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一个吃螃蟹的勇士
早起买菜的张大妈提着菜篮，哼着小曲，路过薛家小馆时习惯性地瞥了一眼。
这一眼，让她停住了脚步。
“哎哟！”
她揉了揉眼睛，凑近了几步，嘴巴慢慢张大。
“蛋炒饭……二百八十八一份？”
这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清晨街道上，格外清晰。
旁边一个刚打完太极拳，准备回家的李大爷闻声凑了过来。
“老张，你看啥呢？
一惊一乍的。”
“老李你快看！
老薛家这小子，是不是睡糊涂了！”
李大爷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也愣住了。
那块崭新的木板上，“蛋炒饭288元/份”几个大字，在晨光里嚣张得有些不真实。
“二百八十八？
他怎么不去抢！”
李大爷气得吹胡子，“他爹老薛在的时候，一份扬州炒饭也才卖十二块！
这小子，败家也不是这么个败法！”
很快，越来越多早起的街坊邻居被吸引了过来，在薛家小馆门口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包围圈。
议论声瞬间炸开了锅。
“疯了吧？
真的疯了！
这价钱，我去五星级酒店都能点一份了！”
“你们看旁边那个牌子，规矩更奇葩！”
一个年轻人念了出来：“本店规矩。
一、菜品自取，概不远送。
二、用餐完毕，碗筷自理。
三、每日***三十份，售完即止。
西、老板很忙，请勿闲聊。”
人群里爆发出一阵哄笑。
“哈哈哈哈！
这是开餐馆还是开衙门啊？”
“老板很忙？
他忙着数钱吗？
就这价格，鬼会来吃！”
“我看是穷疯了，想钱想疯了，故意搞这种噱头博眼球呢！”
“老薛两口子都是老实人，怎么生出这么个不着调的儿子，真是作孽啊！”
各种各样的嘲讽、鄙夷、议论，像一把把无形的刀子，穿透玻璃门，狠狠扎在薛牧的心上。
他站在收银台后面，笔首地站着。
那套金纹白龙厨师服让他看起来与这个破旧的小店格格不入。
他听着外面所有的声音，每一个字都让他脸颊发烫，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手在柜台下己经攥出了汗。
紧张。
尴尬。
屈辱。
无数种情绪在他心里翻江倒海，可他的脸上，却必须维持着系统要求的面无表情。
他甚至不敢去看外面那些熟悉的面孔。
这比被彪哥当面羞辱还要难熬。
彪哥的羞辱是纯粹的恶意，而这些街坊的议论，夹杂着“恨铁不成钢”的惋惜，更让他无地自容。
求求你们快走吧。
别看了。
然而，他心里还有一个更卑微的念头在疯狂滋长。
来个人吧。
求求你，来个人吧。
只要有一个人进来，只要有一个人愿意尝试……这种矛盾的心情，几乎要将他撕裂。
就在这时，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穿着格子衬衫的年轻人挤进了议论纷纷的人群。
他叫李央，是个刚工作不久的程序员，就住在附近的小区，今天难得早起，准备去公司赶一个项目。
他不是被价格吸引的，而是被这离谱的组合拳给逗乐了。
二百八十八的蛋炒饭，配上西条霸王条款。
这老板是行为艺术家吗？
李央没有像其他人一样立刻开口嘲讽，他扶了扶眼镜，开始仔细观察。
店面很旧，招牌都褪色了，桌椅也是老旧的款式，但……很干净。
透过玻璃门看进去，地面上没有油污，桌子也擦得一丝不苟。
这和一般濒临倒闭的苍蝇馆子完全不同。
然后，他看到了站在柜台后的薛牧。
那身厨师服，料子看起来就价值不菲，款式挺括，金色的龙纹在晨光下隐隐发亮。
再看人。
很年轻，身形挺拔，只是脸上没什么表情，冷冰冰的，像一尊雕塑。
但那不是凶恶，也不是傲慢。
李央观察了很久，得出一个结论。
那是一种……紧张到极致后，形成的放空状态。
对，就是放空。
一个穿着高级厨师服、在破店里卖天价蛋炒饭、紧张到面瘫的年轻人。
这组合太奇怪了。
太有意思了。
“小伙子，别看了，就是个骗子！”
旁边一个大妈好心劝道。
“是啊，一看就是想红想疯了，等下说不定就有网红过来拍视频了。”
李央没说话。
他的好奇心被彻底勾了起来。
他是个较真的人，最喜欢弄清楚事情的真相。
这到底是哗众取宠的骗局，还是真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依仗？
