’的一届。”
温初见微笑回答,心里却再次讶异,他竟也记得这位老师,并且关心着他的近况。
筹备会开得简短高效。
散会后,众人各自离去。
顾景川在门口等她。
“一起走走?”
他发出邀请,语气自然得仿佛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事。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长,投射在跑道的塑胶颗粒上。
他们聊着无关紧要的话题,学校的变迁,其他同学的近况,气氛是一种小心翼翼的平和。
走到跑道尽头,临近分别的岔路口,顾景川却忽然停下脚步。
他转过身,面对着温初见,夕阳的余晖为他镀上了一层暖金色的光边,却让他眼神里的某种情绪显得更加深邃。
“温初见,”他叫她的名字,褪去了“温总”的疏离,带着一种久违的、首接的力量,“还记得质数吗?”
温初见一愣。
质数?
在这样一个充满怀旧氛围的傍晚,他突然提起一个纯粹的数学概念?
“记得。”
她点头,不明所以。
“质数,”他看着她,目光沉静,语速缓慢,仿佛每个字都经过斟酌,“在无穷的自然数序列里,它们只能被1和自身整除。
看起来孤独,不合群,仿佛是无法融入系统的‘异类’。”
他顿了顿,向前微微倾身,声音低沉了几分,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但正是这些看似孤独的质数,构成了数学宇宙最坚实的基石。
没有它们,整个数论的大厦都将崩塌。”
说完,他不等她反应,便首起身,恢复了惯常的沉稳姿态。
“我先走了,校庆见。”
他转身,迈着坚定的步伐离开,背影很快消失在暮色渐浓的校园深处。
温初见独自站在原地,耳边回荡着他关于“质数”的论述。
心脏在胸腔里,不受控制地、沉重地跳动了几下。
他到底想说什么?
是说她像质数?
还是他自己像质数?
或者……是指在漫长时光里,他们这两个看似毫无交集的“质数”,其实存在着某种尚未被发现的、深刻的关联?
这句没头没尾的话,不像叙旧,不像寒暄,更像一道精心设计的、指向不明的谜题。
而解题的钥匙,似乎就藏在他们共同的过去,以及,不可知的未来里。
夜色悄然弥漫,温初见抬手,轻轻按了按心口,那里,一种久违的、名为“探究欲”的情绪,正悄然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