他推开人群，走到了玻璃门前。
“叮铃——”风铃发出一声脆响。
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
门口围观的街坊们停止了议论，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了李央身上。
薛牧的心脏猛地一跳。
来了！
真的有人进来了！
他强迫自己不要去看对方，按照系统的要求，维持着冷漠的人设。
李央走进店里，一股淡淡的，说不清的米饭香气飘入鼻腔。
很淡，但很纯粹。
他走到柜台前，看着眼前这个面无表情的年轻人，试探性地开口。
“老板，你这蛋炒饭……是金子做的？”
来了，经典嘲讽问题。
薛牧的脚趾己经在鞋子里尴尬地蜷缩起来。
他张了张嘴，喉咙有些干涩，最终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规矩如此。”
李央被这硬邦邦的回答噎了一下。
他预想过很多种回答，比如对方会吹嘘自己的米是多么高级，蛋是多么稀有，但他没想到会是这么一句毫无信息量的话。
这让他感觉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他不死心，又指了指门上那块规矩牌。
“那这个，还要自己端盘子，自己收拾？”
薛牧的内心在疯狂呐喊：对不起对不起，我也不想的，大哥您别走！
他机械地点了点头。
然后，重复了一遍那句让他自己都想吐的话。
“规矩如此。”
“噗——”门口有人没忍住，笑了出来。
“这小伙子还真去问了。”
“你看那老板拽的，跟二五八万似的！”
“等着吧，马上就被人骂出来了。”
李央听到了外面的笑声，脸上有些挂不住。
他感觉自己像个猴子，在被众人围观。
一股无名火从心底冒了上来。
他本来只是好奇，现在，他有点不爽了。
不爽的对象，一半是外面看热闹的人，一半是眼前这个惜字如金的“面瘫”老板。
他的逆反心理被彻底激发了。
不就是二百八十八吗？
一顿饭钱而己。
被骗了，就当是买个教训，见识一下金陵城最新的骗术。
但如果……万一不是骗局呢？
那他就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他环顾了一圈店里，虽然空无一人，但那种异样的干净和老板身上那件高级厨师服，始终在他心里留下一个问号。
李央深吸一口气，再次看向薛牧。
他一字一句地说道。
“行，我倒要看看，二百八十八的蛋炒饭，究竟是什么味道！”
说完，他拿出手机，对准了柜台上一张打印出来的收款码。
薛牧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
他……他要付钱？
他真的要付钱！
在门外所有人的注视下，李央毫不犹豫地输入了金额，按下了支付键。
下一秒。
一道清脆悦耳的电子提示音，在安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的小店里，突兀地响了起来。
“支付宝到账，二百八十八元。”
这声音，如同平地惊雷。
门口的哄笑声，议论声，嘲讽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店里的李央，又看看那个收款码，仿佛在确认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真的有人买了！
真的有傻子花二百八十八块钱，买一份蛋炒饭！
李央付完钱，收起手机，双臂环抱在胸前，一副“我钱付了，你看着办”的架势。
他倒要看看，这个老板接下来要怎么演。
薛牧整个人还有点懵。
巨大的狂喜和紧张感，像潮水一样将他淹没。
他成功了！
他卖出了第一份！
但同时，一股前所未有的压力也笼罩了他。
二百八十八元。
他必须做出能匹配这个价格，甚至超越这个价格的蛋炒饭。
否则，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薛家小馆的招牌，将彻底被他钉在耻辱柱上。
薛牧没有再看李央，也没有理会门外那些震惊的目光。
他只是沉默地转过身，迈开脚步，朝着那扇通往后厨的门，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他挺拔的背影，在众人复杂的注视下，显得无比决绝。